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第50章

019血红的眼睛转向了他:“当然!我买下了她从小长大的庄园,砍掉了樱桃树,让她所有在意的人四散飘零,她怎么会不恨我?”

玉求瑕:“你的‘重生’文件执行过不止一次?”

019并不避讳谈论这个,稍微收敛了一点张牙舞爪的气焰,变回体面的样子,他微微点了点头:“两次是在她到来之前,一次是她刚来的时候,那时候外面也不是完全没法生存,推倒重建而已。”

“为什么要重建?”

这次019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也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虽然环境恶劣,但我们有着超过了过去一切时代的科技。我们已经向前走了这么远,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人……几乎所有人,都还留在过去?”

下一秒,他陡然激动起来:“她也想要永远留在过去,还一个一个地召回了那些幽灵,企图把我困住……这是一座坟墓,我要和她们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

“不!我绝不!”

玉求瑕兜了这一大圈,这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把屏幕又转回给019:“好的,那我将密码告诉您,您亲自输入吧。”

019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了:“也可以。”

玉求瑕告诉他:“luna。”

“什么?”

“L、U、N、A,这四个字母。”

019的手悬在半空:“就这么简单?”

玉求瑕:“就这么简单。”

019愣住了。

“你说你有事想不明白,我初来乍到,更想不明白。”玉求瑕语调娓娓,“我只是忽然有个想法,你可以自己分辨——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她,哪怕你没有解出密码,只是坐在电脑面前进行无聊的尝试,也有可能输对。”

他微微顿了一下:“因为我们知道,如果手中有纸笔,百无聊赖的人类会反复描摹爱人的名姓。”

“她为你造就了一座囚笼——或者像你说的,一座坟墓——唯一的出口,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可以放弃这座她辛苦建立的回忆里的花园,只要你输入她的名字。”

玉求瑕忽然笑了一下:“你说她恨你,你也可能恨她,所以这也许是惩罚——你能毁灭这个世界的前提,是爱上她。”

“可是我不爱她。”019惨笑一声,抬起头,眼睛已不如刚刚红了,“所以我们只能永远在这座坟墓里挣扎。”

方思弄沉闷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爱?”

他当年看《樱桃园》的时候就不是很理解陆伯兴和娃略的结局,到现在也依然不理解。

019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办法……不爱就是不爱,哪有什么为什么?”

“你是主角,你说了算。”玉求瑕拉住方思弄的手臂,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对019道,“完成你的愿望吧。”

019仍是低着头,方思弄这才有心思去关注时间,发现离“第一轮游戏结束的60分钟”结束只剩下最后十秒。

这条规则现在还有限制能力吗?

正在这时,019背后的门被刷开,浑身乱发飞舞、如同鬼魅一般的卢娜出现在那里。

方思弄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但她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019的背影,像一抹印在墙上的影子。

“谢谢你们,外乡人。”019终于抬起脸,最后朝他们笑了一下,然后按下了确认键,“再见。”

白光笼罩了世界。

第60章 幕间04

方思弄一口气直接吸进胃里, 睁开眼睛。

他其实很熟悉这种感觉,这种从噩梦中醒来的感觉。

然后他的眼睛被强光刺痛,感受到自己没着没落地站立着, 一阵眩晕,差点倒下去,好在左手很快碰到了桌面, 右手也被一只手扶住了。

他甩了甩头,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自己工作室的办公室里。

楼层很高,落地窗也擦得很干净, 阳光照进来显得锋利。

玉求瑕站在他的面前,很近, 表情很平静。

他因为撑着桌子,身形有点岣嵝, 所以比玉求瑕矮上一些, 脸正对着玉求瑕的锁骨, 闻到了玉求瑕身上的香水味。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儿, 呼吸平稳下来,他问道:“你为什么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号码?”

他指的是那两张“红桃4”与“红桃Q”, 别的事情也许都能解释,但这一件委实没有什么逻辑,跟玉求瑕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不知道玉求瑕在扑克牌方面有什么特长。在“里面”需要抓紧时间解谜,所以他没问,现在可以问了。

这件事似乎没有特别重要, 却让他有些如鲠在喉。

“不知道。”玉求瑕沉默了半天,回答,“当时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就是它俩了。”

“……念头?”

玉求瑕微微蹙起眉:“一种……‘这个场景我见过’的既视感。你会有这种感觉吗?就是……很忽然的一个瞬间,你觉得面前这个场景你似乎经历过。”

“……应该就是运气好吧。”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更强烈了,方思弄猛吸了两口气,将那种感觉强行压制下去,自己找补道,“反正……如果没点中他们的话,也可以拖一个小时了。”

玉求瑕:“那就有人会受‘惩罚’。”

方思弄立即接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玉求瑕低低笑了一声:“方思弄,你好像……太偏袒我了一点。”

方思弄张了张嘴,他想说那不然呢,可又说不出口。

然后他感觉到了玉求瑕的目光,如一场厚重的灰雪,又像无情无念的一场大雾,沉沉笼罩下来,明明无形无体,却连他的呼吸都渐渐攥紧。

他感觉到了,但他低着头,依然是,不敢对视。

他隐隐有一些预感,可怎么也不希望它发生。

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的人生中有太多这样的时刻,却依然没能习惯。

他绞尽脑汁,狼狈地、徒劳地想要拖延它的到来,想找一些话题打破现在的沉寂,因为他知道,沉寂之后,它就要发生了。

“我们、我们出来了……其他人……”

玉求瑕:“只要在‘捉迷藏’里没有直接被弄死,应该也可以出来。”

“那就好。”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问道,“那陆伯兴对娃略,究竟是一种什么感……”

“方思弄。”

他听到玉求瑕叫他,不轻不重,不热情也不十分冷漠,甚至还依稀有些温柔。

喉咙里的话被死死卡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下一刻,他听到玉求瑕说:“我们其实没复合,你懂的吧?”

他听到身体里发出一声巨响,但现实中却无声无息。他终于抬起头去看玉求瑕的脸,与那双眼睛对上的时候整个人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死死捏住拳头,指甲插进肉里,很慢很慢地说:“我不懂。”

玉求瑕俊秀的眉微蹙了一下,很短暂,那像是一个想哭的表情的前兆,但迅速平息了,如同一个幻觉。

接着,他还笑了一下,很轻松地说:“我们已经没办法在一起啦。”

方思弄感觉自己的半边脸在颤抖,他狠狠咬了咬大牙,问道:“为什么?”

玉求瑕又看了他一阵:“没有为什么。”

方思弄仿佛迎面挨了一刀,肺腑间炸开一片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的一只手死死扣着桌子边缘支撑着自己,眼前冒出片刻之前019那双绝望死寂的眼睛,说着:“我没有办法……不爱就是不爱,哪有什么为什么?”

他不敢再问,就像这两年他也不敢去追问这一句为什么。

他猛然侧过头,怕眼中的情绪被玉求瑕全部看穿。

然后他看到玉求瑕垂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玉求瑕是想触碰他。

他心中也立即升起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玉求瑕真的这么做了,那他绝不会再放他离开。

但那只手只抬起不到30度就收了回去,随即他听到玉求瑕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没有反应。

他太疼了,怕自己一松劲,就会忍不住叫出声音。

在这场长达两年的分离中,玉求瑕没有解释过那封荒唐的信,更没有因此道歉,所以他才能这么执着地念念不忘,总告诉自己事有蹊跷,一定有什么误会没弄清。

可现在玉求瑕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对不起,我们之间确实有蹊跷,有误会,有问题,都是我的错,我承认了,希望你能原谅我、放过我,我们已经没办法在一起啦。

如果这就是玉求瑕的希望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依着他?

他哪次没有依着他?

玉求瑕又说:“我走了。”

然后真就转身走了。

伴随着关门声响起,方思弄倒退几步跌坐进板凳里,他浑身都疼,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

蒲天白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太阳已经偏西,屋内没有开灯,方思弄坐在办公桌后的阴影里,像一座锋利的、死去的山。

方思弄像一座山,是蒲天白一直以来的想法。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酷又严峻,其实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内向的,展现给世界的是一种庞大而沉默的温柔。

山是宽厚的、无声的、安稳的存在,山上的草木果实会被人挖去,岩石矿物可能也会被人削掉,山体也可能被雷电、洪水损伤,但山的伤处会自己长出新的植物,重塑自己的形状,坚守着自己的根脚,很难消失,也不会偏移。

蒲天白喉咙动了动,忽然有点难过。

他眼看着方思弄从当年的青青山脉,变成今日这座像经历过泥石流的、寸草不生的、垮塌的、骸骨裸露的山,而自己无能为力。

在方思弄的故事里,他从来如此。

他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半天,最后讲出来的话依然断断续续,很不像样:“哥……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那个,玩游戏时候说的那个……”

方思弄像是忽然被他惊醒,抬眼看过来,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和花田笑都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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