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听芸皱了皱眉,“你不知道?”
席€€的心头突然涌起不知名的预感,很强烈,促使他不得不抓住点什么,他的手指僵硬地弯起,声音艰涩:“我不知道......”
祝听芸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你走后,小宴催着我签下了这份转让书。以席总您的眼力,必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份转让书没有任何法律效应,但是小宴不懂,签完后他就一直留在了南方,不肯回祝氏集团上班。”
“因为他觉得自己在祝家已经没有了任何财产继承权。”
席€€沉沉地喘着气,过了很久才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细听之下,能感觉到他的声线在微微颤抖,抓着桌面的手指也用力到泛白。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高二那年,小宴把浑身是血的你救回来,你在医院养了快两个月才好。”
“......我记得。”
“原来你记得。”祝听芸语气淡淡,略带嘲讽:“我还以为席大总裁早就忘了这些事了。”
“他救你回来后就求我帮你摆脱那个家庭,我不肯,他便要把手中价值几个亿的股份转送给我。我为了气他,答应了。”
席€€神情怔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若是他知道的话,定不会让他这么做。
“席总。”
祝听芸轻叹一声,她的语气不再咄咄逼人,面容也缓和了不少,“小宴帮你救你,从未想过要你回报什么,即便你回到慕家,成为慕氏集团高高在上的继承人,他也未曾挟恩图报。可你呢?你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当初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伤害他的人就是你!”
祝听芸每说一句,席€€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无力辩解,身体摇晃了一下,头颓然地低下:“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他......”
祝听芸看他这副模样,本来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现在也骂不出来了,她没好气地说:“事都被你做完了,也不知道现在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给谁看。”
她又从旁边拿出一个盒子,推到他面前。
“这是小宴六年前给我的,说是交给我保管,但这些年他一直没要回去。我猜想应是跟你有关,现在物归原主,希望席总以后不要再打扰小宴的生活,更不要再做出今日之事,否则,我就算拼上一切不要也必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她站起身,连句告别都懒得说,直直地往外走,临踏出去的时候,她似想什么,又停了一下,“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一下。六年前,你的母亲曾经找过小宴一次。”
然后她就走了。
席€€看着桌上的这盒东西,心里突然升起了难以言说的恐惧,仿佛这个盒子是潘朵拉魔盒,一打开,就有什么他控制不住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垂眸看了许久才伸出手。
里面是一个粘好的陶瓷,一件叠好的衣服,两个颜色不同但款式相同的杯子,两个勺子,还有一张合照€€€€高二暑假时他们俩出去玩,用拍立得随手拍了一张照片,祝时宴洗出来后一直放在床头。
席€€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拿出那个破碎但被一片一片粘好的陶瓷,茫然地喘了几口气,眼前阵阵眩晕。
恍惚中他似是出现了幻觉,眼前是祝时宴厌恶的眼神,耳边则响起了陶瓷炸裂的声音和那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在如雷的心跳声中,他视线里的场景开始变得扭曲,祝时宴的声音越来越远,陶瓷、灯光、水杯、照片......如一盘打洒的颜料混搅在一起,骤然间全部炸开。
摆在眼前的东西与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席€€跌跌撞撞地找到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指颤抖的厉害,电话试了好几次才打出去。
在等待通话的过程中,席€€一直在神经质般咬自己的下嘴唇€€€€他在焦躁不安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做这个动作。他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心跳也越来越急促。
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全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
电话通了,对面那人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打电话,开口便是尖锐的咒骂:“孽子!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个见死不救的王八蛋!没良心的白眼狼€€€€”
“我问你。”席€€喘着气打断她的话,声音阴沉到像是能滴水:“六年前,你是不是找过他?”
“找谁?”女人顿了一下,反应很快:“找祝家那个救了你的小少爷?”
她的语气似有得意:“对,没错,我找他了。”
“一直没告诉你,当年是我以祝氏集团为条件威胁他,他不得已才会让你离开。”
“不过他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言语间都很护着你。他觉得我带你走是为了你好,所以才答应下来。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突然对你放狠话逼你离开?”
听到这句话,席€€脸上刚恢复的那点血色一秒褪尽,心脏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划了一刀,胸腔骤然疼的揪紧。
疼的他不得不蹲下去,以缓解这要命的痛楚,耳朵里也似涌进无数嘈杂、尖锐的异响,来势汹汹地占领听觉,让他口不能言耳不能闻。
他抬手按住桌面,浑身哆嗦着,好像哪里都疼的厉害。
电话里的女人还在哈哈大笑:“你不会将这件事记了六年,如今掌权之后报复回去了吧?”
“伤害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滋味不好受吧?席€€啊席€€,你也有今天!你活该!你就是个畜生!恶魔€€€€”
女人尖锐的声音直直地往脑海深处钻,席€€头痛欲裂,他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痛苦到近乎嘶哑。
额头上冷汗直冒,层层的惊惧和悔恨涌上来,逼的他瞬间红了眼眶。
“我以祝氏集团为条件威胁他,他不得已才会让你离开。”
“他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言语间都很护着你。”
这些话像是魔咒般紧紧捆住席€€的脑袋,他的听觉彻底失效,耳鸣声阵阵,眼前的场景似漩涡,拉扯着他不断下坠。
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恶心的他阵阵反胃。
在发现囚禁强上自己的人是他后,小少爷他......
痛不痛啊。
以为是心怀感恩的母亲却开口就是威胁。
全心全意对待的人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转头就咬了自己一口。
那时候小少爷的心里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要是从未认识过他就好了。
“砰€€€€”
似是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席€€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冰凉的手指捂住双眼,眼泪从指缝处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他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小少爷的面前。
他还有什么资格。
€€€€他根本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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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时宴打车去了机场,连夜买机票回了家。
楚俊远还在家里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呜呜地往他身上扑:“你可算是回来了,芸姐说你不是去度假,是被绑架了,是不是真的?”
“不是。”
“你骗人。”楚俊远红着眼眶瞪他:“芸姐说她根本没跟你吵架,你就是被绑架了。”
“好吧,是的。”祝时宴换了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我这几天是被绑架了。”
楚俊远哇的一声又要哭:“是谁绑架的你!我跟他没完!你有没有受伤呜呜呜€€€€”
祝时宴头疼,“停!”
他满脸无奈:“你好歹是个公众人物,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我一点事没有,别哭了。”
楚俊远抹了把眼泪:“那是谁绑架的你?我要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祝时宴躺倒在沙发上,闭上眼,声音很低:“小远,我有点累,可以让我安静地睡一会儿吗?”
楚俊远的话被堵住,连忙道:“好好好,你先休息会儿,我不吵你了,你快睡吧。”
身边安静下来,又是在熟悉的家里,祝时宴一直紧绷的身体和精神慢慢放松,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楚俊远等了一会儿,从卧室抱了一床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盖完后,他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是他的经纪人在催他去工作。
前天他就该出门的,但他为了等祝时宴回来,硬生生往后拖了一天,今天再拖业内就要传他耍大牌了。
楚俊远不放心祝时宴一个人在家,但又不得不走,于是给祝听芸发了个消息,告知她这边的情况,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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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时宴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他无故消失三天,公司虽然没开除他,但也给他记了大过,再有一次便会直接辞退他。
祝时宴对这份工作没什么留恋,工资低,没什么上升空间,与他学的专业也不相干,再加上这件事之后领导看他处处不顺眼,他干脆直接提了离职。
交接工作做了一个月,离职这天,同部门的人非拉着他一起聚餐。
他坐在餐桌上,兴致缺缺地看这些人侃侃而谈,放在手边的酒不自觉地喝了大半。
饭快吃完的时候,一个女生在众人起哄下站起身,满脸通红地对祝时宴说:“小宴,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祝时宴低低地叹了口气,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股厌烦。
这个女生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但他已经明里暗里拒绝过很多次,她却还要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样的事。
他站起身,在她开口之前道:“你们先吃,我去趟卫生间。”
他很少会做出这么没有风度的事,但不知为何,他今天格外烦躁,也没有那个心情跟这些人虚与委蛇。
说去卫生间只是个借口,站起身后他发现头有点晕,于是顺道去洗手池洗了个脸。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祝时宴清醒了不少,他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人脸上挂着水珠,面色有些苍白,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的一点。
看着看着镜中的人好似慢慢的与某个镜子里的人重合了,一样的双目无神,一样的面色苍白。
祝时宴的手指动了一下,突然明白自己这些天莫名觉得很空的原因是什么了。
席€€很安静。
自从上次两人分开之后,他再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给他发过信息,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就像......再也不想看到他一样。
祝时宴垂下眼睫,手指缓缓攥紧。
......他只是说了再说,又没说永远都不见面了。
难道还要他去服软吗?
从厕所出来之后,聚会已经接近尾声,祝时宴实在没心情再待下去,他拿上外套,跟在场的人说了一声,不顾他们的阻拦,先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