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院长可高兴坏了,在他的院长任期里,院里出了诺贝尔生理学与医学奖,能不高兴么?十年前第二研究院得了个化学奖可是炫耀至今,如今也终于争气了一回!
诺贝尔奖最多由三人联合分享,按照项目负责人的顺序便是林叔叔、何荷允、司一冉。
各路媒体也热闹了一段时间,目光主要聚焦在林叔叔父女身上。毕竟是父女联合成就,何荷允连大学学历都没有却突破了历史难题,而林叔叔的伴侣又是男性,这些噱头都很具有话题性。
然而这两父女却对奖项兴趣缺缺,林叔叔和何叔叔去了非洲考察新的洞穴部落,一两个月都联系不上人;何荷允则不知在世界哪个地方旅行,就回了个信息说她也没做什么,沾光而已,分一点奖金存到她账上就行。
于是领奖的任务就落到了被忽略的第三人€€€€司一冉身上。
古院长特意吩咐要把她收拾得体,毕竟代表了第一研究院和国家的形象。被吩咐的人就是古芝蓝,她干脆找了个形象设计团队,负责所有参加颁奖典礼的人的外形装扮。
其实也没有很多人出席颁奖典礼,就司一冉、古院长和古芝蓝三个人而已。古院长好办,无非就是燕尾服和弄整齐头发;古芝蓝本身也没什么问题,她虽然是项目出资人,但也只是一个陪同人员。
令设计团队头痛的,是将要上台领奖的司博士的形象。风格跨度从传统服饰到夸张大胆的晚礼服,前后出了七八个方案,都还没能让古芝蓝满意。
没错,最终决策的老板是古芝蓝,只出现过一次的司博士本人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你们看看这个人的气质,穿旗袍合适吗?……”古芝蓝翻着手上的设计稿,又翻过两页,“她是靠脑子吃饭的人,又不是去奥斯卡,这件晚装太艳俗了……”
“西装造型太男性化了,她本来就没什么女人味,再来这一身性别感就完全没有了。”
……
在古芝蓝的严格要求下,设计团队忙活了大半个月,方案出了一个又一个,稿件改了又改。司一冉的气质太难拿捏,古芝蓝的要求就更难拿捏,他们甚至怀疑,这个甲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甲方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干嘛还付乙方那么多费用?最终,在钱的作用下,不,是凭借着专业实力,设计团队做出了老板尚算满意的方案!
无论是透着知性设计的修身的裙装、适应其他场合的小西装、各处朴素但考究的细节,还是精细梳理的中短发型,都打造出了古芝蓝要的:司一冉该有的气质。
€€€€€€
试穿那天,先是迅速确定了古院长的礼服,然后是古老板的晚装,最后才是最难搞的司博士的形象。
小时候看变身动画总有一种奇怪的设定,只要换身衣服,不止战斗力暴涨,甚至明明没有挡住脸,但连亲朋好友们都不会认出这是谁,非常令人费解。
然而,当司一冉从帘子后走出来时,古芝蓝忽然明白了这种设定也是有事实依据的。那个平日不修边幅的研究员,便是如此焕然一新,优雅、低调、冷淡……却耐看,仿佛施了变身魔法一般。
只有设计总监知道,在低调冷淡中突显出优雅有多难,死了多少脑细胞。当然,也是怪甲方不配合,害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捕抓到这位过于低调的司博士的主要特点,做了很多无用功。
唯一的小问题,只是司一冉死活不肯戴隐形眼镜。这点好办,古芝蓝从五花八门的眼镜里选了一款水泥灰色调的金属框,不消一会儿就配好了相应的度数。
穿上带跟鞋子的司一冉比平常更高了一截,戴上递过来的眼镜,她终于看清了落地全身镜里的映像。
古芝蓝穿了一袭黑色晚装,肩上配了缁红色的披肩,站在司一冉身边问:
“觉得如何?”
司一冉看着镜子,托了托新眼镜说:
“你好漂亮!”
害古芝蓝差点要以翻白眼来掩饰突如其来的脸红。
“我是问你觉得自己如何!”
“我?”司一冉这才把目光移回自己身上,“嗯……我也挺好看的。”
造型师噗地笑了一声,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难侍候的甲方终于遇到克星了!不过说真的,镜中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反差强烈却又出奇平衡,表现力非常好,完全可以为他们的成功案例集再多添几页。
“爸爸,你看这样行不?”古芝蓝回头问古院长。
“很好很好。两个都很好看,年轻就是好啊。我家闺女果然眼光一流!”
作者有话说:
“如果甲方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干嘛还付乙方那么多费用?”€€€€身为乙方的我含泪写下这句话,事实上的连费用也很少。。。
---
ps. 感谢大家的评论!
第48章 科学的美感
祖母绿石,取其重获新生的神圣寓意,古芝蓝选择它作为团队的共同设计元素。她的耳坠、司一冉的项链、古院长的袖口纽扣,都镶嵌了同样的宝石。精致的细节,需很细心的观察才能发现,这是她对整个设计方案最满意的地方之一。
当然,古院长和司一冉对这方面都很粗心,根本没有发现。对此她倒没所谓,原本就没指望他俩能发现,她自己开心就行。
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经过几天密集的研讨论坛和媒体采访的折磨后,终于到了12月10号颁奖典礼的日子。
斯德哥尔摩音乐厅古朴庄严,聚集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大脑们。
在世界的注视下,司一冉从容站上蓝色的地毯,脸上的微笑浅得不能再浅,无论多么重大的场合,旁人只能在她身上看到一种状态:永不动摇的冷静。
她从瑞典国王手里接过证书和奖章,握手,然后向国王鞠躬,向诺贝尔像鞠躬,向观众鞠躬。抬起头来,脊梁笔直,浅笑间似凝聚了人类探索步伐的庄严。
严谨的科学,是最具美感的事物之一。
古芝蓝想起了这几年来,那日夜忙碌于实验室和电脑前的身影,以及操作台前那不眠不休专注的双眼。是的,司一冉不是研究牵头人,突破性的进展也不是她发现的。可是,如果没有她踏踏实实的工作,没有这绝不犯错的双手,又由谁来把那些理论实现?
可司一冉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来代领奖的,她甚至在获奖演讲的最后,自己加了一段:“……这项研究成果,不止属于我们三人,而是共同属于十个人的。这十个人里,包括了项目组的其余五位学者,他们的名字是……。还有以自身顽强生命力从沉睡中康复的方小姐,以及倾尽全力保障研究进行的出资人€€€€古芝蓝小姐。谢谢你们,这是我们共同收获的果实。”
还是那样背书般的语调,可如果你仔细听,却是能从中听出丝丝暗藏的踌躇满志。
观众席里,古院长欣慰地拍拍女儿的手,说:“再过几年我退休了,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啊。”
“是他们的天下,爸爸。”古芝蓝说道,“我只是个商人而已。”
古院长笑道:“人类的进步可不是单靠几个人就能推动的。记得小时候给你讲的居里夫人的故事吗?”
“记得。她用第一次获得诺贝尔奖的收入买了一克镭来进行研究。”
“你就是给他们买镭的人。”
€€€€€€
晚上的大型晚宴在市政大厅举行,超长的桌子,皇家和名流都会出席,鼎盛且奢华。今年还复刻了九十周年的餐单,用四道不同颜色的菜代表不同的领域:绿色的汤代表物理学,红色的鱼和沙司冷盘代表化学,黄色的主菜代表生理学与医学,蓝色的甜点则代表文学。
不过听说了这个寓意后,司一冉就对那盘黄色的主菜失去了胃口,可能是想起了实验室里的东西。
就算撇除这点不说,整顿饭下来,每位宾客都配备了十几把镀金刀叉,十多件金边的碟碗,还有全手工制作的十几种酒杯。这些复杂的高级餐具彻底弄懵了司一冉和古院长,拘拘谨谨应付下来,也没了享受顶级美食的闲心。
“实验室上百种工具你不会搞错,区区十来个餐具倒能把你难住。”在晚餐后的诺贝尔舞会上,古芝蓝就这样笑话司一冉。
“吃个饭一副刀叉就够了啊,或者只给我一双筷子也行。”
“那些可都是一年只用一次的特制高级餐具。”
“吓?”司一冉盯着手里的酒杯,“万一不小心打烂了……”
“笨,餐桌上的是高级货,你手上这个只是普通酒杯。”
司一冉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喝了两口,喝完了,杯子就一直端在嘴前,也不拿开。
古芝蓝借故别开脸去,换另一杯酒,她知道司一冉又在看她的耳环了。
也许这样的场合里大家的打扮都太隆重了,今晚司一冉的视线过于放肆,一再停留在她耳朵上,那目光如同大厅顶上的水晶灯一般熠熠粲然。
古院长正在不远处跟学术界的人聊天,朝她们招招手让她们过去。看司一冉一副不想再应酬的样子,古芝蓝便说:“听说瑞典的甘草冰激凌很有特色。”
“好,我去给你拿。”
司一冉很高兴地就往冰淇淋摊位去了,那可是全场唯一要排队的摊位。
€€€€€€
热闹了好几天,颁奖典礼终于随着舞会的结束落下帷幕,司一冉那可怜的双脚终于不必被高跟鞋折磨了,也终于不用每天早上都被古芝蓝逮着花二十分钟化妆。
每天化妆补妆,司一冉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动就被骂。
鬼知道为什么古芝蓝不带化妆师来,也许是每年这个时候斯德哥尔摩的酒店房间都很难订?而在古芝蓝看来,这本来就很合理。为了给司一冉化个淡妆就请个化妆师?那才是真的小题大做。
反正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放松下来,还敢间或说两句有的没的。
颁奖典礼结束后,他们多逗留了几天,游览这个被誉为北欧之都的城市。
陆地与水面的纵横交错,完美融合了都市的新锐与自然的纯净,厚重的历史、简单快乐的生活美学,凡此种种糅合在一起,使得这座城市典雅而迷人。
信步走在老城狭窄蜿蜒的石板街道上,不同金色基调的楼房连墙接栋,如同行走在童话书中一般。
古芝蓝觉得,让爸爸自己去看博物馆的决定真的再好不过了。也许这些建于中世纪的街道本身就附上了魔法,令一切都有种梦幻般的美感,使得她愿意一再放缓步伐,去迁就司一冉慢吞吞的步速。
司一冉还是穿着那件看起来很暖的深蓝大衣,双手收在衣兜里,抬头看着墙上古老的窗框,说:“我在想,中世纪的时候,想找个人一定很不容易。可时至今日,阿允却还用这种古老的方法找人,难道是木头脑袋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木?这年代找个人,还用得着自己满世界跑?”
“也对哦……”
“你就是笨,她们显然就是找个借口去旅行。”
窗沿和树枝上还残留着昨晚下的雪。有一小块天空短暂地放晴了,蓝色的天,远处蓝灰色的云层,近处白色的雪,橘黄色的墙壁,搭配在一齐就像上帝调色盘的一角。
司一冉干脆掉转身倒着走,仰头看后面那小块蓝天里穿透下来的光线。
“嗯!现在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们要去旅行了。”
她还自顾自说着:“与喜欢的人一起看过的这些美丽景致,都将是最重要的记忆。”
古芝蓝偷偷看那扬起的下巴与颈项间的线条,低头把围巾拉起到嘴巴的高度€€€€她说喜欢的人。
“不知她们来过这里没。”司一冉还在自言自语,“哎,前段时间阿允说她们还在南美,我要告诉她们来北欧一定要到斯德哥尔摩来,特别是冬季,还能去看极光……”
“要不在这里待到圣诞节?”古芝蓝突然半开玩笑地说。
“诶?这么好?”
落在斜后方看不清古芝蓝脸上的表情,司一冉跨前一步走到旁边,但还是看不出说的是真是假。她倒是觉得古芝蓝不像能离开工作那么久。
之前可是领教过的,毕竟古芝蓝爱说反话。
“离圣诞节还有十天,加上之前的十天……”司一冉试探着问,“哈哈,怎么可能……是吧?”
“嗯。”
古芝蓝又把围巾拉高了点€€€€自己真是着了魔法的道才会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来。
€€€€€€
年底本来就特别忙,再怎么放肆也不可能在外面玩那么久。在古院长急于回国的催促下,还是按原计划结束了如梦似幻的斯德哥尔摩之行,回到熟悉的日常生活里。
他们把奖金的一半捐出来作为研究经费,余下的一半则论功行赏分配给感谢致辞里提到的十个人。
没有人会因为得了个奖就止步不前,热闹过后,便又迅速沉浸到各自的课题里。
正如短暂的魔法很快消失,司一冉那身晚礼服被收进衣柜最里头,头发又乱了回去,变回那个不修边幅的研究员。只有那副新的眼镜还留在岗位上,证明那个在斯德哥尔摩的她也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