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房间里的光瞬间暗了许多,祝时宴在门口停了几秒, 然后缓缓踏入其中。
元帝坐在高位上, 睁开眼:“你来了。”
祝时宴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帝低咳一声, 抬手:“不必拘礼,起来吧。来人,赐座。”
祝时宴站起身,垂眸:“陛下, 微臣站着就好。”
元帝摇了摇头:“你啊,跟你师父一样, 固执。”
说完他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祝时宴往前走了两步, 语含担忧:“陛下身体可还好?”
元帝摆摆手:“无碍, 死不了。”
“朕把你喊来,是有事要问你。”
“陛下请讲。”
“自太子被废, 朝中立储之声愈演愈烈, 众臣皆在五皇子和六皇子之间推举,你怎么看?”
“臣久居山林, 不曾参与朝事, 储君之位应由陛下决断, 臣不敢妄言。”
“你年少时与阑儿走得近, 这些年他也总去敬远寺看你,朕还以为你要推举他为太子。”
祝时宴长身而立,拱手道:“臣与五殿下确有交情,但君子之交淡如水, 臣与五殿下清清白白,不曾逾矩。”
元帝看了他一眼:“朕有意立五皇子为太子,国师觉得如何?”
祝时宴面不改色,“五殿下德才兼备,可堪大任,陛下圣明。”
元帝瞥他一眼,意有所指:“你倒是滴水不漏。”
“臣只是实话实说。”
“罢了,朕再考虑考虑。”
“还有一事,吏部尚书郭承远通敌叛国,现已被朕打入死牢,但朝中有不少大臣为他求情,皆言他是被人陷害,纷纷上奏请求彻查此事,你怎么看?”
祝时宴道:“臣与郭大人虽然仅有几面之缘,但臣感觉郭大人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叛国之事的人,既然朝中大臣纷纷上奏,陛下何不彻查此事,以免寒了老臣的心。”
元帝冷呵一声:“五皇子从他府上搜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皆是南国给他的谢礼,他的贴身小厮也全都招了,人证物证皆在,朕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祝时宴拱手:“臣斗胆,可否看一下郭大人与南国皇室勾结的信件。”
元帝有些意外:“你想看信?”
“是。”祝时宴不卑不亢的说:“臣身为国师,理应为陛下铲除奸佞,若郭大人当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臣会立即请旨杀了他,但郭大人毕竟是肱股之臣,若他是被人陷害,也请陛下还他一个清白,”
元帝思考了一会儿,道:“准了。”
候在门外的刘公公立即将信件奉上,“祝大人,请。”
祝时宴在触碰到信纸的时候眼神就变了,打开看到信的内容后更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信是伪造的。
他收起信,抬手:“陛下,这些信有问题。”
元帝饶有兴趣地问:“怎么说?”
“这封南国给郭大人的回信,用的信纸是青藤纸,这种信纸只有我朝才有,南国皇室为何会用这样的信纸给郭大人回信?”
元帝慢慢坐直了身体,“还有呢?”
“还有信上的内容。信上要求郭大人提供烨王的行踪和详细的作战计划,且不说六殿下刚封烨王,南国的人是怎么知道的?郭承远一个吏部尚书又怎么可能知晓这么多军事机密?”
元帝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郭承远?”
“臣暂且不知。”祝时宴缓缓跪下:“但此案疑点重重,还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元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道:“此案是五皇子查办,一应流程和各种证据他最为清楚,你去找他吧。”
“是,微臣领旨。”
“郭承远先关在死牢,等查清楚再下定论。”元帝的眼中露出一丝倦态:“朕累了,你下去吧。”
“陛下保重身体,微臣告退。”
元帝闭上眼,祝时宴低头退下,临关门的时候他抬眸看了一眼,元帝一个人坐在高位上,面容寥落,身上的病态之气挡都挡不住。
薛成文说的没错,元帝确实没几年寿命了。
这些年他虽很少进宫,但经常会给元帝进言献策,排忧解难,再加上他远离朝堂,没有结党营私的嫌疑,元帝一直对他很信任。
但今日这番问话,显然是怀疑他了,在试探他。
许是这些日子他与其他人接触的太频繁,让元帝对他起了疑心。
不过还好,他怀疑的人是五皇子,郭承远也暂时保了下来。
等到元帝察觉到他真正辅佐的人是六皇子时已经晚了€€€€因为到那时,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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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时宴出了皇宫,直直地朝五皇子府走。
元星阑似乎就在等他,看到他来没有丝毫意外,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阿宴,我记得你很喜欢喝竹叶青,这是我亲手沏的,尝尝?”
祝时宴行了一礼:“下官见过殿下。”
“跟我还客气什么。”元星阑作势要拉他的手腕,“快坐下。”
祝时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触碰:“殿下,礼不可废。”
元星阑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他便重新扬起笑容:“总觉得长大后阿宴与我生分了许多。”
“殿下多虑了,您是皇子,我是臣子,身份本就天差地别。”
“阿宴说这话可是伤我心了。”元星阑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
祝时宴还是没什么大的反应,表情淡淡:“谢殿下抬爱。”
元星阑哼哼两声:“算了,你一直这样,本殿下不跟你计较,快坐下尝尝,这个点心也很好吃。”
“殿下,我这次来是为郭大人之事。”
元星阑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唔,郭承远啊,他人都下死牢了,有什么问题吗?”
祝时宴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那些信是殿下伪造的吧?金银珠宝也是殿下放进郭府的。”
元星阑的眼中似有无奈之色:“阿宴还是这么聪明,一猜就通。”
“为什么?”祝时宴问。
“为什么?”元星阑重复了一遍,歪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阿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祝时宴沉默了一会儿,道:“他虽然不是你的人,但也从未做过真正伤害你的事,你若觉得他背叛了你,大可以一剑杀了他,何至于用这种手段?”
像郭承远那样的人,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无异于在侮辱他,比直接杀了他要痛苦百倍。
而且一旦罪名成立便是诛九族的大罪,郭府上下几十口人全都会死。
元星阑此计,太狠。
“那多没意思。”元星阑单手撑着头,脸上一直挂着笑,眼底却藏着一丝狠戾:“郭大人在我身边演了那么久的戏,这可是我送给郭大人的谢礼。”
祝时宴道:“我刚刚去见了陛下。”
“嗯哼?”
“陛下觉得此案有疑点,让我来与殿下一起彻查此案。”
“哦?”元星阑挑了挑眉,“所以阿宴你是来......求我放了他?”
他说完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若是阿宴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殿下,我并非是来求你的。”祝时宴抬眸:“此案疑点重重,若殿下现在将郭大人放出来,还有机会洗脱嫌疑。”
元星阑一脸无所谓:“通敌叛国的是他,本殿下有什么嫌疑?”
他懒懒散散地躺在椅子上,苦口婆心地劝道:“阿宴,你就别白费心思了,只要有本殿下在,他郭承远就别想从死牢里出来。阿宴不如......放弃这颗棋子?”
“殿下。”祝时宴的声音冷了几分,“有些事,是有底线的。”
通敌叛国的罪名太大,郭承远不能背,也背不起。
“阿宴是在说我没底线?”元星阑嘴角的笑一点点消失,直至面无表情:“这个罪郭承远背定了,不信的话,阿宴大可以试试。”
祝时宴眼神冷淡:“既如此,那我与殿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往门外走,元星阑盯着他的背影,双手一点点收紧。
€€€€阿宴,你会回来求我的。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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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皇子府出来后,祝时宴回到了国师府。
薛成文在此处等了他许久,看到他回来,立即松了口气:“祝大人,你可算回来了,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祝时宴的表情不是很好,薛成文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郭大人不好救吗?”
“陛下已经准我彻查此事,郭大人暂且安全。”
“这是好事啊,大人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
祝时宴蹙了蹙眉:“此事是五皇子所为,而且他铁了心要让郭承远背上这个罪名,事情有些棘手。”
“果然是他!”薛成文攥紧拳,扭头就往外走,“我们去找陛下,让陛下给郭大人主持公道。”
薛成文有时候是有些冲动,祝时宴无奈地喊住他:“薛大人,你觉得你跟五皇子站在一起,陛下会信谁?”
薛成文停下脚步,但还是愤愤不平:“难道就任由五皇子泼郭大人一身脏水吗?通敌叛国,这是多大的罪名!”
他平日里跟郭承远走的比较近,此时也是最着急的一个。
祝时宴安抚道:“既为陷害,那必定会留有破绽,郭大人会没事的,薛大人不必太过忧心。”他环顾一圈,问:“周大人去哪儿了?”
“周大人去大理寺了,说要想办法见郭大人一面。”薛成文因为祝时宴的话冷静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下,问:“大人,需不需要将此事告知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