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弄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弗兰肯斯坦呢?你早就确定剧目了?”
“大概猜到,但不是百分百确定。”玉求瑕说,“现在确定了。”
他不打算再让方思弄一点一点问下去,看到方思弄往回跑的那点火气因为被刚刚方思弄的表情取悦道,也散得差不多,便开始从头到尾地给他解释,反正长夜漫漫,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问方思弄:“你知道《弗兰肯斯坦》吧?”
“知道小说,和一些电影衍生的形象。”
方思弄十六七岁的时候看过很多书,当时在街边遇到个老头论斤卖书,一元钱一斤,他买了五十斤回家堆着看,里面就有一本破破烂烂的《弗兰肯斯坦》原著。
这部小说被认为是科幻文学奠基之作,在国内也被译作《科学怪人》,讲述了醉心科学的学生维克多·弗兰肯斯坦通过科学实验创造了一个人造生命,他欣喜若狂,却发现这个生命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它让弗兰肯斯坦感到恐惧和厌恶,出生就被抛弃。
怪物在孤独中生存,试图找到自己的位置,当它完成了残酷的觉醒历程后,意识到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接纳,便对自己的创造者产生了仇恨。
经过一系列冲突,故事最终以悲剧结局——弗兰肯斯坦一直在寻找怪物试图解决自己的错误,他最终在北极找到了怪物,自己却衰弱而死。而怪物在知道弗兰肯斯坦的死讯后,最终决定自我放逐,远离人类社会,消失在远方。
第26章 怪物26
方思弄下意识开始在脑中对照人物表:“所以这个世界是《弗兰肯斯坦》?”
玉求瑕点点头:“不过是舞台剧版本的。”
方思弄没有接触过这个舞台剧, 又问道:“有什么区别?”
“戏剧剧本将情节做了锐化,让冲突更鲜明。”玉求瑕道,“在小说中, 怪物被抛弃后,是一个完全无知的状态,他盘桓在一座小村庄里, 在一位名叫德拉西的盲眼老人家周围窥伺,这位老人有高尚的情操和美德, 有两位孝顺的孩子,一儿一女,还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异族儿媳。”
“在原著中, 怪物通过对这个家庭的窥伺,学会了语言、家庭的互动和人类的美德, 并对德拉西美丽的女儿心生好感。这个家庭的美德让它以为他们不会在意他的丑陋,他渴望被接纳。”
方思弄道:“我知道剧情。”
这段与德拉西一家单方面生活在一起的段落是怪物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它虽然只是默默生活在这个家庭周围, 偷偷地帮他们完成一些家务, 不让他们发现,但它渐渐觉醒了人性, 甚至懵懂地意识到了爱情,并在心中怀揣起了一个希望——也许它能够被这个家庭接纳。
结局是悲痛的:在它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来到盲眼的德拉西面前, 希望得到接纳与理解时,出门的孩子们回来了,里面包括它爱慕的姑娘。他们被他惊悚的外表吓得惊慌失措,惊恐地把他们的父亲抢了回去,并对它棍棒相加,平日里温和友善的面目一去不返, 口中大喊着“怪物”,并发动整个村子驱赶它。
怪物向善的信仰被彻底摧毁,它悲愤交加,在夜晚潜行回村庄,烧掉了德拉西的房子,在熊熊烈焰中它彻底抛弃了人性,走向了仇恨的深渊。
“戏剧加大了原作的冲突。”玉求瑕道,“原著中怪物只是这个家庭的窥伺者,但在戏剧中它成为了参与者。它在还不会说话、像一只野兽一样的时候,就趁德拉西的孩子们出去时接近了老人,老人也接纳了它,亲自教了它语言与音乐。而就是因为这种‘被接纳’,在被驱逐之后它的仇恨变得更巨大——在原作中它只是烧掉了房子泄愤,但在戏剧中,它专门确认了德拉西一家都在家中,并亲手将他们烧死。”
方思弄有点震撼,立即意识到:“那场车祸。”
“没错,在这个世界里,火灾是以车祸的形式呈现的。也正是因为那家人全家都死了,我才能确认,这是戏剧版本的《弗兰肯斯坦》。”玉求瑕说,“之后的故事你也知道了。”
黑化后的怪物找到了弗兰肯斯坦的家乡,杀掉了他的弟弟并嫁祸给他亲姐姐一样的佣人,导致佣人被处以死刑。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用家人要挟弗兰肯斯坦,要求他为它造一个同样丑陋的同伴,一个女怪物,它太孤独了,想要一个伴侣。
然而,与它有着杀弟之仇,又被它的丑陋外表导致的羞愧与恐惧日夜折磨着的弗兰肯斯坦怎么可能让它如愿?他同样仇恨着它,想要折磨它。
他还是造出了一个女怪物,却在怪物以为夙愿将成,最喜不自胜时,当着怪物的面将女怪物杀死,摧毁了它还没开始的爱情与幻想当中的温存。怪物再次展开报复,杀死了弗兰肯斯坦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将冲突推向了彻底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可能所有人物与情节都对上,我们要寻找的只是一种戏剧的脉络。”玉求瑕说,“而且我叫过他的名字,也确认了他的身份。”
方思弄想起了在床底下让他肝胆俱裂的那一幕,抖了一下:“名字?”
玉求瑕:“在这个世界,叫破人物的真名可以阻止一次人物的行动。”
所以胡白发现他们在床底下的时候才会停在那儿。
方思弄反应过来,还心有余悸:“你怎么之前没告诉我?”
“因为这个规则很危险。只有一次机会,而且不稳定——人物停滞的时间从几秒到十分钟不等,没法预测。”玉求瑕说,“以及,一旦叫错,人物会直接进入‘无敌’状态。”
“‘无敌’状态?”
“只是前辈们的推测,具体是什么状态我也不清楚,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玉求瑕微微摇头,“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利用这条规则。”
“叫名字……”方思弄陷入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所以我是因为叫破了怪物的名字,那次才没死?”
玉求瑕知道他指的是老疯子死的那次,问道:“你叫了什么?”
“‘怪物’。”
玉求瑕忽然勾唇一笑,道:“你还真是误打误撞……怪不得我刚刚叫它它没反应。”
方思弄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刚刚”指的是什么,一下子汗毛都竖起来了:“所以它刚刚真的在追我们?”
玉求瑕轻描淡写地回答:“是啊,那不然呢?”
方思弄立即问:“那你怎么逃掉的?”
玉求瑕:“那个小怪物,可能是它的预备役老婆。”
方思弄这才想起他们刚刚逃命时还带了一个小的:“你把它扔了?”
“啊。”玉求瑕说,“在杀我和救小老婆之间,它选择了后者,不得不说,比一些人有人性。”
方思弄又问:“你确定那是他小老婆?”
“不确定。”玉求瑕说,“不过,既然这个世界里,胡白‘创造’它是靠‘生’,那如果想要创造它的小老婆,也会是同样的方式。”
方思弄分析道:“所以怪物是主角,他的愿望是拥有一个小老婆,现在他也拥有了?那我们……算不算完成了他的愿望?是可以出去了吗?”
玉求瑕却道:“不一定,毕竟筒子楼里还有那么多个呢。”
方思弄立即想到怪物身上的花状淤青,筒子楼里的“清洁工”身上也有。
“你的意思是,清洁工们也是……胡白生的?”
“看起来是这样。”
“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出去?”方思弄凝眉,“现在是戏剧中的哪个时间点?”
“我猜是所有重要剧情点都发生之后,弗兰肯斯坦在追逐怪物的这个时段。”玉求瑕道,“而且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确认一下主角究竟是谁。”
方思弄一愣:“不是胡白吗?原著书名都叫《弗兰肯斯坦》啊。”
“不一定。”玉求瑕却说,“弗兰肯斯坦和怪物在戏剧里一直是平行卡,在各国所排的剧目中,有很高概率会让演员轮流饰演这二者。”
“你说怪物也有可能是主角?”
“没错。”
“那这个怎么确认?”
“理论上来说,在被叫破真名之后,主角身上的重要部位上会出现一个记号,类似于纹身或胎记。”
“重要部位?”
玉求瑕闭了闭眼睛:“这就是我觉得麻烦的地方——我怀疑他们的印记会在脑子里。”
方思弄震惊:“还能这样?”
“长在哪里都可能,因为主要还是他通过剧情判断主角。”玉求瑕说,“而《弗兰肯斯坦》,他们两个的悲剧都在于头脑——弗兰肯斯坦一片雄心非要用科学的力量创造生命,而怪物的悲剧在于它有思考的能力——我是这么想的。”
“那到底要怎么办?”
“是你们报的案对吧?”
这时,一个警察探头进等待间,“走吧,需要你们去现场指认。”
第27章 怪物27
七点整的钟声响起。
方思弄和玉求瑕没有出现在餐厅。
蒲天白一下子就哽咽了。
“看来昨天是那两人了。”元观君经过一晚的休息, 目前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非常遗憾。”
这时姚望道:“可是今天胡白也迟到……”
她话音未落, 胡白就从厨房走出来,面色惨白如鬼,但神色如常, 还端着早餐。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胡白放下第一波,是包子和馒头的主食, 正准备进去拿第二趟,忽然筒子楼大门处传来敲门声。
胡白站在原地纠结了片刻,还是走向了大门。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
片刻后, 胡白打开大门,跟着走进来好几个警察。
蒲天白一下子跳起来, 激动道:“方哥!玉哥!”
方思弄朝他点了点头,瞧起来很正常, 除了胳膊一侧沾着一点血以外, 应该没受什么伤。
“靠, 他们晚上出去了?”楚深南忍不住道,“真牛逼。”
胡白开门之后就被警察控制起来了, 玉求瑕带着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一楼,他们昨天放尸块的地方走, 方思弄则被放回了餐厅。
蒲天白立即迎上去:“方哥!你们没事吧?”
“没什么事。”方思弄看了一眼饭桌,居然径直走进厨房,把稀饭和泡菜端了出来,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坐下,开始吃饭。
狼吞虎咽了几口, 见众人不吃,才抬起头道:“你们也吃。”
众人慢吞吞拿起筷子,但都还打量着他。
蒲天白倒是喜形于色,抹了把眼睛,直接问:“方哥,你们怎么敢出去的啊?”
方思弄自己就是新人,但对蒲天白,他总有些面对后辈,想要照顾一下的心理。他没有隐瞒,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他也不是时刻能跟蒲天白待在一起,蒲天白自己要是能掌握更多的保命手段才是最好。
他把玉求瑕说的那套“天黑不开门,开门不开窗”的理论说了,又说他们从窗户跑出去,之后又去了警察局。
蒲天白追问:“你们怎么知道可以去警察局?”
“警局的开门时间是晚上三点到早上九点,这是一条……跟其他规则比起来完全没有被充分利用到的规则。”方思弄道,这些玉求瑕没有告诉他,是他自己明白过来的,“但它其实是在暗示,我们晚上可以出去,只要不开‘门’就行——警察局其实是我们在夜间的一个庇护所。”
元观君看着他,冷冷发问:“所以你们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剧目了。”
非常肯定,不是疑问句。
方思弄沉默了一下,道:“是《弗兰肯斯坦》。”
有几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方思弄不动声色地瞄了坐在蒲天白旁边的花田笑一眼,发现他跟昨天一样,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碗,又或者什么也没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像在走神。
不管怎样,蒲天白还好好坐在这儿,就证明花田笑还没有“醒”,那现在最好就是继续当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