玉求瑕洗了个澡,出来之后换方思弄。方思弄进去之后发现厕所的镜子被玉求瑕用枕头套整个遮住了,想起胡白说的那句“不要弄脏镜子”,心里暗暗祈祷蒲天白也能放机灵一点。
他没有洗澡,只简单地洗了脸,然后就回到了房间。玉求瑕已经躺在床上,下半/身盖在被子里,上半/身倚靠在床头,两只手捧着手机,看手指的姿势像是在打游戏。
方思弄现在简直是坐立难安,呆在这间屋子里让他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在床脚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坐下,基本上是背对着玉求瑕,掏出了手机。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就看过手机,时间还在走,但没有网也没有信号,这时候他的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和网络,时间显示22:51。
“你也没网吗?”他问道。
“嗯。”玉求瑕漫不经心地回答,“这里面都这样。”
方思弄微微侧了一点头,但没去看玉求瑕的脸,只是面向玉求瑕盖在被子里的膝盖以下的部分,又问:“好歹能看时间,你不怕没电?”
“看不了几天。”玉求瑕说,“而且你没有注意到吗?我们上来那个楼梯的每个拐角墙壁上都有一个时钟。”
方思弄说:“注意到了。”所以他才能确定手机上的时间与这个世界的时间是“符合”的。顿了顿,他又道:“听上去,我们需要在这个世界里待很多天?”
“对。”玉求瑕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种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烦躁,但方思弄很熟悉,他知道玉求瑕现在的心情是真的很不好。
玉求瑕接着说:“这个世界的人太多了。”
方思弄想了想,又问:“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没有,我又不是神仙。”玉求瑕声音里的烦躁一下子又加重了,接着忽然“靠”了一声,把手机往床上一摔,带着爆炸特效的GAME OVER闪烁在漆黑的屏幕上。
方思弄头皮一紧,下意识回头对上了玉求瑕的眼睛,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骂“你能不能不要在老子打游戏的时候不停说话了?”
出乎意料的是,玉求瑕没有开口,反而在几秒后率先移开了视线,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放,然后拉起被子来把自己整个人都蒙住了,闷闷道:“睡觉!”
方思弄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随即却感到一阵涌上心头的失落。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再次检查了门锁和窗户、关掉了房间的所有灯,爬到床上躺下。
房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是你第几次进入这种世界?”方思弄忽然问。
玉求瑕沉默了超过一分钟,才答道:“重要么?”
“重要。”方思弄说,“很重要。”
又等了好一会儿,玉求瑕还没有说话,他便又追问道,“告诉我。”
玉求瑕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不。”
方思弄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喉咙滚动了一阵,“晚安”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很久,最终没有吐出来。
第6章 怪物06
蒲天白一马当先爬上六楼,后面跟着的是花田笑那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神经病,再后面就是那如丧考妣的三个新人。
蒲天白找到自己的5号房间,在对钥匙孔的时候暗暗叹了一口气,有种“完蛋了”的预感。
就看身后这几个人的状态,要真出点什么事简直是能搭把手的都没有,明明他自己也还是个“新人”,此时却生出了几分老手的沧桑。
“呀。”忽然有个声音贴着他耳边说,“走廊尽头的房间可不能住。”
这栋居民楼每层楼四间房,他们的5号房刚好就在六楼的走廊尽头。
蒲天白手一抖,好险没把钥匙掉在地上,回过头一看,发现花田笑的脸离自己极近,下巴几乎都要搁在他的肩膀上,就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
他“蹭”一下就炸了:“你有病啊?”
花田笑睁着大大的眼睛,很震惊又很无辜地看着他,几秒种后,用一种分外矫揉造作的声音说道:“我、我开玩笑的……天白你别生气……”
“靠。”蒲天白又小声骂了一句,继续对钥匙孔,这条走廊太黑了,白炽灯忽明忽暗,他怼了好半天都没有怼进去。
等他好不容易把钥匙插/进去了打开门,旁边忽然又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跟我换吧!你跟我换换好不好!”林哲已经接近崩溃,微胖的脸上泛起一大片红色血丝,一双豆眼亮如灯火,鬓角也全是汗水。他抓着蒲天白拿钥匙的那只手,同时把自己的钥匙往蒲天白的另一只手里塞,“你跟我换吧!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过觉!我害怕!我害怕!”
“放开!你放开!”蒲天白想把他的手甩开,却没想到这胖子在神经高度紧绷中力气居然出奇的大,怎么也甩不开。蒲天白一边心生感慨,刚刚方哥明明只说了两个字这胖子就被吓退了,还是气势问题……一边认真思考,和这胖子换了钥匙,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这胖子拿到的是7号钥匙,他们一行13人,正好是多出去的那一个。
如果他跟胖子换了,他就会一个人去住7号房……
自己如果一个人住,也许并不比跟花田笑住危险?毕竟花田笑看起来太像是第一集 就要领便当的角色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蒲天白挣扎的力度就小了,正准备跟林哲说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却没想到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花田笑忽然出手,把林哲撕开,然后从蒲天白手上夺过7号房间的钥匙扔到了林哲身后,趁林哲去捡钥匙的功夫,把蒲天白一推就推进了门,然后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不多时外面传来林哲砸门的声音,砸了一会儿见没有办法,又转头去砸隔壁6号房间的门——刚刚趁他们在这边纠缠的时候另外一男一女两个新人早就进屋锁门了。
蒲天白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听到又一声门响,估计那姓林的胖子还是老老实实进了7号房,才松了一口气,毕竟想到要一个人住他还是有点怵。
他转身回头,发现屋子里亮得异常,几乎所有灯都打开了,厕所的马桶也在响,应该是刚冲了水。花田笑正站在床前抖被子,纯白的被子在空中翻腾,带起一股淡淡的霉味。
他这个阵仗在如此静谧的夜里无异于敲锣打鼓,蒲天白完全懵了:“你在干什么?”
花田笑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很不解:“什么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抖被子啊。”
“抖被子干什么?”
“啊?”花田笑还是一脸懵,“你住酒店都不抖被子?”
蒲天白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就听见花田笑继续说:“难怪你不红,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听好了——入住酒店房间后,一定要开灯,有几盏开几盏,然后冲马桶、还要把水龙头打开,抽屉柜子也要开一下,但不要进来就立刻开……”
蒲天白以为他是人红是非多:“哦检查窃听器是不?”
“不是啊。”花田笑说,“是告诉这里面的东西:我来了,今天这间房归我。”
“……”蒲天白,“……这里面的东西?”
花田笑抖完被子抖枕头,还抽空翻了一个白眼:“我看你就是那些东西沾多了,才这么糊。”
蒲天白张大嘴:“你信这些?”
“你不信?”花田笑奇怪地看着他,“那剧组开机仪式你拜不拜?”
蒲天白现在根本就不是在和他讨论迷不迷信的问题,而是惊异于这家伙在刚刚那些行为中的缺心眼程度,看着实在像个无所畏惧的唯物主义者,怎么这会儿忽然又开始讲究起来了?
“那现在这事儿,你信吗?”
“这事儿?这节目?”花田笑做完了他入住酒店的“仪式”,又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啧”了一声,“哇,节目组这么绝?真就卸妆水都不给准备?”
蒲天白叹了口气,想着这人从酒会“掉”到这里来的过程中似乎是在睡觉,觉得被人忽悠了也情有可原,但好歹是认识的人,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就再最后提醒一遍。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很郑重地说:“花田笑,这真的不是节目,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我可以保证,玉哥和方哥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好好好,我知道了。”花田笑这么说着,但看起来还是不以为意。
蒲天白骨子里其实是个挺爱管闲事的人,看花田笑这态度他简直比本人还着急,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什么?”
“林哲。”
“哦。”花田笑随意地耸了耸肩,“比起他,我当然还是更愿意和你组cp。”
蒲天白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组什么cp?”
“别装了。”花田笑嗤笑一声,又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进了厕所,在关门时说道,“你虽然不红,但长得还行。”
花田笑对着镜子发愁。
要去万春华的酒会,他当然是使尽浑身解数地全副武装了,脸上这套说出去叫“少年感裸妆”,其实化了俩小时,一层一层又一层,谁能想到就这么沦落进组,还是卸妆水都不准备的天杀组。
可要叫他现在退出,他也是肯定不愿意的。
开玩笑,玉求瑕玉导的真人秀首秀,可想而知会爆成什么样。
虽然不知道其他嘉宾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有玉求瑕就够了,别提还有方思弄,这cp不炒才是天理难容,他连热搜标题都给节目组想好了。
估计是经纪人嫌他演技不好,怕他把这个惊悚真人秀搞砸了,就瞒着他搞了这一出……可惜没想到他只是成绩不好,又不是傻子。
不过能把他送进来就是经纪人的本事,但在这里面怎么操作,他也有自己的本事。
看在这个秀的规格的份上,出去就不找经纪人算账了。
“咚咚。”门轻轻地响了两下。
他听到蒲天白在外面小声问:“那个……厕所里有没有镜子?”
“有。”
蒲天白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被吓到了,然后说:“你、你注意一点啊,我记得刚刚那个NPC说过,不要看镜子之类的……”
他用很温柔的语气回答:“知道啦。”
他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有没有摄像头,理论上应该没有,但看起来这个真人秀阵仗挺大的,万一呢?他得时刻准备好。
这年头,谁不组cp谁傻逼,这回节目组给他安排的这个小孩不错,虽然不红,但很和他口味。
他捧起清水洗脸,没有卸妆水,搓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搓干净。他直起身,凑近镜子检查眼角的妆容残余。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稍微退后了一点,跟镜子拉开了一点距离,观察了几秒,又横着移动了一下位置,接着又后退了两步,再次观察。
他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
镜子里……镜子里的人……是谁?
是他。
五官是他的,残妆是他的,身上的衣服也是他的。
可是——可是——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啊?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他入行的时候是十五岁,已经过了很多年。
他高中没有毕业,义务教育时代学习的文化知识在这些年声色犬马的生活中已经丢了七七八八,他清楚自己没文化,没内涵,没才华,能混在这个圈子里过着还不错的生活,靠的就是一张年轻美丽的皮囊和标志性的“元气笑容”。
他曾无数次地对着镜子练习过这种笑容,这年头的漂亮男孩有很多,要想出头,他必须有独树一帜的优势——为此他对着镜子提起嘴角、又放下、提起、又放下,重复这个过程不下十万遍,直到跟这个笑容有关的肌肉都被训练得如同机械般精确,他甚至还去填了一个酒窝——他本来有两个——就这样,靠着单边酒窝以及“向阳花一般清澈健气的纯真笑容”在这个时代脱颖而出,登上了街头巷尾的大屏幕。
虽然以他的文化水平,并不足以理解“清澈”与“健气”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是如何连在一起出现的。当然这并不重要。
大概是两年前,他还没单飞的时候,一场宿醉后,当时的经纪人在酒店逮到他,劈头盖脸地扔了他一堆照片,一边扔一边骂,说你自己看看你这是什么狗日的鬼样子,要不是公司反应快,你就毁了你知道吗?
他头痛欲裂,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很遗憾,断片了,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