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前五要去3号楼,他还是没有逃过这个命运。
本来以为已经很糟,没想到他接下来听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名字。
“李灯水。”
最后一个去3号楼的人选,倒数第五名,李灯水。
他霍然看向前排李灯水的位置,李灯水背脊笔直,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宁老师显然也觉得匪夷所思,念完之后对李灯水说:“回头试卷发下来,你拿给我看一下,是不是弄错了。”
所有人大概都是这个想法。
李灯水却道:“没有错,老师。”
宁老师顿了顿,最后说:“那你也得去3号楼,下节课下课就搬。”
李灯水:“好的老师。”
第三节课下课后,方思弄首先窜到了李灯水后面,握住她一边肩膀把她扳过来,问:“你在干什么?”
李灯水很平静地回答:“数学和理综,我只做了你可能会做的题。”
“为什么?”
李灯水露出一点你怎么明知故问的表情:“我想和你一起去3号楼——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当然我确实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班上。”
看方思弄表情沉重,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要声明,周测是在你让我考状元之前,不是我故意要跟你对着干的。当然,如果大家需要,我也可以再考回来。”
她几乎面面俱到地预判了所有方思弄可能要说的话,方思弄只能叹一口气:“行吧,那搬吧。”
两人收拾好东西,搬着往外走,由于方思弄帮李灯水搬了不少,书叠起来几乎挡住了他的脸,都有点看不见前面的路。
他们在一班门口遇到同样搬着东西出来的蒲天白,蒲天白本来垂头丧气,看到他俩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呀,这么巧!”
他也得去三号楼。
三个人一起走下楼,方思弄搬着这些书下楼梯就更不好下,在走到二楼半的时候他余光中白影一闪,然后闻到一股香风。
他浑身一颤,转头看向刚跟他擦肩而过的人:“玉求瑕!”
那人停住,但没有回过头来。
方思弄心中是翻江倒海,可这些强烈的情绪似乎都被那些毒藤束缚住了,他更清晰的感觉是心脏一空,望着玉求瑕线条锋利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玉求瑕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说道:“我没事。”
他带着卫衣兜帽,从这个角度方思弄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你转过来。”方思弄说,“看着我。”
玉求瑕还是没动,方思弄哐的一下把书往地上一放,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得面对自己。
然后方思弄看到了他脸上的纱布,斜着缠住他一只眼睛,另一边的嘴角上也有一坨淤青。
方思弄瞬间出离愤怒了,比自己挨了打还要愤怒,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是你父母?”
他这句话包含了不少意思,既有“是不是你父母打的”,也有“你的父母是不是你的父母”。
玉求瑕完好的那只眼睛看了他几秒,然后又低垂下去。
“是。”
方思弄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一双眼睛却还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他们为什么打你?”
玉求瑕平静道:“我考得不好,又顶撞了他们。还早恋。”
方思弄想起周五那个唯一接通的电话:“你在医院待了两天?所以才晚来学校?”
玉求瑕微微叹了口气:“周五晚去了医院,昨晚又去了一次。”
为什么要去两次?是旧伤复发还是又挨了一次打?方思弄问不出口了,他气得脑子发晕,忽然往后退了两步,但因为是在楼梯上,这个动作就非常危险,好在玉求瑕从上面拉住他,蒲天白也从下面上来接他,他自己也拉住了旁边的栏杆。
那阵眩晕过去后,他发现自己坐在楼梯上,人没事,刚放在下面一点的书却被碰翻了,摊了一地。
这时一个声音从上方响起,是同样搬了一堆书的余春民,应该也是要去3号楼。这老哥是十二班的,教室在6楼,比他们都高,所以下来得要晚一些。
“哟,怎么都堆在这儿?都要去3号楼吧?没多少时间咯。”
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上课铃打过之后他们如果还在外面乱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方思弄没法,只能压下心头翻腾的怒恨,迅速捡书,并跟李灯水蒲天白说:“你们先过去。”
蒲天白:“一起!”
方思弄抬头看了他一眼:“叫你去就去!”
蒲天白明显抖了一下,只能带着李灯水走了,余春民也从上面下来越过他:“先走一步。”
方思弄动作很快,将书归拢,然后在一个偶然的瞬间,他似乎摸到了什么,一股像被冰到又像被烫到的痛觉从指尖传到大脑,他瞬间就是一个激灵。
与此同时,蒙着大脑的一层薄膜似乎也被刺破了,浑浑噩噩的脑子好像忽然清明了几分。
他低头一看,指尖正好碰到一张被他夹在书里的“定魂符”。
这玩意儿难道真有用?
下一刻,他感觉到身侧传来一阵热度,视线边缘的书也动了动。
是玉求瑕蹲在了他旁边,在跟他一起捡书。
方思弄现在脑子里很乱很乱,因为玉求瑕的事,也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清醒,让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他还需要自己整理一下。
忽然,他感觉脸庞一痒。
玉求瑕用三根手指拨起他脸边的碎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忽然又想到,蒲天白说自己瘦了的事。
他有点不想让玉求瑕继续看下去,正要躲,玉求瑕却先开口了。
他说:“方思弄,不要怕,我会让你出去的。”
并没有提到他变瘦的事情。
方思弄抬起眼睛,隔着自己的碎发、和玉求瑕的兜帽边缘以及他的头发和纱布,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只是很短暂的两秒钟。
方思弄把玉求瑕手里拢好的书搬过来,放在了自己收的那一摞上,然后站起来,说道:“我不怕。”
他关注了一眼挂在楼梯拐角的挂钟,距离上课只有不到两分钟。
他无暇多说,又看了一眼玉求瑕眼睛上的纱布,说了一句:“你别来,我先走了。”
然后快速下楼,向3号楼去了。
他能感觉到玉求瑕一直站在楼梯上看着他,因为只有一只眼睛,玉求瑕眼中那种锋利洞彻的东西削弱了不少,竟然还透出了几分柔和天真。
玉求瑕能回来,这很好,但玉求瑕身上的伤,依然让他痛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求瑕与他的之间的联结,总是痛苦。
可他依然不能没有玉求瑕。
第83章 无脚鸟18
方思弄来到3号楼, 刚开始还好,但离二楼那间阶梯教室越近,冷入骨髓的感觉就越明显。
他前脚刚踏入教室, 后脚上课铃声就响了,他无暇多想,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堂课的老师就进来了。
这个班存在的意义也不知道是什么,将每个班末位淘汰后的差生聚集在一起, 却也不像现实中的学校,把基础差的学生集中起来练些基础题,而这里, 文理混坐,每周只有一个能回到正常教学楼的名额, 却有二十个吊车尾都得“回家”。
感觉就是一个中转站。
还有,“回家”究竟是回哪里去?
这是节自习课, 老师坐在讲台上做自己的事, 方思弄便乘机观察教室里的学生, 很快找到自己认识的人:花田笑、蒲天白、李灯水、余春民四人坐在一起,桑滁坐在最后排, 吴俊明也过来了,自己坐在窗户旁边。
这节下课之后, 方思弄先去了人最集中的四人组那里,他一边往那边走一边观察花田笑,在之前楼梯间里摸过那张“定魂符”以后,他基本上想起了所有事,也记得花田笑之前就有变瘦的趋势,可现在, 至少在他的眼中,花田笑看起来很正常,与在外面没什么两样。
他走过去问花田笑:“你认识一个叫连田的吗?”
他没在教室里看到连田,虽然心中也算是早有预料,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其实对花田笑也没抱什么期望,毕竟这家伙也不是什么观察力敏锐的类型,没想到花田笑却说:“知道啊,坐那里嘛。”
“他人呢?”
花田笑撇撇嘴:“上周二人就没了。”
上周一方思弄才陪连田搬过来,周二人就没了……
方思弄又问:“怎么没的?”
“不知道,也不是‘回家’了,‘回家’的人第一天就走了。”花田笑道,“应该是在宿舍没的吧?反正周二就没来。”
方思弄心中一叹,又问道:“‘回家’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测’倒数前二十就得‘回家’。”花田笑朝后面瞥了一眼,“那小道士今天就得回,他倒三。”
方思弄一惊,站起身朝最后排角落的桑滁望去,小道士还在埋头写写画画。
同时,李灯水也发出一声惊呼:“什么?桑滁吗?”
阻止了李灯水的跟随,方思弄一个人快步走到后排,桑滁旁边,低头看到桑滁果然还在画符。
他俯身问道:“桑滁,你怎么不过来跟我们一起讨论?”
桑滁没有看他,还在画符:“老师让我们今天之内回家,我这不是还有几张符没画完嘛。”
方思弄看着他的笔尖滑动了一会儿,又问:“你画这个干什么?”
桑滁的笔顿住了,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升起一丝茫然:“给大家,每个人都画一些吧,万一有用呢。”
方思弄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你画的符很有用。”
“真的吗?那太好了!”桑滁惊喜地看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摞给他介绍,“我画了些定魂符、引水符、引火符、噼啪符,像这样一甩就能用……可惜我学艺不精,就会这几样。”
方思弄没想明白,如果桑滁最开始就已经“消失”在手机里、离开了他们阵营的话,为什么画出来的符居然能有用?他问桑滁:“可你一开始为什么会想到要画符?”
“因为大家都在学习啊,可我真的学不懂,但不做点什么的话,我又很心慌。”桑滁道,“我就在想啊,我能做点什么呢?只有画符了……你放心,等给大家每个人都画一套我会画的符,我就回家啦。”
方思弄心脏一跳:“‘回家’?你知道要回哪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