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第53章

他是花美男系的, 营销号盘点这一款的时候经常把他和玉求瑕都拉进去,方思弄却是觉得一点也不像。

本来以为只是老友叙旧,结果喝着喝着景明的话他就有些接不上来。

景明带他来的这间酒吧颇有格调, 是英伦风格,华丽晦暗的大堂内错落分布着一些散台, 之间都有隔断,舞台上有爵士乐队在演奏, 氛围很好。

方思弄昨天刚从“戏剧世界”出来, 又在玉求瑕那里惨遭重创, 一晚上没怎么睡,今天还强打精神参加了一天的活动, 一坐进卡座,被温暖的黄色灯光一照, 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了。

景明点了一套很精致的调酒,方思弄至今不懂这些,景明敬他就喝,他感觉自己确实需要喘口气了。

他脑子晕晕乎乎的,先开头两人聊近况的话都顺酒过了,他几乎没往脑子里去, 直到半套酒下去,景明忽然来了一句:“之前就听说你和玉求瑕分手了,这么久没复合,应该是不会在一起了吧?”

方思弄手抖了一下,酒洒出去两滴,总在夜晚纠缠他的疼痛刹那浮现,让他浑身像被针扎了一样。

他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低着头看着洒在指腹上的酒,道:“也许。”

景明轻笑一声,忽然话锋一转:“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有人说我是在学玉求瑕。”

这话方思弄听起来不是很舒服,他皱起眉头:“景明,你就是你自己,你不像任何人。”

“我就是在学他。”不料,景明却忽然说出了一句让方思弄完全意想不到的话,他愣了一下,就看到景明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看过来,里面有非常非常复杂的东西,“但跟他们说的不一样,我不是为了红或者怎么样,是为了你。”

方思弄觉得自己肯定有什么地方没理解:“什么?”

景明低下头,摇晃起杯中酒,一时间露出了有点羞恼的神色:“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虽然我们有这么多年‘坦诚相见’的情谊……”

方思弄道:“没几年,我大二就搬出去了。”

景明讪讪:“有时候还是会回来睡嘛……”

方思弄下意识想要阻止他说下去,再迟钝也能意识到现在氛围不对了。

但景明还是说出来了:“方思弄,我喜欢你很久了,既然你和玉求瑕已经分手了,那你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

方思弄愣愣看着他,满脑子都是:蒲天白那张小嘴是开过光吗?昨天才说会有人喜欢他,今天人就找上门来了?

“方思弄?”

期待的答案久候不至,景明等不及了。

方思弄回过神,轻轻摇头:“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景明说,“方思弄,你看着我好不好?”

方思弄眼神四下乱飘,最后终于聚焦到他脸上。

景明的眼睛闪了闪,又说道:“我是没有玉求瑕有才华,可能也没他好看,没他有家世放得开,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你们现在已经分开了,我恳求你,看一看我行吗?”

方思弄看了他几秒,垂下眼帘:“对不起……”

景明微微吸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显的痛楚:“为什么呢?方思弄,从一开始你的眼里就只有他……可他对你好过吗?”

方思弄跟被烫了一下似的,眼中升起怒意:“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景明一声冷笑:“他有他会那样对你?连个原因都没有,说把你丢下就丢下?让你成为圈子里的笑柄?方思弄,你清醒一点,要不要跟我在一起都两说,我只求你清醒一点……爱自己一点。”

方思弄一身尖刺慢慢收拢,气势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我有什么好爱的?”

景明忽然叫了一声:“方思弄!”

方思弄不明所以,又皱起眉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我看到个朋友,过去一下。”良久,景明叹了一口气,端着酒杯站起来,“很快回来。”

说完就走开了。

方思弄早已经后悔今天过来,他有一点意识到,自己除了对玉求瑕的情绪尤为关注以外,对其他人的看法其实都比较迟钝,也可能是因为确实不在意。

他跟景明当室友的时候关系挺好的,后来不住一起了也就慢慢淡了,在活动上工作上有交集碰面了会时不时聊两句,旁的也就没什么了。

要说景明对他抱有这种心思,他是真的没有察觉到。

他伸手去拿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准备先走了,之后发条消息跟景明说一下算了,被人表白这种事他根本不会处理。

正在这时,有一个身影忽然从旁边走过来,停在了他的对面。

他转头一看,愣了一下,才迟疑着叫出名字:“梅斯菲尔德先生?”

来人朝他轻轻一笑,吐出纯正的中文:“好久不见,方思弄。”

那是一个英俊非凡的外国绅士,身高将近一米九,肩背挺括,穿一身黑色披风,看起来年纪不轻,但五官比例非常完美,感觉随手一拍都足以登上顶尖时尚杂志封面,他有一头灰白的头发,鬓角利落,宽檐礼帽下的瞳孔是一片盎然的绿,在如此晦暗的灯光下仍像一片暖春。

方思弄注意到他的礼帽和披风上的水珠,问道:“外面下雨了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自从藏地一别,已经过了很久时间了。”

此人正是方思弄去西藏拍摄那次,在寺庙中结识的香客,世界闻名的调香大师——梅斯菲尔德·瓦尔克。

他跟方思弄工作中能接触到的大多数名人不同,是真正的艺术家,方思弄打心眼里敬重这样的人,在西藏短暂的相处也让他觉得很舒服,有点交浅言深的意思。

“是的。”方思弄歇下了要走的心思,又挺了挺脊梁,勉强攒出一点笑意道,“这些年您过得还算顺心吗?”

梅斯菲尔德笑道:“还是在全世界各个地方朝圣。”

方思弄:“那很好。”

梅斯菲尔德笑了笑,眼尾有温柔的笑纹,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却也不尴尬,就像两个老友在雨中走进了山间小亭,默默无语,对坐着等待雨停。

过了一会儿,梅斯菲尔德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慢慢推到方思弄面前,绿眼睛映着摇曳的烛火,显得很深邃:“相聚是缘,我再赠你一瓶香水吧。”

方思弄连忙拒绝:“不不不,这太贵重了……”

这种大师的一瓶香水,就相当于顶尖画家的一幅画、顶尖书法家的一幅字,如果拿去拍卖将是天文数字。

梅斯菲尔德依然笑得很平静:“闻一下。”

在那双绿眼睛的注视下,方思弄很难再坚持下去,最终他扭开了香水瓶盖,闻了一下。

那是一种复杂的香气,似甜非甜,他竟然觉得有点熟悉,感觉自己曾经闻到过,眼中也忽然涌起一股湿意。

梅斯菲尔德问他:“怎么样?”

他悄悄眨掉眼中的泪光,不知道怎么形容:“很好闻……”

“那你们有缘。”梅斯菲尔德道,“收下吧。”

方思弄仍在犹豫:“可是……”

“实在过意不去,不如你给我拍一张照片吧?”梅斯菲尔德温和道,“毕竟也是知名的摄影师了。”

硬要说的话,两人的咖位完全不能比,方思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如果这是您希望的话。”

方思弄本来想用梅斯菲尔德的手机拍,但梅斯菲尔德让他用自己的,作为一个摄影师,他的手机的确是最顶尖的摄影手机,方便他随时能拍下高质量的画面。

他没有再推辞,为梅斯菲尔德拍下了一张照片。

灯光、环境和模特都非常完美,照片质量想也不差,但要说能换梅斯菲尔德一瓶香水,那是无稽之谈。

拍完照片后,梅斯菲尔德戴上礼帽,起身准备离开。

方思弄下意识想问那怎么把照片传给您?又担心自己显得是在骗对方的联系方式一样,犹豫片刻,只问道:“这瓶香水叫什么名字?”

“Corpse Party。”梅斯菲尔德站在他旁边,声音自上而下转来,“方,你知道吗?临终之人闻起来很香。尤其是他们呼出来的空气,闻上去像酒。因为他们虽还活着,但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分解了。”

方思弄猛然抬头,只看到他帽檐下一抹绿意。

他目送着梅斯菲尔德离开,调香师走过英伦风格的厅堂,在门前撑起一把黑伞,周遭的景物全都跟随着他融化了似的,滴滴答答地往下坍塌。

嗯?乐队停止演唱了吗?

方思弄朦胧地想着。

而且从进酒吧以来空气中弥漫的酒味和香烛的气味似乎也没有了,他鼻端唯余下与梅斯菲尔德一同到来的雨水的冷气。

“方思弄,方思弄。”

他的肩膀被人掐得很痛,脑子也被摇晃得很不舒服。

终于,他睁开眼睛,然后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似乎睡了一觉。

喝太多,断片了?

他强忍着头疼坐起来。

景明的脸离他很近,见他醒了,呼出一口气,然后道:“抱歉,我刚刚有点失态了。”

看他没反应,又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决不是要逼你……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他却转头看向大门口,正好有两个顾客进来,看形容不像是冒雨的样子,他问景明:“梅斯菲尔德先生呢?”

景明一愣:“谁?”

他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刚刚在这儿跟我说话的人。”

景明狐疑地看着他:“刚刚这里没有人啊,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

方思弄觉得不大对头。

景明还在说:“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我不是故意把你丢在这里的,我有点情绪问题,我怕再说下去会说出更不好的话来……但我一直看着你的,真的,我就在那桌……”

这时刚刚进店的两个顾客刚好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到了他们旁边,方思弄忽然朝其中一人问:“兄弟,麻烦问一下,外面下雨了吗?”

那人顿住脚步,很肯定地说:“没有啊。”

“一滴也没下?”

“一滴也没下。”

“谢谢。”

那人离开后,方思弄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翻开相册,发现确实没有多出一张梅斯菲尔德的照片来,心中刚陡然升起的恶寒才慢慢褪去。

看来确实是喝多了。

“抱歉,景明。”他脑子实在是太疼了,感觉再多听一个字都要炸,也没办法维持体面的社交了,“我想我应该回家了。”

景明顿了一下,目光沉沉望着他,显然很受伤,但也没有勉强:“……那我刚刚说的事,你考虑一下?”

方思弄虽然没怎么听,但知道大概就是景明要追求他的那回事,按照常理来讲,如果他真的确定自己跟玉求瑕再无可能,那也没有终身为玉求瑕守身的打算,尝试接受新的感情也未尝不可,可现在他还被“戏剧世界”纠缠着,等于是半只脚在棺材里,这种情况下还接受别人的示爱才是不负责。

所以他只能说:“抱歉。”

说完他站起身,眼前却忽然一黑,恍惚中他看到景明也跟着他站起来,说要送他,但他整个人的力气都像瞬间被抽空了,一滩泥一般软倒下去。

之后他都处在很迷糊的状态中,似乎摔下去了,又好像被什么人接住了,没摔在地上,然后他似乎在朦胧的光影中看到玉求瑕,一边撑着眼睛看一边笑自己真是完蛋。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全部投注在另一个人身上,让朋友们看着都糟心,他要不是当事人,也会觉得这人脑子有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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