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也许在电影里也可以?
怀着这样的期冀,他在放映室中等待着。
在这期间,他发现这里的抽屉柜也没有锁,打开后发现里面的东西跟一号厅的完全一样。
他一边继续思考着,一边注意着电影剧情发展,在那个“折扇”起身暴喝、一切都消失的瞬间,他再次通过投影仪,进入了电影。
他依然“刷新”在壁炉里,正感到失望,结果“咚”的一声整个人都麻了,后脑勺撞到了天花板。
但他顾不得疼痛了,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和身体,陷入了狂喜。
成功了!他真的“自由”了!脱离了影子身体!
此时床上的玉求瑕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夜色深沉,卧室里只点着很昏暗的小灯,没有其他人。
这应该是玉求瑕刚完成“重生”的时间点。
方思弄轻手轻脚跑到床边,以人的视角看到玉求瑕的一瞬间就崩不住了,膝盖一软跪在床头,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玉求瑕的脸。
玉求瑕的睫毛颤了颤,随后眼中闪过两道光芒,是眼睛映出了烛火的光,他嘴唇在动,声音几近于无,方思弄凑过去听,才听清他说的是“别哭”。
方思弄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然后发现玉求瑕脸上也有两滴,他用衣袖给玉求瑕擦干净,也无暇顾及太多,轻声说了句“我带你走”,之后就将玉求瑕抱了起来。
第204章 电影09
扶着玉求瑕靠在一面装饰墙后面, 方思弄安静等待着一对巡逻的卫兵走过。
他也在这个世界轮回了很多次,对玉求瑕卧室周围的卫兵巡逻路线以及巡逻时间了如指掌。
不过他现在烦恼的却是另一件事,其实他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
因为玉求瑕遭遇过太多死法了, 在这座宫殿里他想不到任何一个绝对安全的地点。
那离开这座宫殿吗?
可玉求瑕的身体现在这个样子,等“新月之夜”结束他变回影子怎么办?
还是说,只要把玉求瑕带离这里, 打破死亡的轮回就算成功了?
“你手机。”
玉求瑕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忽然轻声说。
他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手机,震了一下。”
方思弄掏出手机,发现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打开一看,还是那个被抹掉的发信人, 只有一个字:【东】
东?
“什么意思?”
方思弄下意识把手机拿给玉求瑕看,玉求瑕却被手机的光刺了一下, 脸色更差了, 捂着嘴摇头:“我看不见。”
看不见?
方思弄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里的看不见并不是指视力方面的问题,而是像“听不见”一样的“看不见”。
也许在玉求瑕眼中, 信息的所有内容都像被水模糊了一样,就像黎暖树看黎春泥的笔记, 所有的字迹对她来说都是无法分辨的墨迹。
果然,大概率出自梅斯菲尔德的信息,对玉求瑕仍是屏蔽状态。
这就指向了另一种可能:这种“听不见”、“看不见”的情况是因人而异的,某种“权限”越高的人,能够接受到更多信息。
现在这个发件人的名字,对方思弄来说也是屏蔽状态, 也许是因为他“权限不够”,如果有“权限更高”的人来查看,就能看到那个真名。
可让他想不通的是,他的“权限”为什么会比玉求瑕的高?
不过现在是没有机会思考这些了,他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脑海里浮现出宫殿里的卫兵巡逻图,虽然不是特别清晰,但离卧室越近的区域他越把稳,确定从这里向东很长一段距离都很安全,不会被巡逻队撞上。
难道这个“东”字,就是在指路?
为了更好地查看手机,他便将玉求瑕背了起来,一只手拿着手机,向东走去。
大概走了快一百米,即将到宫殿主殿的时候,下一条消息又来了:【南】
真的是在给他指路!
他跟随着短信的指引,很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巡逻队,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丝滑无数倍。
后来他发现自己来到了那条挂满油画的长廊。
走上去之前他还有些犹豫,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找对,因为这条走廊太长了,又没有岔路,如果两边被堵上那就是插翅也难飞了,他不是很想尝试。
这里离玉求瑕的卧室很远,几乎在宫殿的对角线上,他没办法完全记得这里的卫兵巡逻线。
可手机的提示确实是让他走上去,而且也迟迟没有下一条提示出现,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上去。
他背着玉求瑕,再一次路过了那一张张油画,在黑暗中那些油画似乎都变得与白天有些不一样,让他感觉如坠冰窟汗毛倒竖,仿佛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不敢仔细去看。
而很快,在踏上这条道路之前那种惴惴的感觉应验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喝,随即是席卷而来的嘈杂和火光,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一队卫兵追了过来。
这下他更没有功夫去纠结画的问题,撒腿就往前跑,然而追兵的呼喊吸引了其他巡逻队,转眼间走廊另一头出现火焰的光亮,对面也出现了一队巡逻兵!
方思弄心道糟糕,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冥冥中的命运的恶意:不祥的预感总会应验。
那现在怎么办?
如果被抓回去死可能不会死,毕竟他死了的话就“出去”了,但“新月之夜”是会结束的,如果今晚不把玉求瑕救出去,岂不是要等到下个月?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现在变回人类之后跟当影子时不一样,死掉就是真的死了,再也出不去了。
这样的话,如果其他人也找不到逃脱的办法,他们将永远被困在电影中,永远轮回。
那太残忍了。方思弄想,比自己死掉要残忍无数倍。
两头的追兵越逼越近,他已经进退维谷,思绪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任何逃出生天的办法。
这时,玉求瑕忽然轻声念了一个古怪的词语。
方思弄听不懂,微微侧头问:“什么?”
玉求瑕的手向侧方一指:“那幅画。”
方思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那张油画,在晃动的火光中,它竟然显得奇异的静谧。
画面中央是一张威严的脸,好像是人脸又不完全是,方思弄一时间想不出来那像是什么动物,背景是一片神秘的天空,深蓝与金色交融。太阳和月亮悬挂在那张脸的太阳穴边缘,而脸上本应该是眼睛的部位是一条漆黑的线。
整个画面色彩鲜明,运用金属质感的油彩营造出了一种华丽的神秘氛围,唯有那条黑线深不见底,如同黑洞。
这是一幅白天没有的画。
方思弄很确定。
他侧头去看这这幅画的前一幅,两个玉求瑕的背影重叠在一起,重构了马格利特的《禁止复制》——他认为这幅画指代了“野鸭世界”。
这本来是他白天看到的最后一幅画,而现在,最后一幅画后面多出了新的画。
包含了天空、日、月,还有……那道黑线,是“新月之夜”的意思吗?
两头的追兵都已经近在咫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方思弄两步跨到这幅画前,伸手摸向画布,手直接消失,被这幅画吞了进去!
他连忙抓住玉求瑕的手臂也往里放,确定玉求瑕的手也可以被“吞”掉之后,他就背着人一脚跨了进去,最后一刻几乎能感觉到身后卫兵手中火把的温度。
短暂的黑暗之后他扑倒在地,膝盖疼得他头皮发麻。他趴在地上,回到了放映室!
他管不了别的,爬起来看向四周,然后整个人都懵了——四四方方的狭小放映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玉求瑕的影子。
他立刻就想再回到电影中去,但这次没有成功,不管怎么全神贯注地盯投影仪都没了反应。他心如擂鼓、冷汗直冒,转头去看监控上的影厅实况,只见银幕上的电影已经结束,漆黑的背景上只有一行苍白的“全剧终”。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懵了。
玉求瑕呢?
玉求瑕到哪儿去了?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离开放映室,在影厅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往外走。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行走在漆黑的旷野上,视野中的一切模糊不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扭曲。他心跳如雷,意识逐渐涣散,紧绷的神经让他感到无处可逃。他只是一直在走,一直在找。
“方思弄。”
忽然,身后传来这样一个声音,他下意识回了头,完全忘记了之前不敢回头时对这道声音的警惕与惧怕。
然而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5”号灯牌在不远处苍白地闪烁着。
是幻听?纯粹的幻听。
原来这道声音并不是蒲天白出演的那场电影中“不能回头”的引诱,纯粹就是他的臆想。
四周一片漆黑,他找不到玉求瑕了。他要到哪里去找玉求瑕?
他继续游荡。
他的眼前不断出现新的幻觉,有的是真实发生过的,有的是他的臆想,上一秒玉求瑕还站在电影学院那扇春花灿烂的矮墙前笑着答应他的表白,下一秒玉求瑕就跟他肩并肩站在天台上,抽着烟说:“不好意思啊学弟,但我的性向很大众,抱歉了,祝你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一会儿是玉求瑕在阳光中微笑,一会儿是玉求瑕一身血的从浴缸中升起来,濡湿的长发蜿蜒蜷曲地盘绕在身上,面孔比燃烧的玫瑰还要惊悚艳丽……他也会看到徐惠芳与方佩儿,甚至他那已经记不得面目的早死的父亲。
这些身影越来越多,渐渐在他周围像真实存在的人群一样聚集起来,他已经分不清真实与虚幻,这些人的面孔也变得模糊甚至扭曲,甚至陌生……
他要越来越努力,才能在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找到熟悉的影子,他努力地想要追上他们,但每次都在即将触碰到他们时失败,他们或是隐入人群,或是直接消失,没能让他触摸到一丝一毫。
他这一生,拥有的本就不多,留下来的就更少。
他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崩溃,他隐隐约约知道玉求瑕不在这里,这些人里没有玉求瑕,可他不敢停下来,没办法停下来,巨大的惶恐笼罩着他,他的喉咙中仿佛塞着一把利剑,只有一个问题在盘旋,却不知道问谁。
——我究竟、究竟要到哪里去找玉求瑕啊?
时间的流逝在他耳边变得沉重,脑海中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所有的思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感到自己像是在无边黑暗的海洋中漂浮,无法找到岸边,只能继续无尽地徘徊。
天旋地转,他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第205章 电影10
“哗——哗——”
眼前微亮, 像阳光晒在眼皮上的感觉,同时他听见一种极有规律的声音,像海潮。
他醒了过来。
先开头几分钟他的脑子一片混沌, 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有心中不安的感觉异常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