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鞭子看起来柔软,实际却不知是何物炼成,徐忘云的剑竟砍不断它。只听当空中一声“铛!”的锐响,红衣女子猛地转腕收回长鞭,面色沉下来,眸中浮起森森寒气,启唇道:“我竟小瞧你了。”
徐忘云面色冷淡,起势再次挥剑相击。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手中长鞭发出一阵锐响,扬起便抽€€€€
啪!啪!被她卷过的地方砖木皆断,地面隐隐裂开细小缝隙。徐忘云身形极敏锐的一一避过,快得几乎只能看清个残影,下一秒,红衣女子便见自己面前一点寒光乍现,徐忘云冷漠的脸出现在她上方不过分寸地方,挥剑就要砍下!
红衣女子吃了一惊,急急闪身避开,这才发现自己何止是小瞧了他,竟是惹上了个硬角色!
她咬牙看他,眼中闪过一点凶光。江湖纷争,拼得无非也就是个生死。红衣女子心下一横,运力冲起,长鞭蛇一样在半空中绕了个圈,€€€€向着徐忘云冲去,竟是要与他拼命!
“找死€€€€!”红衣女子双眼猩红,怒吼一声。
下一瞬,远方忽然有什么东西极快的向着这边飞来。
红衣女子本就十分心烦,察觉后狠戾地看过去,却在看清那物后面色倏地大变,竟将手中长鞭就这么一扔,急急闪身就要去接那物。
徐忘云被这突发状况搞得莫名,见红衣女子几乎是拼命接下了那物,紧接着便扑通跪下了。
她面色惊恐,双手小心捧着,像要上贡一样将那物高高举过头顶€€€€竟是把漆黑的折扇。
“莲奴,你又在这儿给我丢的什么脸?”
几人耳边,忽然传来这么个男人的声音,左右看看,却看不到有其他人在。宋多愁那个心眼被卖去换馒头的傻傻道:“谁?谁在说话?”徐忘云面色沉沉地将他更往身后藏了藏,知道来人定是不善。
凭空出现一般,便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人穿一身深沉如墨的黑衣,生得宽肩长腿,一头墨色长发只懒散在脑后束着,从背后看,几乎从头到脚黑成了一团,像个深不见底的影子。
徐忘云谨慎地盯着他。那男人却看都不看这边,兀自从莲奴抖个不停的手里拿走了折扇,
莲奴头也不敢抬,惶恐道:“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了!”
“你知道什么规矩。”那男人缓缓道:“还不快滚?”
“是、是。”莲奴大梦初醒一般,慌张在地上对着他重重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的跑走了,竟连鞭子也忘了拿。
徐忘云护着宋多愁,一手握紧了手中长剑。另一边,那男子终于是微微侧过来半张脸,十分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徐忘云警惕看着他,严防他有什么异动。那男子却猛地转过身,向这走了过来,看那步伐,竟是有些着急。
这一转身,这才叫人看清那男子的全貌,只见他脸上带了个银边的面罩,将他上半张脸牢牢遮了起来。
藏头露尾,只让徐忘云对他更没好感。黑衣男子顷刻功夫便到了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竟十分有礼的对他拱手道:“在下手下人失礼,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千万勿怪罪。”
这一出口,语调竟与方才判若两人,简直是如涓涓细流般温润和善。
徐忘云只看方才那“莲奴”对他的态度,猜此人定不是什么善类。他并不想与这种人多有交道,便冷淡道:“无妨,告辞了。”
“公子留步!”黑衣男子却拦住了他:“公子凭空遭此无妄之灾,在下实在万分惭愧惭愧,不如便让在下请公子吃一顿饭,权当赔罪,如何?”
徐忘云正想摇头拒绝,宋多愁便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疑道:“你是谁呀?”
徐忘云再想将他按回去已是来不及,黑衣男子目光移过去,极缓慢的在他身上上下一扫,形状姣好的唇扯出一个笑来:“失礼了,在下沈争。”
宋多愁朗声道:“我叫宋多愁!”
……这缺心眼的。
徐忘云一手将他的脑袋摁回去,淡道:“告辞。”
“等等!”沈争说:“还请公子万万赏脸,也好平息在下一片惭愧之情,公子意下如何?”
宋多愁眼巴巴道:“云哥哥,我饿了。”
“……”徐忘云说:“不去,多谢。”
见他态度如此决绝,黑衣男子忽然沉默下来,叹了口气,道:“罢了,想来我这等人常常遭人嫌弃也是常理,都是在下唐突,便不多打扰公子了。”
“……”
第31章 总相思
北城最好的酒楼,二楼上,沈争为徐忘云斟了一杯酒。
宋多愁两手捧着一碗甜羹,正往嘴里扒得不亦乐乎。沈争向徐忘云捧起酒杯敬他,神色诚恳道:“在下约束下人不力,惹出祸事冒犯公子,实在对不住。”
徐忘云并不是很想与他多有交集,闻言只将酒接过饮下,而后便沉默下来,那意思已经很明显€€€€我不怪你,也不想搭理你,安心吃饭吧。
沈争笑了一下,也并未多计较,兀自将自己杯中酒喝下,问道:“公子衣着打扮似乎不是漠北人?”
徐忘云简短回道:“不是。”
宋多愁喝完甜羹,意犹未尽似的,眼巴巴看着沈争。沈争了然一笑,将自己面前的那份推给他。宋多愁便立时高兴道:“我们从€€州来的!”
徐忘云糟心地看他一眼。
“哦?”沈争颇感兴趣道:“江南离这里可是远得很了,二位来漠北是寻亲?游访?”
估计他也看出来宋多愁一张嘴像个漏勺,说话时也不再只问徐忘云一人。果然宋多愁立马挺起胸膛,骄傲道:“我们是来行侠仗义的!”
沈争没遮住的下半张脸顿时露出个惊叹的表情,赞道:“世间竟还有像二位这般英雄人物,实在让人佩服!我瞧公子年纪尚轻,不知可是兄弟?”
宋多愁朗声道:“我是云哥哥的徒弟。”
徐忘云终于听不下去,往他嘴里塞了个花糕,低声道:“吃饭。”
宋多愁老实下来,顺势嚼起口中花糕,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沈争。
沈争哦一声,说不上是什么意味的看了一眼徐忘云。这时,二人桌旁忽然站了个年轻的妇人,手上拿着个小花鼓,臂中挎着一篮子同样花花绿绿的手工玩具,殷切对二人道:“两位公子,要不要给小童买个玩具?”
漠北地广人稀,民生艰难,常有许多妇人编些手工活,大街小巷的挎着篮子叫卖以补贴家用。宋多愁孩子心性,果然被小花鼓吸引住视线。徐忘云刚想掏钱给他买一个,就听沈争拿出一锭银子,道:“我全要了。”
年轻妇人大喜过望,接过银子连连道谢。宋多愁大张嘴巴,好像当头被一块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的晕头转向,道:“都……都是给我的?”
徐忘云道:“他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
“漠北百姓,日子过得艰苦。”沈争微笑道:“这里的人哪来许多闲钱去买些无用的玩具,若我不买下,怕她叫到天黑也卖不出三个。一锭银子,于我不算什么,却能换她全家吃上一个月的饱饭,何乐而不为呢。”
徐忘云听了一下无言,从怀中掏出锭银子放在桌上,一手推过去,道:“多谢。”
沈争却也将那银子推回去,笑道:“公子这是做什么,几个玩具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推脱不过他,徐忘云只得轻拍了一下宋多愁,轻声道:“谢谢哥哥。”
宋多愁立马脆生生道:“多谢哥哥!”
沈争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摸了把宋多愁的脑袋,问道:“冒昧,还不知公子姓名?”
徐忘云对他已不再那么戒备,坦然道:“徐忘云。”
“徐公子。”沈争没被面罩遮住的下半张脸露出个温和的笑,“幸会。”
宋多愁早已喝完了甜羹,在那花花绿绿的玩具篮子里翻玩具玩。漠北的夕阳璀璨,落日时天色总是火红一片。徐忘云看了眼窗外,“时候不早,先告辞了。”
“自然。”沈争温和的表示了理解,起身要远送。徐忘云摇头婉拒,沈争也不勉强,依言坐下,微笑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直到徐忘云牵着一蹦一跳的宋多愁渐渐消失在巷口,沈争这才收回视线,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垂眸送入唇中。
窗外大片的火红夕色已经淡去,暗淡天际只留一线光亮。沈争漆黑的身影安静隐在昏暗暮色中,几乎一动不动。
许久,才听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阿云。
出宫在外,去了缩骨恢复本相的萧潋意低低道。
竟又是你。
也听不出他到底是欣喜,还是痛苦。总之他语气复杂的说完这句,便又沉默下来,再也不动了。
漠北城的客栈中,房内已熄了灯,宋多愁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摆弄了会手里的玩具,又忽然喊他:“云哥哥?”
徐忘云平躺在床上,闻言眼也不睁,含糊应了一声。
只听宋多愁饱含相思之情的、含情脉脉的回味道:“今天的甜羹真好喝啊。”
“……”
徐忘云翻了个身,没搭理他。
宋多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又变得害羞起来,“那个漂亮哥哥给的甜羹特别的好喝。”
他话一向很多,并不在乎徐忘云有没有回他,一个人也能絮絮叨叨念叨大半夜。徐忘云头疼的发现他似乎又有滔滔不绝的征兆,无奈道:“他戴着面罩,你如何看出他漂亮的。”
“就是漂亮!”宋多愁不服气地说:“给我买甜羹的都漂亮。”
眼见徐忘云不再理他了,宋多愁眼珠一转,便就这么赤着脚从自己床铺钻进徐忘云的被窝,哄他:“云哥哥,但是阿愁还是觉得你最漂亮了!”
他好像生怕徐忘云生气,絮絮叨叨不停夸他,直夸的徐忘云一个头两个大,终于受不了一把捂住了宋多愁的嘴,低声道:“睡觉。”
“……唔唔!”宋多愁不敢忤逆他,横竖又挣不开徐忘云的手,便就着这么个姿势,乖乖闭上了眼。
另一边,大漠中一座孤山上。
一轮硕大弯月高高挂起,映得无际沙漠明亮如昼。戈壁上悬崖峭壁,怪石耸立,寸草不生,漠中狂风烈烈,裹着沙石一卷而过,激起一阵怪异啸叫。
悬崖顶上,坐了个光头的和尚。
那和尚瞧不出多大年纪,穿一身破的不行的僧衣,生得慈眉善目,在大漠狂风中自坐的巍然不动,竟是副十分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面前的沙土地上,有几道像是树枝划出来的草草白痕,身旁堆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手中亦捏着一个,不语沉思€€€€像是在下棋。
萧潋意坐在他对面,并不出声打扰。等他这盘怪模怪样的“棋局”下的差不多了,才听那和尚开口道:“墨€€阁阁主深夜造访,不知是找我这老骨头什么事?”
萧潋意道:“照空大师,又来叨扰了。”
照空闷闷低笑两声,兀自低头下他的棋,道:“阁主前来,竟空着手?”
“自然不。”萧潋意道:“玉器宝刀,名作珍宝,都放在大师山下了,明日便派人送上山来。”
照空撇了撇嘴,“凡物。”
萧潋意微微一笑,又从身上掏出个什么东西放在桌上,包装一掀开,霎那挥散出一股肉香。
只见那桌上摊开的,竟是只金黄的烤鹅。
“新鲜的,我特地挑了只最肥的。
照空一下丢了手中的“棋子”,笑意满面的将那只烧鹅拢到自己面前,口中一边念叨着“罪过”,一边十分利落的撕下一只鹅腿塞进了嘴里。
这非凡物的烧鹅果然大不相同,照空这才愿意正眼看他,他上下扫了萧潋意一眼,道:“你许久不来,怎么,又严重了?”
萧潋意温声道:“陈医师说我毒性积身,没几年好活了。”
“哦。”照空了然点点头,“簪青说话大多不会有错。伸出手我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