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上 第29章

“有很多花和草,还有许多小鸟……哇,大户人家啊。”

“门口有条河?哦是大路,有个很凶的人一直逼你写东西?那是夫子吧。”

“小婴儿,你还有个弟弟?那会你几岁,啊,五岁啊!好小!”

说着说着,她鼻子忽然留下两行血来,被她满不在乎的一手抹去了。徐忘云惊了一下,问她:“怎么了?”

小梨花却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宋多愁吵吵嚷嚷道:“肯定是因为漠北天太干啦!昨晚我也流鼻血了!”

徐忘云想说那或许是你这段时间辣椒吃太多了。小梨花又挥起了手,宋多愁继续道:“来了好多人,起火了,嗯?起火了??”

小梨花点了点头,神色很难过,做了个手势,那意思是,都没有了。

徐忘云从中大概梳理出来,她识一点字,随身带着的手帕做工也精巧,家中还请得起夫子,应当家境还算不错。只是不知是突遭了什么灾祸,一夜便家破人亡。

可她既然是要自己带她去找阿娘,就说明其中应该还发生了些什么,才会让她认为自己阿娘还活着。他接着问:“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小梨花比划出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小人抓住另一个,将他扯走了。

徐忘云看明白了,“你是说,有人将你阿娘带走了?”

小梨花点了点头。

第33章 是谓天地根

可那是谁呢?

徐忘云沉思下来,宋多愁问:“那你知不知道那是谁啊?”

果不其然的,小梨花摇了摇头。

可随后,她又用手指蘸了点面汤,在桌上歪歪扭扭写下个“月”字。

月?

这是什么意思?徐忘云问:“什么?”

小梨花又在旁边写下个娘字,口中呜呜哇哇的指指这两个字,又指指自己。

徐忘云灵光一现,“你说,你娘要你去找这个人?”

小梨花殷切点点头,又摇摇头,在桌上写下个“人”字,又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叉。

“不是人?”

小梨花比划一阵,徐忘云大概看明白了:“不是人,是个地方?”

小梨花停了动作,点点头,面含期待的看他。

宋多愁一头雾水,与小梨花面面相觑。徐忘云心想,用月代指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范围太广,找起来真是好比大海捞针,定要费不少功夫。

他们单凭着一个“月”字,在漠北东寻西问了几日,结果几乎是一无所获。

这天夜里,徐忘云带着两个孩子歇息在城门边的一处客栈中,半夜,忽然有个人闯了进来。

徐忘云几乎是在窗子发出第一声微弱动静时便醒了过来。他猝然睁开眼,一手挥开被子将两个孩子裹了起来,另一手抄起放在床头的剑,反应极快的向着声音来源刺了过去。

闯入者抽刀挡下,徐忘云转瞬间翻腕变了势,握剑斜探,面若寒霜,动作间激起凌厉剑风,摧枯拉朽疾势而去,眨眼便挨上了闯入者的脖子。

闯入者灵巧避过,手下招式不停,长刀一挥,刀尖泛起一丝诡异绿光,与徐忘云手中剑你来我往,你进我退,肉眼见只见眼花缭乱的剑光残影,二人顷刻间在狭小屋子中转了个遍,桌椅花瓶被剑光所伤,噼里啪啦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

有这动静,宋多愁和小梨花不可能不醒。小梨花揉着眼睛茫然的从层层被子中坐起来,瞧清楚屋子里的清醒,当即吓得要一声大叫,好在身后及时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宋多愁死死捂着她,重新将她藏进被子里,低声道:“别出声。”

小梨花惊恐的连连点头。二人大气也不敢喘,听着外面嘈杂声音好一阵慢慢平息下来,宋多愁咽了下口水,鼓足了气,抖着手将被子微微掀开了一条缝€€€€

闪着寒光的刀尖猛地刺了进来,离他鼻尖只寥寥不过半寸。

宋多愁立时吓得撕心裂肺大叫起来,下一瞬,被子被人大力掀开,徐忘云一只手抄起一个,蓄力跃起,顷刻从窗子翻了出去!

两个孩子被吓得鬼哭狼嚎,徐忘云没功夫理会,在夜色中循着屋檐竭力冲刺,一翻身滚入个小巷子中。

甫一落地,他一刻不敢停,紧接着便全力奔逃起来。宋多愁和小梨花惊吓过后,反应过来,不用徐忘云说便自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点什么动静再将贼人引过来。不知跑过多久,一处小巷拐角处,漆黑夜色中,徐忘云敏锐察觉到前面似乎有个什么人的呼吸声,挨得极近,分寸便要撞上!

他急急停住脚步,可惜没能控制住惯性,砰一下与那人撞到了一起。徐忘云就势滚了一圈,与那人拉开了些距离,警惕的盯着他。

那人被这样撞了一下,身子竟晃也没晃一下,只“哎呦”一声,语调平缓,叫痛也叫得非常不走心,十分的敷衍。

徐忘云咬紧牙关,无声地将宋多愁甩到背上,腾出只手缓缓抽出剑,漆黑的眼翻腾起灼灼的光,抱的是誓死一搏的念头。

“哧€€€€”

空中忽然亮起一点火光,对面那人点起个火折子,借着微光瞧清楚了徐忘云的脸,登时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徐公子,怎么是你?”

徐忘云一愣,也借着那一星点火光瞧见了对面人的脸。背后宋多愁大叫起来:“漂亮哥哥!”

只见对面一袭黑衣,带着银制面具的人竟是那日非要请了他一顿饭的人€€€€沈争。

沈争看起来倒是十分意外,笑过后神情又一下严肃下来,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徐忘云背着一个,一手还夹着一个,因竭力奔跑浑身湿透,身上脸上四处是还在汩汩渗血的新鲜伤口€€€€是在客栈中和那人打斗间受的伤。

徐忘云喘着气,眼中警惕却并没有在看清他是谁后有半点消退下去,盯着他道:“你怎么在这?”

闻言,沈争面色登时有些古怪,似乎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半天才放弃般指了指旁边的一栋建筑。徐忘云循着看去,见那栋楼虽已关了灯,却不难看出外形装得风情花哨,隐隐还飘出些呛鼻子的酒气€€€€是栋酒楼。

沈争十分不好意思似的,咳嗽一声,笑道:“见笑了。”

动作间,他衣袖中也飘出些浓重的酒气,确实是一副刚从酒坛子里爬出来的荒唐样子。徐忘云信了半成,一下泄了力,险些维持不住跪着的力道,好悬用剑撑了自己一把,这才没有全然倒下去。

沈争一惊,忙上来扶住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了?”

徐忘云将两个孩子放了下来,存了些力气,费力道:“说来话长,遭人伏击。”

他与人全力搏斗过一场,又带着两个孩子跑了大半个城,身上还在流血,难免会有些乏力€€€€他也不是铁打的。

沈争道:“伏击,谁?”

徐忘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转头去看宋多愁和小梨花,轻声问:“还好吗。”

宋多愁脸上都是泪痕,或许是吓得,也可能是被徐忘云这副样子急得,慌忙道:“云哥哥!你……你没事吧……”

小梨花也啊啊的在一旁扯他的手,徐忘云摇摇头,重新抱起他们,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沈争点头道:“告辞。”

他竟还想继续跑。沈争急急扯住他:“等等!你这个样子还想带着他们往哪里逃?”

徐忘云不理他€€€€或许是已经没多余的力气理他。他蓄力运气,足尖轻点,跃出两步,忽然当头软倒下去。

宋多愁和小梨花被他带倒,顾不得自己,撕心裂肺地大叫道:“云哥哥!”

沈争吃了一惊,夜色中好似一条漆黑的蛇,眨眼便闪身将他接进怀中,慌张道:“徐公子!徐公子!阿云€€€€!”

徐忘云双眼紧闭,脸色白得毫无人色,已什么也听不见了。

€€€€“师父!”

四君山上,正是春时,山头草木生得茂密,一点祥光夹着云雾缭绕在其中,其下重峦叠嶂,蟠青丛翠,群山环绕生生不息,人在其中,渺小好似一粒尘埃,立在山巅处俯视万山时便好像苍天俯视地上的凡人,日出日落,总是自有世间自己的道理。

荣清立在山头,灰色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听见有人喊他,回身看去,见是一个豆丁大的小童正迈着两条短腿爬上山,团子似的小脸跑得通红,一身的汗。

徐忘云彼时六岁,还没剑高的身子先长出了一颗早成的心,爬到他身边仰头看他,稚嫩脸上是一派不和年龄的严肃,认真道:“师父,上回的村医说过您不能再这样吹风了,会生病的。”

荣清被他这小古板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伸手将他抱起来。徐忘云猝不及防,身旁极近处便是万里深渊,他当年毕竟年幼,还没来得及修出一副波澜不惊的心肠,脚下骤然腾空,下意识便紧紧攥住了荣清的衣衫,被荣清察觉到,失笑两声,问他:“怕吗?”

徐忘云生来不会撒谎,老实道:“怕。”

荣清朗声大笑起来,山头猛烈的风吹得他花白胡子翻飞,也吹得徐忘云睁不开眼睛。又听荣清道:“会怕是好事,不喜不怒不要紧,就忧你不怕。”

徐忘云没听明白,抬头看他。却见他的师父并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凝望着山下群山。徐忘云见他看得如此专心,心生出一丝好奇,便鼓足了勇气也转过头去,迎着嘶吼哀嚎的狂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山还是那些山,万古不变,并没有什么不同。徐忘云什么也没看出来,忽然眼前一黑,是荣清抱着他转了个身,就这么下山去了。

“师父。”徐忘云在他怀中,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的徒弟难得对什么事好奇,荣清久违生出点自己果然是在养孩子的感觉,心情很好道:“看山。”

山?山有什么好看的?徐忘云想了一会,再接着追问道:“山里都有什么呢?”

荣清却不再答他了。他面色温和地垂眸看他一会,忽然牛头不对马嘴道:“明日,我会给你一把剑。”

徐忘云果然被吸去了注意力,“剑?”

“你的剑。”荣清微微一笑:“你已满六岁,是时候该有一柄剑了。”

徐忘云心下升腾起一点雀跃来,他习剑术已经很久,却从没摸过真正的剑,也没拥有过自己的剑€€€€师父说他还太小,还不是时候。

可如今时候终于到了,徐忘云漆黑的眼亮起来,难得多话:“师父,为什么忽然要给我剑?”

“是时候了。”荣清两指并在一处,在徐忘云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指。徐忘云顿时下意识捂住脑袋,茫然看着他,不明白师父为何忽然打自己。

荣清大笑,替他揉了揉脑袋。徐忘云登时不再计较刚才的事,又问:“那我的剑,有名字吗?”

荣清温和地看他,或许那神情中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但那时他还看不懂。他只记得荣清嘴唇上下碰了几下,似乎是说出了几个字,但他却听不清,为什么会听不清?

群山、碧霄和师父花白的胡子顷刻间都变成了一团扭曲的漩涡,打着旋离他越来越远。徐忘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傻傻地伸着手,却只能徒劳地眼看那一团漩涡飞速离去,渐渐变成个模糊的小点,再也看不见了。

是什么?

那把剑的名字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徐忘云猝然睁开了眼。

第34章 沈宅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屋顶,身下触感温软,徐忘云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摸出那是一层柔软的床褥。

他脑中一片混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侧头看去,却见自己床边一大一小扒着两个孩童,哭得泪汪汪,见他看过来,登时露出个如出一辙的惊喜神色,其中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大叫道:“云哥哥€€€€!”

那一嗓子堪称石破天惊。徐忘云被这动静吼得彻底回了神,连忙坐起来:“这是哪?”

大门被人推开,沈争捧着药碗进来,笑道:“徐公子,你醒了?”

徐忘云看看他,又看看两个孩子。宋多愁便道:“云哥哥,你突然晕过去了,是漂亮哥哥把你带回来的。”

沈争走过来将药碗放在一旁,“这里是我在漠北的宅子,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徐忘云这才察觉到自己右手缠着绷带,身上几处伤口也不再泛着刺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痒的冰凉,应当是被人涂了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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