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跟,他一边盘算着要以一个什么姿势从墙里面出去,要跟玉求瑕解释什么,毕竟他都是鬼了,那么大个伤口凭空好了……可也许也不用解释什么,玉求瑕可能什么都知道。
这么一犹豫,就耽误了一些时间,然后他就听到另一个脚步声,发现李灯水跟上来了。
玉求瑕原地站了站,等了她一会儿。
等人走近了,才发现小姑娘一直在抹眼泪。
她的手刚被砍的时候都没怎么哭,现在哭成这样,有点不寻常,玉求瑕皱眉问她:“怎么了?”
李灯水是被吓哭的,抽噎了片刻,才勉强说清楚:“刚刚、刚大家都要分头走了,那个像姚望姐的鬼忽然出现,就从、就从我旁边过去——”她心有余悸地指了指自己左边,看那个意思几乎是贴身过去的,“然后她把兰鑫杀了,又去追元、元阿姨他们去了——”
玉求瑕没有听完,反手就把手里的行李包往李灯水脚下一放:“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然后又原路跑回去了。
玉求瑕跑得很快,要不是方思弄在墙里有“透视眼”,抄了点近路,不然真的追不上。
也幸好他们跑得这么快,不然等跑过去的时候姚望已经被余春民打死了。
余春民依然是跟元观君走在一起,姚望去杀她的时候,根本就没把这憨厚男人放在心上。
但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几刀下去,他全部接下了不说,皮都没破。
这太不寻常了,要知道她成为了鬼之后,力量和速度与人类完全有了天壤之别。
“你早就觉醒能力了?”这是唯一的解释。
余春民没有回答,但事实显然就是如此,他觉醒的应该是力量和皮肤硬质化的能力,二话不说反手向她捶过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信念”的加持作用似乎有限。
几击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想躲回墙里,上半身进去了,却被余春民抓住脚踝拖出来,对着腰就是狠狠一肘!
这一下砸实了,放现实中人直接就要瘫痪,姚望哼都没哼一声被砸在地上,眼前一黑,下一拳直接就冲着她脸来了。
没事,我是鬼,我不会死,我是鬼,我不会死……
她默念着,心里却没什么把握。
“砰!”骨肉碰撞的声音响起,她却没有感觉到疼,眼睛睁开一条缝,她只看到一双手一闪而过,随即天旋地转,她被那双手拖回了墙里。
进入墙壁后视线变宽,她才看清是玉求瑕帮她挡住了刚刚那一下。
元观君在旁边厉声问道:“玉求瑕,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方思弄却扛着她直接跑了,因为他拿不准余春民发起火来把墙壁锤烂他们会怎么样。
不过他也没跑远,换了个角度眼看着玉求瑕脱身才离开。
又跑出一段路,他把姚望放下,姚望闷哼一声,开始用“想象”的力量治愈自己。
看她治得差不多了,他开口道:“姚望,其实你没有姐姐吧?”他用眼神示意她手上的水果刀,“你刀上的血更多了。当年杀掉你爸的不是你姐,就是你吧?”
姚望翻他一个白眼,没理他,还念念有词地治疗自己。
过了一会儿,彻底治好了,她才说:“猜错啦,我当然是有姐姐的,你不是还跟她吃过饭吗?”她指的应该是在小木屋中的血手女,他确实同时和她们两个一起同桌吃过饭。
沉默片刻,她又幽幽叹道:“不过,那混账确实是我杀的就是了,姐姐她胆子小,连条鱼也不敢杀的。”
她没忍住,眼角划下一滴泪,被她狠狠抹掉,声音却不易察觉地柔和下来,带着一丝哀伤:“我们曾经也蜷缩在一起谈论过未来,可即使在当时谈论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它们是真的。”
方思弄默了一下,想到如今的姚望似乎已经是一位知名纹身师,便道:“但你现在已经有了。”
姚望咬牙切齿地点点头,通红的眼中凶光毕现:“是的。我得活着,活着才能有未来。”
第176章 十三人30
没有妈, 酒鬼、赌徒爸,两个女孩。
这样的组合,想也知道是一场灾难。
姚望记忆里的家就是一片废墟, 充斥着暴力、酒精和浓重得散不开的臭气。
唯一跟“希望”这个词沾点边的就是姐姐、姐姐养的小花,和姐姐头顶那扇小小的窗。
那个酒鬼爸不在的时候,是她们少有的能喘息的时候, 她们会一起蜷缩在那扇窗下,谈论梦想、谈论未来。
梦想这个词还是姐姐教给她的, 姐姐的梦想是开一个小花店。
但那都是姐姐说的,她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她不是很信, 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即使是那样虚幻的、不被相信的时刻也是短暂的, 酒鬼爸在家里的时候多,而且她们还被塞了做不完的活。
有一次她从外面回到家, 发现姐姐没有穿裤子, 还在哭, 酒鬼爸在沙发上打鼾,那是杀人的想法第一次在她脑中出现的时刻。
那时候, 她九岁。
那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再没有消失, 反而如同沸腾的岩浆,越来越暴烈,越来越轰动,硕大无朋、再难扑灭。
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她忍了六年。
在十五岁的一个晦暗的午后动了手, 那时候她已经熟悉了锁门换锁再锁门的流程,那天门再次被那个喝得烂醉的男人砸开,他扑到她身上,被踹开之后还笑嘻嘻地说认错了认错了,她一时怒火中烧,反手就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进了他的脖子。
一击即中,他死了,就这么容易。
笼罩了她们十五年的噩梦,就这么死了,就这么容易。
那她们这些年来所遭遇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天空中划过一道惊雷,掩盖了门口东西落地的声音。她猛然抬头,对上了姐姐惨白惊恐的脸。
之后的记忆很混乱,姐姐的手很冷,眼泪也是冷的。她们抱在一起哭,准确的说是姐姐抱着她,她手里还有刀,手上全是血。
那男人的血都是臭的,带着酒精和腐烂味。
她记得她的肉/体还是蛮冷静的,告诉姐姐没关系,我会去警察局自首,你不要害怕。
“不要报警……”姐姐一直在哭,许多决定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在她的脑海中划过,最终,姐姐说,“你还是逃跑吧……”
姐姐后来还说了很多话,可她都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姐姐很用力地把她往外推,双手冰凉:“你走呀!你走呀!不要再回来了!你不是还要做宇航员吗?”
宇航员?什么宇航员?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被推出门去。
哦,可能是小时候胡诌的,她从来没有相信过,姐姐却记了这么些年。
她在大雨中游荡。
可能得感谢这场雨,没人看到她满手是血。
她的脑子很乱,整个人仿佛是漂浮着的,两方念头在他心中激情交战。
——逃吧,逃得越远越好,没必要给那个混账赔命,他不配。
——不,我还是去警局吧,去承认自己杀了人,这样姐姐就自由了。
——诶?姐姐……对,我要是决定逃跑,也要带上她啊,她连条鱼也不敢杀,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跑?
——还是去自首好了……
最后,那扇小窗中透出来的光线,和臆想中的花香促使她做出了决定。
她决定去自首。
她来到警察局门口,站在大门外的绿植下做最后的心理建设时,一队警员正冒雨回到警局,与她擦肩而过。
也许是雨太大了,也许是她太瘦小了,也许是绿植下面的阴影太黑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她听见其中一个警员说:“我师父带我去了现场,啧啧,女儿杀了爸爸,把爸爸的肠子都扯出来了。”
她的心跳忽然飙升,迈出的脚步顿住了。
她又等了一天,等到了新闻,确认是姐姐。
姐姐在送走她之后,又扯出了那酒鬼的肠子,然后点燃了煤气罐。
现场被发现的时候,姐姐焦黑的尸体手里还攥着一截肠子。
其他的证据都被大火掩没了,结果自由的不是姐姐,而是她。
后来她无数次地想过:是什么驱使着姐姐这么做的呢?是对那酒鬼的恨……还是,希望她也能自由呢?
总之,结局就是,她的确自由了。
后来她成了小有名气的纹身师,有了一些积蓄,开过一间小花店,可难过的是她手底下什么花也养不活。
之后她专注在人皮上纹花,纹了上万朵,色彩热烈鲜活,在跳动的血肉上几十年也不会褪色。
“是的。我得活着,活着才能有未来。”
她活了下来,但不止是她活了下来,她要连带姐姐的份一起活下去。必须这样。她必须活下去。
方思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做评价,话峰一转道:“你为什么要去杀元观君?”
现在毫无疑问,兰鑫、张秀晶和余娜都是她杀的,她是鬼,她没有心魔,或者说她就是心魔本身。
方思弄也能理解她从不熟悉的软柿子开始杀的心理活动,可软柿子杀到现在虽然没剩几个,但姚望也不该选元观君吧?元观君看起来很是深藏不露的样子,除了玉求瑕,这堆人里感觉就她难搞。
“她想要摧毁这里!”姚望却道,“我们必须阻止她!”
方思弄感觉脑海中一道明光闪过:“她要摧毁这里?”
“她要去的地方是这座遗迹的承重台,我想不出她还能去干别的。”姚望说,“不能让她这么做。”
方思弄的瞳孔微微放大:“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剧本是什么了。”
“是什么?”
“易卜生的《野鸭》。”
《野鸭》讲述了一出家庭悲剧。
这是一个四口之家,男主人雅尔马是小镇里的摄影师,妻子吉娜帮他打理店铺,她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海特薇格,共同生活着的还有雅尔马的父亲老马。一家四口在小镇上过着平凡的生活,然而,这种平静被雅尔马的老朋友格雷戈斯的到来打破了。
故事开始于格雷戈斯的父亲老格为儿子举办的一场接风宴,因为老马误入,宴会人数成为了不详的十三人,这使得主人老格非常不开心,但他的不满没能影响离家多年的儿子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