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第187章

“对,让他不要在最后一刻回头,带着‘妻子’回到人间。”玉求瑕说,“到时候,也许外面直接就有一个‘天堂画廊’在等着我们。”

花田笑反常地提出了异议:“可这只是猜测!”

玉求瑕的话语中再次泄露出一丝熟稔的刻薄,引得方思弄不禁侧目:“不然呢?难道画廊会在冥河里吗?”

花田笑沉默片刻,妥协了:“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比起确定什么时候出发。”方思弄移开落在玉求瑕脸上的视线,提出,“我们先确定一下从哪里出发吧?”

整部电影讲述的其实是一场旅途,从冥王宫殿回到人间是一条长路,蒲天白一直在行走,而他们可以选择进入的时间点,同时也决定了进入的位置。

在这部电影的设定中,除开冥王宫殿,冥界最主要的区域有三个:

位于最深、最黑暗处的塔尔塔罗斯,这里专门关押那些冒犯神灵或犯下重大罪行的罪人,在这里接受永远的惩罚和折磨。

阿斯福德草原,这里是大多数普通人的归宿,他们没有显著的善行或恶行。灰暗的草原象征着一种朦胧的存在状态,灵魂们在这里度过平淡的永生。

还有就是埃列修斯田野,这是英雄和善良之人的乐园,代表着幸福与永恒宁静之地。

冥界的空间和时间都与凡间不同,这三个区域也并非固定在某个位置,而是永恒进行着不规则的变动,除了塔尔塔罗斯永远位于最底层这一点不变以外,三块区域的位置永远相对运动,只有穿插在其中的冥河能准确掌握它们的动向。

这也就意味着,一个人要从一条路离开冥界,中途所经过的路途、遭遇的事件是随机的。

在电影中,蒲天白饰演的俄耳浦斯闯冥界的时候通过的是阿斯福德草原和塔尔塔罗斯,回去的时候则不再经过阿斯福德草原,从冥王圣殿以及与之相连的塔尔塔罗斯走出来后,就踏上了英灵们所在的埃列修斯田野。

现在,他们三个要选择介入的时间点,肯定不可能是在前半段、蒲天白还没见到冥王的时候就介入,这样妻子都还没找到。

“我觉得从埃列修斯田野的后半段开始比较合适。”玉求瑕说出自己的想法,“这里是一块永恒宁静的幸福之地,经过变动后它来到了最接近人间的位置,只要通过这里蒲天白就可以回到人间。我认为,就是这里的平静氛围让俄耳浦斯放松了警惕,忘记了危险,甚至误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凡间,所以最后才会回头,犯下了悔恨永生的错误。”

“我觉得太晚了。”花田笑提出异议,“我也不认为俄耳浦斯是因为松懈犯下大错,他走了这么远的路回到这里,一定有过深刻的思考,我认为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搞清楚他在想什么,才能说服他。”

两个人说得剑拔弩张,方思弄没见过花田笑这么正经的时候,不过转念一想到这个时候有个笨蛋队友支棱起来了也不是坏事,但方思弄什么也没有说,任由两个人在他一左一右争论,自己默默将影像转回一个片段,然后抓住一个间隙道:“我想,可不可以从这里开始?”

两个人都转向投影。

“塔尔塔罗斯?”花田笑率先说,“不不不方哥你理解错了,我说的早一点不是早到这个时候,我是赞成从埃列修斯田野开始的,只是不要那么晚。”

玉求瑕关注着方思弄的表情,意识到方思弄很认真,并不是因为理解错了花田笑的意思,他冷静下来,平静沉稳地发问:“为什么选这里?这里很危险。”

电影中,刚经过三头犬刻耳柏洛斯狗舍的蒲天白走上了一条向下的羊肠小道,镜头划过前方,照见一个隐秘的黑洞。下一刻,蒲天白被地上的凹槽绊倒,发出一声惊呼。

方思弄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他似乎知道那个凹槽,也在那里绊倒过。

这种感觉很恐怖,很寒冷,与预言、轮回等等不可深想的概念连在一起。他打了一个寒噤,片刻挣扎后,选择将这种感觉和隐藏在后面的巨大恐怖的概念暂且按下,推说到直觉:“我有种直觉,这条路通往一个重要的地方。”他倒回几秒钟,指着画面上一晃而过的黑洞,犹豫了一下,稍显退缩,“我不确定……我只是……直觉。”

出乎意料,片刻沉默后,那两个刚刚还各执一词的人对视一眼,居然同意了。

最终他们决定,就从这里开始介入这部电影。

第223章 电影28

塔尔塔罗斯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 路面由粗糙的黑色岩石构成,像被火焰灼烧过一般布满裂痕,地面偶尔喷出微弱的硫磺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的焦灼味。

小道狭窄而不平,似乎只能容一人缓慢前行,两旁是高耸不见尽头的岩壁, 三人就等在这里,贴墙站着。

方思弄有些走神, 望着坡道下方几十米处的一个黑洞,其实那里整体没有光,全是黑的, 几乎看不出来有一个洞,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知道那里有,而且觉得那个洞像宇宙中的黑洞一样具备某种吸力, 要将他的灵魂吸进去一样。

但他强忍着, 假装着没有发现那个洞, 也尽量不去看它。巨大的严寒还笼罩着他,他希望那里并没有洞。

不多时, 道路另一头出现一个略显蹒跚的身影,是左手抱着一把琴、右手拄着拐杖的蒲天白。

他的脚没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太累了,从人间下到冥王圣殿已经是一条漫长艰险的路程,何况没有喘息就直接要走回人间。

他们三个都站直了,注视着走来的蒲天白。

蒲天白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脚步迟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一丝变化, 但只是一瞬间,他又低下头,闷头往前走。

在蒲天白离他们只有几米远时,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方思弄下意识去看玉求瑕,却注意到玉求瑕正看着花田笑,他心中再次升起疑惑,心说这时候看花田笑干什么?

想不明白,但他也转头去看花田笑,对上花田笑清澈无辜又略显愚蠢的大眼睛,失措的情绪在那之中展露无疑,仿佛在问他:我们要说什么?

方思弄心下奇怪,但时间不等人,蒲天白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见其他两人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方思弄只能道:“蒲天白。”

蒲天白被迫停下了,倒不是因为他叫了一声,而是因为这条路太窄了,他们三个虽然贴墙站着,也是一边两个一边一个,中间留下的缝虽然勉强还能供一个人通过,可现在蒲天白跟几人都不熟,好像肉贴着肉挤过去有点不太体面,他本人也比较抗拒。

方思弄道:“蒲天白,你听我说,你……”

蒲天白直接打断:“我不会听从你们的蛊惑,我要带我的妻子回人间去。”

“没有人要蛊惑你,我们是来帮你的。”

“真想要帮我的话,就离我远点。”

“好的,我们会的。”方思弄说,“我们只是想再次提醒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一定不要。”

蒲天白冷冷道:“不需要强调,我知道。”

其实这种提醒啰嗦又无聊,蒲天白如果真的要回头,冥王的话语都不管用,遑论莫名其妙出现在路边的几个人?也许玉求瑕是对的,他们应该出现在出口附近,在蒲天□□神松懈的时候再去提醒他还有点用。

方思弄心中惴惴,隐隐还有些后悔,往后退,更紧地贴着墙:“好吧,你过去吧。”

这时对面的花田笑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口:“可你的妻子……”

“不要!”蒲天白高声叫道,“不要告诉我!身后有什么、或者没有什么都不要告诉我!”

花田笑似乎被吓到了,磕磕绊绊道:“哦、哦、好、好的。”

蒲天白有些发狠、一字一句地说:“我会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走回人间。”

他侧过身体,脸却一直正对前方,从几人身体之间挤过去,继续往前。

方思弄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茫然、后悔和不安充斥其间,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主张从这里介入,到这里后又不知道要做什么,现在看来完全是个愚蠢到家的决定,其实没有他们蒲天白也能正常通过这里,还不会被他们影响分心,另一方面他却感觉很紧张,紧张得浑身骨肉都在疼,也不知道原因,好像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他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但他们明明看过电影,电影中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小心!”

看着蒲天白的背影,先于理智,他听见自己叫了一声。

嗯?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叫他小心?小心什么?

下一刻,蒲天白身形一歪,整个人就向前扑倒。

蒲天白踩进了一个岩缝间的凹槽,摔倒了,因为这是一条向下的路,摔倒后他还直接滚了下去。

真的摔了。

方思弄听见自己身体里的心跳声更响了。

身体又先动了,冲上去追滚下去的蒲天白,玉求瑕跑得更快一点,在他的斜前方,先一步拉住蒲天白,很快他也抓住了蒲天白的脚踝。

滚落停止,几个男人的喘息声充斥了狭窄的空间,后面花田笑也咿咿呀呀追了上来。

“哎哟怎么回事,小心一点嘛!”

他话音未落,忽然天翻地覆。

整条窄道仿佛忽然化作了某种巨物的肠道,开始剧烈蠕动起来,地面上升、翻滚、岩壁倾斜、穿插,高耸的望不到头的两面悬崖闭合起来,让这条路变得更像肠子一样的甬道,置身其中的人仿佛万花筒中的一片花纹,跟着被压扁又拉长。

方思弄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被甩飞又砸落,像在洗衣机里滚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忽然,他后背一空,人就往下落去。

他心头跳出第一个反应:我好像被甩到那个黑洞里了。

正要掉下去,忽然他手腕一紧,被人拉住,身体重重砸在岩壁上,但好歹止住了下落之势。

他顺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看上去,看到花田笑铆足了劲儿的脸,但在晃荡的逆光中,那张脸似乎幻化了,并不那么像花田笑。

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像谁,只觉得熟悉。

天地还在晃动,这还不够,方思弄觉得自己似乎看到无数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它们都是黑白的、半透明的、没有面孔,只是一片虚无。好像是在这部电影中出现过的幽灵角色,又像是之前他在电影院中遇到的那些幻影。它们拥挤着、扭曲地爬行着、挣扎着,塞满了这条动荡的甬道,像一片来自地狱的恶灵。

对了,这里正是地狱。

在这种条件下要抓住一个已经掉下悬崖的人实在太难,花田笑双手吊着他,憋得血管都要炸了,可还是要抓不住了,十根手指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混乱中只能回头叫道:“哥!”

可玉求瑕已经和蒲天白一起被甩到了另一边,鞭长莫及。

方思弄也努力地想往上爬,但周围的岩壁太光滑了,一点使力的地方都没有,他不敢乱动,越动越重,就在花田笑叫出这声“哥”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明光,过往许多想不通的画面被这道明光串在一起,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花田笑的脸,迟疑出声:“……玉茵茵?”

“轰隆——”

巨大的怒吼从山石间传来,紧接着是那片幽灵们声嘶力竭的尖叫,地面再次如同巨浪一般猛然抬升,伴随着花田笑一声惊呼,方思弄感觉到自己被握着的手猛然滑开,然后是强烈的失重感。

失重的感觉从胯部一路上窜至头皮,感觉近似于高/潮。

下落时的短暂瞬间被拉得无限之长,方思弄看着那个洞口的白光越来越小,感觉到自己的所有脑细胞都活跃起来,思维千万倍地加快,过去的一生都飞速掠过,这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吗?

坠落。

是不是每个人都曾在梦中坠落过?

是吗?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从高处掉下去过,我又为什么可以梦见失重的感觉?

是在梦中经历过吗?梦可以创造感觉吗?

可以吗?

如果不可以,那我现在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呢?

我曾经从高处坠落过吗?

就我所知,没有。

可一个人如果没真的经历过,又怎么会梦见?如此真实、相似的感觉?

真实、相似。

两个不可能的词语。

高/潮、失/禁、坠落,如此迥异,如此相似。

所以高/潮过,就等于坠落过吗?

相似感是来源于这里吗?

真的吗?

去冲浪,去蹦极,去奔跑到濒死的一刻,也会有类似的感觉吗?

从高楼坠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日光、锋利的阴影,迸溅的内脏,戳破血肉的骨骼……

一团西红柿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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