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第26章

好在这两个人的脑子都不是很灵光,没有问方思弄关于怎么才算结束之类的问题。

这种恐怖悖论一般的问题要是说不清楚,他怕花田笑那脆弱的小心肝当场就崩溃了。

方思弄心里也不比他们好受多少,任谁知道自己每隔几周都有猝死的风险都高兴不起来。他看着花田笑在那哭得直抽抽,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了,就避到阳台上去抽烟。

他眯起眼睛,看着烟雾在苍白的天幕下消散,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了他梦中的那场雨中,找不到出口。

第31章 幕间03

方思弄进入“弗兰肯斯坦世界”的日期是9月5日, 玉求瑕给他的进入下一个世界的时间是10月3日。

在方思弄的计划中,回到现实世界后他们就能和好,然后一起度过一段时间的温馨时光, 至于之后的“世界”,他可以先不去想,毕竟他一直靠饮鸩止渴活着——玉求瑕就是他的毒药, 只要和玉求瑕在一起,他就可以忘记未来的艰难险阻, 活一天算一天。

如果能从下一个世界出去,那他们就又会拥有一个月的温馨时光,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直到他们中的一个, 或者都死在那个世界里。如果他先死,那倒无所谓, 如果玉求瑕先死,那他也跟着死了就完了。

他轻易地把自己说服:就当在执行危险任务, 虽然天下太平, 这个世界上也总有一些角落里有人在牺牲, 随时有死亡的风险。他的命也不比缉毒警察或维和部队的英雄们更珍贵。

而且这中间的“假期”让他很垂涎,可以和玉求瑕在一起, 争分夺秒地重温旧梦,想来也是一种末日重压之下的浪漫。

……可是玉求瑕不同意。

于是这些“假期”也变得不被期待、鬼影幢幢。只剩下恐惧的噩梦、等待的焦虑, 以及复发的想念。

他以为要到10月3日当天才能见到玉求瑕,没想到在9月27日玉求瑕忽然就到他的工作室来找他,距离他设想的日子提前了足有一周。

玉求瑕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开工作室的每周例会,负责主持的是他的合伙人周瑶。会议内容主要就是跟工作室的员工们确认一下未来一周的工作安排,以及当前的进度推进。

都是惯例,方思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神的。

等飞到九霄云外的神魂回到身体里, 他就看到面前周瑶放大的脸,神色很担心。

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

“方思弄,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你的脸色很不好。”

周瑶说起来还是他在电影学院的师姐,读制片的,现在跟他合伙开了这个工作室。她工作能力很强,内外事务一把抓,方思弄性格偏执强势,在工作室说一不二,唯独她说的话能听上两句。

方思弄想尽力笑一下,但没成功,便放弃了,说道:“不用,我没事。”

周瑶的表情一言难尽,还是说:“行,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休息。”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想找人说,可以叫我。”

“知道了,谢谢师姐。”

方思弄把手肘撑在桌上,按住了眉心。周瑶的关心加重了他的焦虑,他现在其实就想化为一抹灰尘待在角落,最好谁也别理他。

他知道自己怪极了,既不想惹人注目与人周旋,又不愿一个人待在家里,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某种即将腐烂的植物。

他听到周瑶轻轻叹了口气:“行吧,那你呆着吧,我出去……”

然后他听到推门声。

“欸?玉求……玉导?”

方思弄睁开眼睛。

竟然真的看到了玉求瑕。

“周师姐,还是叫我名字就行。”玉求瑕说着,就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周瑶也没想到玉求瑕会来,以前他还跟方思弄在一起的时候,她自然不会对他这么客气,但两个人分手了,玉求瑕又是大导演,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也不想显得是在攀关系。

玉求瑕跟方思弄分手那会儿方思弄是个什么样子,她真不想再来一次。

“额,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瞥方思弄,只是一点余光就能发现那家伙眼睛都亮了。

哎,没救了。她又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抱歉,师姐,今天有急事,改天请你吃饭。”

这片刻间,玉求瑕已经走到了近前,与她错身而过,弯腰抓住方思弄的手腕直接就把他拉了起来。

周瑶没想到玉求瑕会是这个动作,下意识伸手去拦,结果方思弄中途截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跟着玉求瑕走出去。

只转瞬间,脸色就比刚刚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

方思弄的工作室是一整个大平层,周围一圈是办公室、会议室、更衣室和化妆室,中间是一大片空旷的拍摄场地,现在刚开完会的员工们大多数还留在这里,就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眼见着自家boss被气势汹汹的玉导拉进了办公室,四下交换起八卦的小眼神。

玉求瑕拉着方思弄走进办公室,反手关门落锁。

方思弄心脏一跳:“怎么了?”

“提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玉求瑕的表情很糟糕,“上次在万老师家也是忽然提前。你现在给蒲天白和那个花田笑打电话,叫他们赶快找一个密闭空间呆着。”

闻言方思弄不敢耽搁,拨通了蒲天白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来:“方哥啊,咋啦?”

方思弄把事情跟他说了,他的声音也变得慌张起来:“啊这事儿怎么还兴提前的呢?”

“行了,你赶快找个没人的房间呆着,注意一定要没人。”方思弄说,“挂了,我还得通知花田笑。”

不料蒲天白却道:“花田笑和我在一起,我跟他说吧。”

“你们怎么在一起?”

“在拍一个剧,他演男二,我演他跟班……”

“行,那你赶快找他吧。”一听在片场,方思弄就有点凝重,怕卷进太多人,又怕一时间找不到房间,“你们内景还是外景?”

蒲天白还反过来安慰他:“内景,别担心哥,我看到他了,挂了啊。”

方思弄挂掉电话,还可以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半晌,玉求瑕护在在他旁边说:“你一紧张就掐手心,现在怎么还这样?”

他转过头看到玉求瑕的脸,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心跳在看到玉求瑕的那一瞬间就起飞了,但到现在好像有点变质,他分不清楚是因为进入世界前的紧张还是单纯因为玉求瑕,可能二者皆有。

以及愧疚。

这些天的噩梦里,除了被撕碎的他自己和玉求瑕之外,还有蒲天白。梦见他自己和玉求瑕死掉的时候,他心里更多的是绝望和解脱,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活下去了,但每当蒲天白的尸体出现,他都会感到巨大的痛苦。

在他心里,自己和玉求瑕是一体的,玉求瑕把自己卷进去不要紧,毕竟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大不了一起死了算了。可他对蒲天白太愧疚了,总觉得是他们害了别人。

可这种事他没办法对任何人讲,只能独自消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问道:“这次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不知道。”玉求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道,“你害怕吗?”

“害怕。”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谁不怕死呢?”

又过了一会儿,玉求瑕低低道:“我也害怕。”

几分钟后,方思弄感觉自己沉入了一片黑暗里,跟上次是一样的感觉,时间、空间、精神和肉/体都在这片黑暗中消失了。

他们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第32章 掘墓人01

等方思弄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能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画面,已经不知道中间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秒,可能是数年。

时间消失的感觉, 就是这样恐怖。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暗红的混沌,他怔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天空。那是决计没有出现在地球上过的天空的颜色,也许末日灾难片中出现过, 不知道要什么元素弥散在空气中才会形成这样的天空。

接着,他看到的就是一棵耸立的……树?

那是一棵非常大的“树”, 距离他大概两百米远。笔直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合金“树干”流淌着微光,可能是纳米或者更先进的材料。分开的树杈都有相似的弧度,树叶是透明的, 在无风的情况下也轻轻摇晃着。

很显然,那是一棵科技造就的“树”, 却又仿佛有生命、会呼吸。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方思弄觉得在那棵“树”的树冠周围似乎有一层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膜, 将深红天幕下的危险元素都隔绝于外, 好像在一片昏红的末日风暴中硬生生撑出了一隅可以供人类稍作喘息的空间。

而这种“树”, 周围还有不少,一眼望去少说有二三十棵, 零散地分布在旷野上,又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排列。

这片场景带给他了极大的震撼, 但也只是片刻,他收拢心神,四下顾盼,想找玉求瑕。

在“弗兰肯斯坦”世界中,他们四个人是一起掉进去,也是在差不多的位置一起“醒”来的, 这里也是差不多吧?

但他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玉求瑕。

心中登时升起了一股不安。

看到这天和树的时候,这股不安就存在着,那是一种面对着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所认知的世界的惶恐,好像独自一人被遗失在了一个陌生的宇宙。

在身体活动的同时,他又感到一丝异样,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体衣,像科幻片里那些未来人类穿的紧身衣,材质不详,边边角角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身上,却像是没穿一样,一点触感都没有。

这次连服装都给他们换了,那他的脸还是他的吗?

他伸手摸了摸,觉得好像没怎么变,初步断定皮囊应该还是自己的。

他甩了甩头,强自镇定,然后发现了地面上的小地灯,埋在地里,连成一排一排的灯线,随着“树”的律动忽明忽暗,像在一同呼吸。

两条灯线中间形成一条路,一头通往“树”所在的方向,另一头消失在远方。

这时他想起玉求瑕说进入这个世界之后要去的目的地一般都在一眼能看到的标志性建筑上,而在他现在所处的境地里,是人都会注意到的就是这些“树”吧。

他沿着灯带往前走,走向了离他最近的那棵“树”,发现灯带正是连接到了“树”的根部,围着树根画了一个圈为止。

而此时,那棵“树”下还有个东西。

乍一看像是人,但有一个双髻鲨般横着的脑袋,肩膀也以人类完全达不到的角度耷拉着,比上个世界的“怪物”的形象更为恐怖瘆人。

方思弄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喷张,瞬间就把四肢都冲麻了。他想跑,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的动作。

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支注射器一样的东西,形状像一支超大号的针管,至少有冲锋枪那么大,扎进了树根处。

方思弄这才发现,那棵“树”的根部有很多金属接口,再次确定了那一定不是生物,而是某种造物。

接着,那横着脑袋的东西忽然软软跪了下去,片刻后,又仰起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呻/吟。

它的声音当然很怪,是方思弄从未听过的生物的声音,更像某些电子设备的故障音,但在这种声音中他依然听出了几分饥渴难耐、缠绵悱恻的色彩,就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了。

而就是在这一声呻/吟响起后,方思弄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清醒过来,重新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忙不迭地转身跑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要去那棵树那里集合吧。那东西太恐怖了……太恐怖了……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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