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头出现的瞬间,房间内的温度凭空骤降好几度,方思弄抖了抖,驱散骤然降临的恶寒,对那个摇椅老头说话。
“父亲,明天我就要进林子了,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摇椅渐渐慢下来,最后完全停止。
老头慢慢转过脸,正对着方思弄,那双布满白翳的眼睛平静淡漠,却把方思弄盯得越来越毛骨悚然。
“森林养育了我们。森林中有一切。”终于,在方思弄几乎要绷不住的时候,老头开口道,“我们从它之中诞生,也要回归它之中去。”
方思弄呼出一口气,赌对了,这老头真的是耶尔的父亲。
又过了一会儿,老头忽然笑了一下,满脸褶子在那一瞬间皱缩又舒展,像一片异样的图腾:“感谢森林,我当兵的时候,还在里面打到过熊。”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摇椅老头存在的时间不长,也没再透露出什么关键信息。
余春民跟那个女孩的照片洗出来了,这女孩不仅长得跟第一天消失的那个女孩很像,连照片的效果都大差不差,血尸上贴着金箔。相比起来,余春民就显得正常很多,虽然表情看起来很颓败灰暗,至少还有个人样。
临近晚饭的时候余春民还来了一趟,取走了照片。
把余春民送走后方思弄顺势就留在了一楼,张秀晶已经起来了,正在做饭。
方思弄走到厨房门口问她:“你这次去了几天?”
张秀晶原地跳了一下,仿佛是被吓到了,然后转头看到他,又很快转回去说:“三天。”
方思弄想到蒲天白和花田笑提到的镇子,又试探道:“镇子上吗?”
“对啊。”张秀晶嘟嘟囔囔,“土豆和小麦很便宜,我买得多,走得慢一些。”
方思弄话锋一转:“你记得那几间房间的钥匙在哪儿吗?我找不到了。”
张秀晶猛然转过头来看他,一双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大:“你要钥匙?”
方思弄硬着头皮道:“对。”
“你找它们做什么?”
抗拒很鲜明,但也能推测出张秀晶知道钥匙在哪里。就在方思弄以为张秀晶不可能把钥匙轻易给他的时候,她却自顾自又说道:“那先吃饭吧,吃了饭我去给你拿。”
这倒是出乎了方思弄的预料:“好的。”
晚餐就快做好了,方思弄没再上楼,直接坐在餐桌上等,盯着仿佛沉浸在深渊之中的空位,他有意想到摇椅老头和血手女,但他们都没有出现。
很快,张秀晶将晚饭端上来了,一共三份。
此时方思弄自然想到要不要去叫姚望,结果一转头发现姚望已经出现在了她惯常坐的位置上。
而张秀晶坐在了第三份饭面前。
这顿饭吃得很安生,没有第四个人出现。
饭后姚望飘飘忽忽上楼了,方思弄帮着张秀晶一起收碗,发现张秀晶的食物是全部吃掉了的,姚望的还是没有动。
在收拾过程中他看了张秀晶好几眼,张秀晶都当没看见,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拍拍屁股准备上楼,方思弄终于开口叫住她:“诶,不是说饭后给我拿钥匙?”
张秀晶一拍脑袋:“哎哟你瞧我这脑子,我就说我忘了什么事儿……”她装得一点也不像,能叫人轻易看出不情愿,也许本来就是故意的,要是在现实中稍微识相点的人都该说算了算了,但这里不是现实,方思弄仍旧固执地看着她。
张秀晶嘟囔着从楼梯上下来,走得很慢很慢,好像以为事情还会有什么转机:“……哎呀我说你现在找那玩意儿干什么?”
这时,敲门声响起。
方思弄心中“咯噔”一声,顿生一股不详之感。
文艺作品中总是会有这样的桥段:主人公在解谜的关键节点被不可抗力打断,错过了千钧一发的机会,最终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心跳陡然起飞,心想自己绝不要做死在真理门前的那一个,如果可以,他就应该押着张秀晶先把钥匙拿出来了再说,可一个短暂的迟疑张秀晶已经一溜烟窜到门前,握住了门把手。
还一边开门一边回头问他:“谁啊?你的客户吗?”
他下意识回答:“不是,今天没有预约了。”
下一刻,门开了。
夕阳的余晖洒落进房间,一个颀长的人影站在逆光中,声音轻快地说:“哦呀惠勒女士,好久不见!”
张秀晶惊喜地与他完成了一个拥抱:“哦!文森!好久不见!”
“耶尔,最近好?”
下一秒,那人从张秀晶的肩膀上抬起头,向方思弄投来一个眼神。
方思弄觉得心脏狠狠一跳,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很好。”他答道。
关键时刻登场的不只有厄运,还可能是救兵。
好了,玉求瑕来了,总会有办法的。
第157章 十三人11
“文森, 你从哪里来?吃饭了吗?”
张秀晶对玉求瑕的态度很是热切,方思弄能察觉到,与对自己完全不同。
他不认为在这个性命攸关的世界中, 张秀晶这位年过五旬饱经世事的女人会被一个男人的皮囊迷惑,只能姑且认为在张秀晶的剧本中有提示,他比玉求瑕对她来说更危险。
可在设定中她明明是他的妻子, 一个妻子在什么情况下会认为一个外面的男人比自己丈夫更值得相信?
可能有婚姻问题,沟通矛盾?家暴?还是别的什么?
也许是偷情?
“我吃过了, 惠勒女士,不用麻烦。”玉求瑕笑容温柔,将饱经世事的退休阿姨唬得一愣, 连接下来的台词都忘了。
在张秀晶愣神间,方思弄又不确定了, 轻咳一声,叫道:“惠勒。”这还是刚通过玉求瑕才得知的名字, “钥匙。”
“哦对, 钥匙。”张秀晶回过神来一拍脑门,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态度比刚刚积极很多,并不再抗拒拿钥匙, 很麻溜地走到门边,贴墙数了三块木地板, 然后把木板揭起,伸手进去抠了半天,抠出一串钥匙。
她甚至有些雀跃地跟玉求瑕说:“耶尔刚找我要钥匙,你正好就来了,怎么样?还是住以前那个房间吗?”
玉求瑕还是那么谦逊地笑着:“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可以!”张秀晶眼里仿佛完全没有方思弄,自顾自越过他, 就走向了一楼那三间锁住的房间,在钥匙里选了选,挑出一把打开中间那个房间,同时还在跟玉求瑕说话,“不过太久没有人住,一会儿我给你打扫一下。”
“不用,女士,我自己来吧。”玉求瑕道,“忽然造访,已是冒昧,怎么可以再劳动您为我打扫?”
张秀晶低下头,脸在夕阳中有点红了。
方思弄看向玉求瑕,无奈地想到,得,这样散发魅力,实在是有点影响他对剧情的判断。
玉求瑕察觉了他的目光,下一秒便与他对视,笑意爬上瞳孔,在夕阳中叫人不可直视。
方思弄心跳漏掉一拍。
随后认命地想道,好吧,是个人都得玩完。
片刻间玉求瑕已经把张秀晶哄好,让她去休息或者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方思弄接道:“别担心,我会帮文森收拾的。”
张秀晶看向他,眼神瞬间变了,恐惧中又带着一丝轻蔑,像完全不相信他能提供什么帮助,但她很快又转向玉求瑕,露出一个笑脸:“好的好的,那我先上去了,文森,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玉求瑕答应道:“好的,女士。”
张秀晶转身上楼,下一刻却被方思弄叫住,向她一摊手:“惠勒,钥匙给我。”
张秀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玉求瑕,犹豫地把一整串钥匙都交给了他,然后往上走,中途还回了两次头。
等她离开,一楼只剩下方思弄和玉求瑕两个人。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在这个氛围中,方思弄感觉这两天受到的惊吓在肺腑间流转,最后转化为了一股委屈,他想不管不顾地从玉求瑕那里得到安慰,但又怕会ooc,不敢。
下一刻,玉求瑕朝他展开双臂,大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拥入怀中,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耶尔!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
浑身都被玉求瑕的气息和热度包裹,方思弄眼眶骤然湿了,他偷偷在玉求瑕肩膀上揩了揩,维持着语调道:“我很激动。”
然后他感觉耳垂一热,玉求瑕吻了一下那里。
拥抱很快结束,就像一个寻常的问候,然后玉求瑕拉了拉他的手腕:“来吧,耶尔,来帮我收拾收拾房间吧,今天在这里借宿一宿,明天就要进林子啦。”
方思弄便跟着他走进张秀晶刚打开的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的大小和楼上的房间是一样的,有一扇理论上正对着巨木森林的窗户,窗户下是床,还有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因为放的东西少,比楼上的房间显得要宽敞许多。
说打扫也不是胡说,两人从厨房那边的水缸取水,真的开始打扫这间屋子,毕竟玉求瑕是真的要在这里睡一晚。
打扫的时候,方思弄试图与他交换情报:“那个,我的女儿明娜,是姚望饰演的。”
“嗯?”玉求瑕抬眼看他,微微摇了摇头,“明娜怎么了?”
方思弄已看明白他的意思:果不其然,在这个“世界”中,他们依然被剧本禁言了,禁止谈论剧本之外的内容,玉求瑕听不到跟“姚望”相关的内容。
“明娜……”方思弄又思考了一下,怎样才能透露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忽然他想到了一点,“她的眼睛似乎不太好了。”
这是元观君饰演的那位德莱塞先生来拍照时提到过的内容,他虽然现在没发现这个信息的用处,但万一对玉求瑕有帮助呢?
“可怜的小明娜。”玉求瑕不动声色,看不出什么端倪。
等把床上的灰擦完,方思弄准备转头去擦桌子的时候,玉求瑕阻止了他:“明天就走了,擦擦床就行,不用再麻烦。”
方思弄顺势问道:“明天究竟……”他不敢问太细,怕ooc。
玉求瑕透露出很多信息:“听说今年的林神祭应该有十三人参加,灵体五具,算是比较大的阵仗了。”
林神祭?灵体?
方思弄在脑海中猜测这些词语的意思。
玉求瑕继续道:“我行医游历了那么多地方,只有你们这儿的神祇是真的让我惊叹的。对了,我带了一辆小车来,明天可以帮你拉相机。”
方思弄一愣:“我要带相机?”
玉求瑕若无其事道:“你是一个摄影师,当然要带相机。”
方思弄忽然明白过来今天来拿照片的人为什么都对他说了“明天拜托”了。
因为他是活动的“随队摄影师”?
把床单被套铺好,玉求瑕就表示可以了,将就着这么睡一晚就行,方思弄则提出:“既然拿出了钥匙,我想顺便检查一下其他房间的情况,你跟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