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先生。”
颜照影听到是颜高卓的吩咐，抽了抽嘴角，心里顿时冒出来一股火，她压低了声音骂了一句：“三岁小孩都知道早晚高峰要堵车，颜高卓是不知道吗！”
祝瑾祝瑜叹了一口气，祝瑾扯了扯颜照影：“别气了，大伯可能看了一下地图，觉得走这条路比较近就这么选了。他早就不去公司上下班了，这种小事压根想不起来的，其他人提醒他……”
祝瑾扫了一眼司机，没有把话说完，而且靠在了祝瑜肩膀上，抢了祝瑜的一个耳机，和他一起听起歌来。
颜照影心里清楚，祝瑾的意思是其他人提醒颜高卓，颜高卓反倒可能会朝对方发火。
她“啧”了一声，想起来年少时觉得颜高卓智慧超人，什么都懂且无所不能，因此崇拜颜高卓。
随着见识的增长，她已经完全看穿了这种“无所不能”的真面目，实际上只是颜高卓用地位和权势撑起来唬人的假象。
甚至不需要地位和权势，在一个十几岁甚至更小的孩子面前假装权威，耍弄见识实在太容易了。
颜照影正在恼火，林寒露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膝盖上，小声道：“照影，你看外面。”
车已经开到了另一条街上，道路两边栽了两排桂树，淡金色的小花团团簇簇地缀在绿叶中，开得热闹又小巧。
林寒露笑了笑：“你喜欢白色的花多一点，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看。”
风一吹，在金色的晨光下，细小金色的花随着风打着旋飘然而落。
车已经堵在了半路上，颜照影静静看着路边的桂树，她一向喜欢秋天，干净又灿烂。
林寒露说：“打开窗户吧，桂花吹断月中香，离得远淡淡的更好闻。”
颜照影说：“不会闻到旁边的汽车尾气味吗？”
“那还是不要开了。”
颜照影还是把车窗摇下来了一点，桂香溢进来，她慢慢地深呼吸着，努力平复心里压着的怒火。
祝瑾靠在祝瑜身旁，朝车座最后面的两人看了看：“诶，寒露姐姐，你一点都不烦吗？一堵车不管事情急不急，我都很急。”
林寒露慢慢地怔了一下。
她下意识说：“不会。”
祝瑾佩服地看了她一眼，抢过祝瑜手里的平板，切了一首歌。
林寒露沉默地思考许久，然后悄悄扫了一眼身边的颜照影。
Alpha微微侧过身子，神情专注而平静，金色的阳光漏进来一线，照亮了Alpha一双浅绿色的眼眸。
阳光下一照，她的眼眸显得愈发深邃美丽，折射出一种独属于阳光的明亮清澈。
林寒露感觉自己的心脏慢慢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的情绪都是淡淡的，风一吹就散了，少数能让她感知到快乐、兴奋的事情就是收集美丽的艺术品和演戏，都是恰到好处的程度，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
这并不意味着她做什么事都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她只是情绪内敛、感情淡漠，很少有激烈的情绪起伏，起码早高峰堵车的时候，林寒露是会觉得烦躁的。
如果祝瑾不说，林寒露是意识不到她现在并不觉得厌烦或者烦躁。
从前的林寒露，是很少注意外面的世界的，不管是路边的风景，还是不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看到桂花的那一刻，林寒露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颜照影。
就像在学校走在一起，颜照影会拽住她，叫她抬头看一眼月亮一样。
似乎从认识颜照影开始，只要待在颜照影的身边，她就会觉得没由来的安心和平静，怯意和快乐。
察觉到林寒露的视线，颜照影回过头问她：“怎么了？”
林寒露摇了摇了头：“没什么，在看你。”
颜照影心里涌上来一股诡异的情绪，两人热恋期的时候时常有这样的对话，因此颜照影觉得，林寒露多少是喜欢自己的，她只是性子淡，不是不喜欢她。
重生到仍在热恋期的时候，颜照影是松了一口气的，在精神负担层面，处理停留在表象的热恋期总比处理正在纠缠时的感情要更轻松。
但一想到林寒露的身体里还沉睡着三年后的她，颜照影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林寒露了。
颜照影假装看窗外堵车的情况，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一些。
阳光洒下来，落在她面庞上，呈现出浓墨重彩火烧火燎般的美艳来。
林寒露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就像颜游说的一样，她喜欢颜照影。
她喜欢颜照影永远真挚赤城的爱意，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她被爱支撑的舒适。
林寒露原本就知道这些情况，现在她知道了更多。
林寒露也喜欢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撩动她情绪、让她陷入温暖的人。
颜照影带给她的感情她并不能完全理清楚，也很难感知到全部。
好在颜照影这样爱着她，永远坚定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林寒露有大把的时间和颜照影相处，也有大把的岁月可以理清楚这样的感情。
那么，规避颜照影的死亡，就是她当前必须弄清楚的事情了。
第34章 救赎
林寒露盯着颜照影凝视了片刻, 颜照影便觉得有些不适。
颜照影想了想，对林寒露说：“我先闭上眼睡一会儿，到地方再叫我, 你比我睡得更少, 要不也睡一会儿吧。”
林寒露道：“我现在睡不着, 一会儿再说吧。”
颜照影便将从手边的小柜子里抽出一条午睡毯，裹起来背对着林寒露半躺下了。
林寒露乍然流露出的一丝情意，让颜照影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厌烦了和林寒露的关系，不仅仅是厌烦林寒露，也厌烦这段关系中的自己。
重新审视自己和这段关系, 颜照影突然发觉, 她一开始喜欢林寒露, 是因为终于离开了颜家这样压抑、窒息的地方，她极度地渴望干净的事物和人。
她需要一个用以平静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不能有颜高卓这样的人，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打砸东西、肆意地贬低和控制别人、又谋杀了她的母亲。
很长一段时间, 颜照影总是睡不好觉, 精神恍惚，耳边时常出现模糊得窃窃私语, 或者嘈杂的骂声和打砸东西破碎的声音。
找心理咨询师没有用, 吃药没有用，她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 烂成了一摊黏腻的液体, 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容器支撑她支离破碎的精神。
当颜照影遇到林寒露的时候, 她以为遇到了救赎。
林寒露的干净，仿佛明月入怀, 提供给了她难得的安宁。
一切旧的人和事物都没办法让她平静，但林寒露给了她最渴望的感觉。
颜照影迫切地去追寻林寒露的步伐和身影，用林寒露来填补自己被抽掉的骨头。
后面漫长的时间里，颜照影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在家庭中受到的创伤，是不能靠恋爱的亲密关系来填补的，一个人的精神是不能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
任何人的救赎都可以是爱、是时间、是某些道理，唯独不能是具体的某个人。
是颜高卓抽掉了她的骨头，她恐惧颜高卓无孔不入的控制欲和苛刻要求，恐惧母亲歇斯底里后的温柔和眼泪，恐惧在父母之间抉择和徘徊。
但修补这些创伤，需要时间、自洽的感情逻辑、稳定的社交环境，而非一段恋爱关系。
尤其是这段关系本身就是一个新的创伤。
在颜照影面前，林寒露的态度永远是暗昧不清，又若即若离，充满了迷惑意味。
每当颜照影在这段感情中觉得身心俱疲的时候，林寒露又冷不丁地流露出一些关切和喜爱，混在她铺天盖地的冷漠里，像大片大片的积雪下冒出来的新芽。
永远冷漠，但唯独对她扯开一角温情，流露出令人着迷的偏爱。
促使颜照影总是心怀希望，即便撞在林寒露的冷漠上撞得头破血流也倔强地不肯回头。
更准确一点，也许林寒露并不是爱她，而是爱她和何乔相似的样貌。
重生回到三年前，颜照影才渐渐发觉前世那些她想不通的问题，答案都隐藏在时间的每一条脉络下。
两个人的感情，在她自以为的热恋期时便有了直击要害的裂缝。
也许不止是林寒露和她有问题，也有来自外界的种种因素，但颜照影已经没有力气再经历一次了。
颜照影甚至产生了一种恶劣的想法——
让林寒露也品尝一次她经历过的痛苦和折磨，让林寒露在这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里徘徊，和她一样被折磨得身心疲惫。
随后，颜照影打消了这个念头。
拉倒，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再说林寒露也不会喜欢她，更别说痛苦了。
找何乔做这件事还差不多。
林寒露并不知道颜照影的想法，因为突然发现了颜照影对她而言的特殊意义，盖过了预知梦所带来的情绪，林寒露渐渐觉得困意涌上来，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堵车的时间太长，颜照影裹着毯子，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颜照影睡醒，发现她不知道怎么躺到了林寒露的怀里，还连同毯子一起抱着林寒露的手臂。
颜照影轻轻翻过身，视线上移，和林寒露四目相对。
颜照影：“……”并不是很想发生这种小情侣之间的暧昧事件。
颜照影爬起来，抢在林寒露之前率先提问，将话题的可能性彻底掐死：“几点了，到地方了没有？”
林寒露道：“还没到地方，一路上堵了好几次车，到度假村恐怕得迟到一个多小时了。”
颜照影皱眉，怒火蹭得又蹿了上来：“颜高卓要不和颜昭玉一起关禁闭吧，五十岁了还不如五岁的小孩。”
她算了算时间，等到了度假村，极有可能和李照云只能匆匆打个照面，晚一点可能连面都见不上了。
颜照影压着火，给李照云发了一条微信，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李照云过了一会儿发了消息安抚她：“小姐，没事的，主要是我想见小姐一面，我可以多等一个小时的。”
等到了度假村，果然比预计的时间迟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颜高卓黑着脸站在门口，身后站着颜家的管家和他的两个弟弟妹妹。
颜照影下车，便看到她的姑姑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比划了几个动作，提醒她不要招惹颜高卓。
“颜高卓，颜游昨天带我出去兜风，自己冻感冒了，纪叔叔去照顾她了，两个人都来不了。”颜照影走到颜高卓面前，直接丢了一句话，“我和你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