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我向男朋友解释了一下€€€€以免他会觉得我跑了,而后一边郁闷地和他抱怨奇怪的店铺顺序一边按导航软件指的方向走。
“如果累了的话不买也可以。”
“不会!要为了长官圆满完成任务!”
实不相瞒,或许因为他以前任何事都不假手他人,他现在让我去帮忙跑腿我都会有种夸张的崇高使命感。
男朋友低笑,“嗯”了一声,仿佛从鼻腔发出的低沉声音磁性又性感。
和男朋友零零碎碎地讲这话,跟着导航绕了一圈,我叹为观止,谁能想到23号~39号是在小巷里面呢。
终于找到了那家对我而言可以称得上大隐隐于市的咖啡店,透过玻璃窗乍一看,里头人还挺多。我确认了一遍男朋友要喝的东西,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口风铃轻响,店里弥漫着咖啡豆的浓香,几分蛋糕的香味也狡猾地混入其中,时不时掠过鼻腔。
我和店员说了要什么,等候的过程有些无聊,我随意地扫了眼店里的人。
“感觉他们可能要做很久€€,”我小声和男朋友道:“店里好多人,有些人桌子上还什么都€€€€”
靠窗边的位置坐着一个红发男人,皮肤很白,眼窝略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即使只是侧脸,我也几乎连一秒都没花,瞬间认出了他。
我查过上百次他的照片,看过上百次他的社交媒体上的post,他比照片里更壮一些。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和他认识的,但我猜,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好朋友了。他曾经发过一张两个小鬼头站在一块的照片,他笑得无比灿烂,我一脸苦大仇深。
他@了我说,你小时候长得怎么这么愤世嫉俗。
我说,因为我注定是个忧郁型帅哥。
他说,呸,放屁。
转眼间几年过去了,他刚毕业便成了珠宝设计师圈子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事业有成,还有一个感情非常稳定的女朋友。
我的唇角蠕动了一下,整个人都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男朋友注意到我的戛然而止,问:“怎么了?”
“阿玺,”我声音好像有点颤抖,“我看见了一个人……”
男朋友顿了一顿,没有问是谁,而是很浅地笑了一声,“那就去和他聊聊吧,潇宝。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再见到他吗?”
“你知道是谁……”
“嗯,是我告诉他的。”
“我……可是,”我心神不稳地喃喃,太久不见了,我也什么都忘了,现在只有满心踌躇和怯懦。我怕我们会很尴尬,我怕我们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怕我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一位好友。但这种担忧无法陈述,我已经组织不了语言了,怕是一开口就是胡言乱语,我只能傻傻地重复:“可是……”
红发男人喝了口咖啡,眉头微皱。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眼神从窗外街景移开,我们四目相对。
他是个混血儿,有着西方人的高鼻梁深眼窝,也有一双亚洲人的棕黑色眼瞳。对视那一霎微蹙的眉心霍地松开,眼神不敢置信。我立马慌乱地移开视线,浑身僵住难以动弹,颇似刚与美杜莎对望。
“我是昨天给他发的邮件。”男朋友徐徐告诉我,微哑的声音低沉又好听,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扫过耳朵:“我只和他说你明天会来,但我没有说你什么时候来。”
“可你还是见到他了。而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他不是你上次咖啡店遇见的那个假朋友,潇宝,”男朋友声音温柔起来,“去吧。”
他停了一停,补充了一句€€€€
“不过不要聊太久,我会吃醋。”
声音倒是比刚刚认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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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一口气,在红发男人灼热的视线下在他对面落座。
“嗨……柏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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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象中百转千回复杂的眼神,或者是温馨怀念的拥抱,柏原在我开口之后就开始面无表情地折起自己的衬衫袖口,边折边冷声:“瘦成个猴样了,妈的,亓官玺照顾了些什么玩意儿,明天约他出来练拳击。”
他没有抬头,毫不客气地说:“联系不上你的日子里,你是去为医学献身了?”
我:“……”
弱弱地回答:“没有……吧?”
他说:“哦,是吗,还以为你倾情给医学生当骨头范本去了。”
他抬起了眼睛,眼眶却有点红了,“也傻了不少,就杵在那儿,怎么,看我看傻了啊?”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哑了一点,棕黑的眸好像被什么浅浅的蒙了一层,“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了,怎么人也笨了这么多。”
第61章 我和我的男朋友
其实在很多个看他社交软件的日子里,我都会思索,如果我和柏原真的再见了,会是个什么情景?
无论开头如何,是因缘份重聚亦或是我们相约,横亘在我眼前的大梁都是:见面了,说什么呢?
归根结蒂,人际交往的纽带都是交谈,朋友是那个生性与自己融洽的,那么交谈必是愉悦的。以往经历塑造人,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顺畅交流基于一个共同的基础存在,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男朋友在事前问我和不和柏原见面,我想,大概率我会拒绝。
我怕可能会产生的朋友间无话可聊的尴尬,这会让我和他之间的友情蒙尘。我宁愿它闪烁在我的幻想里,也不愿意看见有一丝一毫的暗淡。
直到和柏原真的见面了,我才明白原来朋友其实和情人一样都源于灵魂的共鸣。他无论说什么话题都极其对你胃口,一切沉默都是心照不宣,每个眼神都是心领神会。
柏原和我讲了一些珠宝界的趣事、他和他女朋友不打不相识的爱情史,以及我失踪的日子里,他逐渐精通的拳击技术,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变成了对男朋友的批判大会,柏原又开始捋衣袖了,“诚实告诉我,他有没有欺负你?”
我说:“没有啊。”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沉沉地提醒道:“别只为他说好话哈,如果他欺负你了,就像以前那样缠着你不让你走,你和我说,我立马把他打个半身不遂。”他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我哭笑不得:“真的没有,要是一定要说,那也不是没有。”
他:“什么?”
“床上的欺负算吗?”
柏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举手投降,“对不起,开玩笑的。没有啦,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他眼神放在了我的手臂上,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上一年三月份……”
“都过了一年半了,你还瘦成这个鬼样。”冷声。
他把自己的衣袖捋得更高了,露出了健壮的肌肉,“把你害成这样还照顾不好你,该打。”
我:“……”虽然但是,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找个理由把他揍一顿。
我说:“真的瘦了很多吗,每个人看见我都这么说。”我有点苦恼地捏捏自己的小臂,“其实比我刚醒来的时候胖了很多了。”
“你这还胖了?”他大吃一惊。
“是啊,我和你讲,我刚醒来的时候,”我在脸上比划着:“你看我现在,很能捏一捏脸,我刚醒来的时候,真的就像骷髅披了一层皮。”
他不卷了,冷冷坐直了,霍地下定了决心,“你现在打给他,叫他明天出来打拳。”
适当此时,电话响了,正是男朋友。
柏原不需要多猜便了然是谁来电,眼神十分有压迫感:“约他,就现在。”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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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柏原一脸心照不宣,“让你快点你回去了?”
仿佛听见最后男朋友叮嘱的话,他看了眼时间,一脸嫌弃:“才聊了多久,怎么还是这么黏啊,你怎么受得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肖潇,你听着。我从早上八点开门等到下午四点,再带一部笔记本电脑敲敲字店里的人必认为我是下一个JK罗琳。”柏原敲了敲桌子,“等了这么久,你说走就走,是不是太对不起我了?”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听见男朋友那边车水马龙的声音了,他还坐在我们分开的那条街的长椅上等我,我有点想他了。我觉得可能说出来不太好,于是对他笑了笑。
柏原觑着我的脸色,无语道:“见色忘友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严重。”
我大感惊奇:“我以前也会这样啊?”
“不然呢,失忆了还能让你变一个人?”柏原语气平淡,叉了一块杨桃放入口中,低头时额头红发遮住了眉眼:“真的再也记不起来了吗?”
我摸了摸后脑勺,“嗯,医生说海马体永恒损伤。”
“算了,以前的破事也没有什么记起的必要。”他沉默少倾,大手一挥,下了结语。
我已经快把给男朋友买的咖啡喝完了,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杯。
柏原也随之再点了一杯摩卡,巧克力的浓香伴着咖啡豆厚重的香从热气腾腾的咖啡里钻进了鼻腔,他敛眉心事重重地把上面的拉花搅拌得一团糟之后,才低声问:“他有没有告诉你你们之间的事情?”他表情有点纠结,“虽然那的确也是一堆破事,但我认为你有知道和选择的权利。”
我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捧着杯子对他笑了笑,“我大致有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其实也说过要全部告诉我听,可是我也不是很好奇。”
柏原怔了下,突地笑了一声,“因为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嗯!”我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清晰准确地说出我心里对过去的看法,有点惊喜又有点感慨。
想了一会,我认真道:“其实只单凭猜测和一些过去碎片,我知道他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可是我……怎么说呢,我都不记得了,我觉得因为过去惩罚他没什么意思。说实话,我看那时候的自己的记录下的他,我都认不出来是和我朝夕相处的他,就是,感觉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你不怕他只是因为失去过才对你这么好吗?你要知道,这样的好不会持续很久。”对面的红发男人一脸肃穆地开口。
“他不会。”我对他眨了眨眼,“他可喜欢我了。”
“……”
听到这一句,棕黑瞳仁微微一闪,柏原突地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他比我大一点,以往的相处仿佛也是有些以哥哥自居,他唇角弯了几分可以说得上是欣慰的笑:“我第一次听你这么说话。”
柏原叹了口气,“虽然还是觉得你一朵鲜花插错了地,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停了一下,他眼光飘向外面,很不自然地道:“他现在倒也可以算是一个人。”
“€€?”
没想到会在柏原口中听到这个已经十分接近正面的评语,我吃惊地看着他。
“亓官集团的股份变动连我这个不怎么涉及商界的人都知道,股权红利尽数转让,自己成为一个打工人。”
“你把你在肖家所有的股份给了他……也算是还回来了吧。”
“这么想想,明天轻一点€€€€算了,”他定定看了我一眼,决心再次坚定下来,“不可能打轻一点的。”
他好胸有成竹,我暗暗想,回去让男朋友做好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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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柏原痛揍男朋友的设想并没有成真,胎死腹中。
他的一个固定客户突然对之前的设计图提出了数条修改量特别大的意见,截止日期还近在眼前,他原本想拒绝这次修改,可是客户给的钱实在太多了,被数字迷了眼的柏设计师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一丝不苟地改设计图。等他改完了,我们也已经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