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行白知道季观棋一般是不想跟他说话的,既然他让旁人都走了,独留在这里,大概就是有什么想说的。
乌行白心头微微一跳,不知道为何,他隐隐有点才道对方想要说些什么,难得想要和季观棋亲近的他此刻却想要堵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听,眼神都微微向旁边偏移。
“我不明白我的身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季观棋握着剑,语气平静,他道:“你是玄天宗的仙尊,即便是灵力全无,也应该在玄天宗养着,而不是来找我,之前不想在稽星洲面前说,是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但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见到你,无论是乌行白,还是李行舟,我都不想见到。”
果然是自己不想听到的话,乌行白心中略有点苦涩。
“曾经你说的那些话,你放心,我会全部忘掉,也不会对外透露办法,若是你不信,我可以发誓。”季观棋说道:“我季观棋以天道起誓,绝不……”
“等等。”乌行白立刻打断了季观棋的话,他喉头微动,声音干涩道:“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那是为了什么?继续耍我?”季观棋笑了:“我自问做弟子的时候,对你也算是十分恭敬,无有不依,凡是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事事周到,唯恐让你不满,所以我亏欠你哪里了?值得你这样骗我?”
这也是季观棋不明白的地方,他明明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乌行白,可乌行白的作为,却让季观棋伤透了心。
“我……”乌行白张了张口,季观棋忽然问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愣怔了一下,他要怎么说呢,之前说的那些话显然已经不作数了,无论季观棋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那些话,那些理由,都不可能重复使用,而现在难道要他告诉季观棋,之前他身上佩戴的玄天令是被做过手脚的,所以当时……
乌行白眼神黯淡了一瞬,他低声道:“我想跟你从头开始,之前的一切……我想弥补你。”
“弥补……”季观棋似乎是觉得有些无奈,他看着乌行白的胸口,道:“你给我一剑,我给了两剑,我说了,咱们就算是扯平了,我不想再说什么其他东西,只想好好生活,可是有你在,我就总是过不好。”
季观棋明明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可是字字句句都像是锥子一般扎进了乌行白的心口,他脸色更加苍白了。
“我季观棋并非是除了你之外就没人要的,即便是没有同行者,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季观棋语气平静道:“你要做什么,我拦不住,随你吧。”
季观棋算是看出乌行白现在就是特别执拗,跟他说的任何话都是没用的,那就算了,也许等乌行白自己想明白了,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他径自往回走,能听到身后乌行白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季观棋觉得有些烦躁,但也没办法,他干脆没有回万兽宗,反倒是去了旁边的酒楼,坐在外面的雅座,店小二弄了一壶烧酒,正好适合这个季节喝。
乌行白就靠在门边,他就像是个门神一般,以至于小二进来的时候都有些怯生生的。
“你若是想要跟着,那就离远点。”季观棋垂眸道:“你在这里,我连酒都喝不下去。”
乌行白看着季观棋面前的酒盏,他似乎是不知道这是一种难堪,面色平静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默认只要季观棋看不到他就行了。
“公子,外面那位……”店小二小心翼翼道:“这雅座露天的,那处正是风口,这天气又冷,一直站着怕是要冻坏了人。”
季观棋看着眼前的酒盏,道:“无碍,他感觉冷了自然会自己回去的。”
更何况这可是仙尊,镇南仙尊,岂可被一介寒风困住了?别说是这种寒风,即便是雪山之巅,只怕都难不住他的。
听到这话之后,店小二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正如店小二说的那样,外面很快下起了雪,很快小雪就转为了大雪纷纷,路上不少行人都举着伞出来走动,街边的小贩笑着道:“下大雪了。”
季观棋低低咳嗽了两声,他喝酒喝得有些急了,呛住了一下,而后就感觉肩头微微一沉,低头才发现披上了一件雀金裘,季观棋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谁的衣服,眼神一沉,不动声色将其拿开,扔回了对方的怀里,道:“我不需要。”
“你刚刚咳嗽了。”乌行白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
“那是喝酒呛住……”季观棋一顿,他捏了捏眉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个事情干什么?这些事情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空的酒盏,君子剑就在他的手边,他撩起眼皮瞧了眼乌行白,对方这一次回玄天宗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眼神里总是透着一些季观棋看不懂的东西。
他道:“你在这里,我就换个地方吧,省得你我相看两生厌,何必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烦躁,季观棋总觉得一种憋闷的恶气在心中徘徊,他甩了甩不开乌行白,打也打不过,虽说现在对方似乎是灵力出了问题,偏偏似乎又是为了他才这样的,季观棋微微垂眸,他觉得异常疲惫。
乌行白的脸色在季观棋说出这话之后就变了,他最后怀里拿着雀金裘,然后当着季观棋的面又拿出了另外一件比较普通的衣袍,他道:“这件我没穿过,也没用过,只是不算是法器,你……”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季观棋无奈起身,拿起剑就准备离开的时候,乌行白拦住了他,他看上去神情有些狼狈,目光落在季观棋的身上,片刻后才哑声道:“我走,我走,你留在这里……”
他的喉头微动,眼神带着一丝不知所措,而后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看向了别处,又挪回到了季观棋的身上,低声重复道:“我现在就走。”
他将雀金裘和这件普通的衣袍都放在了一旁,转身离开了这里,季观棋感觉对方的脚步似乎是有点虚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感觉这段时间乌行白的身形消瘦了不少。
“关我什么事情,季观棋,这与你无关,别看,别管。”季观棋低声喃喃道:“他可能是装的。”
既然乌行白走了,季观棋干脆直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就这样看着来自天蛇城的第一场大雪,外面白雪皑皑,很快整个街道都被覆盖住了。
乌行白其实就站在了客栈外面,他抱臂靠着柱子,腰背挺直,刚刚为了收服白蛇而动用了一点灵力,如今神识还在撕扯一般的疼痛着,他的嘴唇血色全无,径自一人站在那里十分安静,仿佛这里和镇南殿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镇南殿里没有季观棋,这里有季观棋。
第063章 误伤
季观棋离开的时候并未从正门, 而是直接从雅座上楼顶离开的,店小二来的时候,就看到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可能是为了躲避乌行白, 也可能只是为了图一个清净。
回到了万兽宗的时候, 其他弟子看只有季观棋一人回来还有些诧异, 但无人敢多问什么,稽星洲去找赤炼蛇了,将这里丢给了季观棋看着, 他久违地又干回了大师兄这个老本行了,其他弟子总是拿着事儿来问他, 以至于季观棋都有些无奈了,道:“稽星洲离开的时候,没有安排好吗?”
“少宗主走的匆忙,很多事情来不及交代, 只是让我们有事情就问季师兄,一切听从季师兄的安排。”这名弟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季观棋张了张口,哑然失笑, 道:“算了……你说吧, 什么事儿……”
等处理完这些,天色都黯淡下来了,季观棋回了院子里,本以为乌行白又在院子里等着, 可是这次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季观棋轻轻松了口气, 但又想起对方可能还在外面等着,眉头顿时又微微拧起。
“他应该不会一直在原地等着的吧。”季观棋看着外面还在下的大雪, 低声喃喃道:“他自己总会开口问一下的。”
这种寒风对于乌行白而言算什么,他是仙尊。
他本就不怕严寒酷暑的。
而街道上家家户户都熄灭了蜡烛,来来往往的人都少了许多,客栈更是准备打烊了,店小二看着已经站在门外不知道多久的人,小心翼翼道:“客官,小店准备打烊了,您这是准备住店吗?”
“打烊了?”乌行白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店小二对这人和季观棋实在是印象深刻,便有些同情道:“二楼雅座的公子早就离开了。”
乌行白闻言微微一愣,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店小二不是修士,不明白这点,因此有些困惑道:“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没事。”乌行白转身朝着街道上走去,他只是有些惊诧于自己灵力已经退步得这么厉害了,他用的返生符文太多了,每一条返生符文都会让他的实力大幅度下跌,如今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灵力到底如何。
他就这样步行在雪夜里,朝着玄天宗的方向走去。
忽然,他猛地停下了脚步,眼神微微向后看了眼,而后身形稍稍一侧,一道剑光袭来,乌行白直接用剑挡住了一下,顺势往后退了好几步,对方更是直接乘胜追击,没有半点要留有余地的意思。
乌行白并不准备动用灵力,几乎都是在以身法招式去化解,因此稍显狼狈。
“乌行白。”来人蒙着面,却一口叫出了乌行白的名字,声音阴柔诡异道:“你果真灵力尽失了?那你今日可得小心了,这里可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了。”
话音刚落,来人的攻势立刻变得更加凌厉了许多,乌行白微微皱眉,他往后连退两三步,本来就心情不好,此刻还被人挡住了一下,他冷冷瞥视了一眼这人,灵力直接汇聚,他甚至都不需要用剑,直接用手握住了对方的本命剑,灵力重重一击,这本命剑发出了铮鸣声,对方显然也受到了重创,吐了口血之后有些惊诧地看着乌行白,而后飞快上了屋顶,几个瞬息就消失不见了。
乌行白站在原地看着对方逃走,他拄剑而立,而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洒在了雪地上,但凡这人再拖延片刻,乌行白就藏不住自己的伤势了。
他的神识太痛了,眼前阵阵发黑,感觉有些站不稳,而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眼神顿时阴冷下来,直接一脚踢了剑刃,反手朝着身后就是一剑,两把剑撞击在了一起,乌行白顿时知道身后是谁,他立刻匆匆收剑,转过身就看到季观棋手持君子剑,手背处被他划出了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刚刚神识剧痛的乌行白顿时瞳孔骤然紧缩,感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下子清醒了,神情顿时显得惊惧万分。
“观棋!”乌行白完全没想到季观棋会来,他立刻上前就要查看季观棋的手伤,对方却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只是出来一趟,没想到似乎是打扰到仙尊的事情了,是我多事了,告辞。”
季观棋径自转身离开,乌行白立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声音仓皇道:“对不起,观棋,我不知道身后是你……我以为还是那个邪修。”
“我知道。”季观棋猜到了乌行白应该不是故意的,但他只是为自己多管闲事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轻扯开了衣服,道:“既然仙尊无碍,那就没事了,毕竟仙尊若是在天蛇城出事,万兽宗难逃问责,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管闲事,还望仙尊勿要怪罪。”
“我给你处理伤口。”乌行白哪里管这些,他满眼都是季观棋手背的伤处,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淌,滴在了雪地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他道:“我有上好的灵丹,能让伤口恢复得更快。”
“小伤而已,仙尊不必在意。”季观棋顿了顿,微微笑道:“是我自找的,仙尊不必放在心上。”
季观棋越是这样,乌行白越觉得难受,特别是那一剑还是他划伤的,乌行白站在原处,他声音里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道:“我……观棋,让我给你上药好吗?”
季观棋微微拱手,他自己捂着手背的伤处,继续朝着万兽宗所在的方向走去,乌行白紧随其后,他的目光始终盯在季观棋的身上,眼里透着担忧和后悔,若是早知道会伤到季观棋,那一剑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刺出的。
回到了季观棋的院子里,季观棋自己将房门关上,自行处理伤口,乌行白剑术很好,若非季观棋躲得快且用君子剑挡住了一下,那一剑只怕要刺穿季观棋的肩胛骨,一想到这里,季观棋就觉得有些无奈,自己怎么总是容易着了乌行白的道。
他说灵力尽失,难道就真的灵力尽失吗?
他说他受伤严重,难道就真的受伤严重吗?
不过这一剑伤的不深,抹了药之后,过几天也就好了,他知道乌行白就站在屋外,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是这一天的事情太多了,季观棋感觉有些累了。
“观棋。”乌行白站在院子里,他道:“伤药我就放在你门外了,若是你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出去,但是这药你记得用。”
乌行白看着季观棋的房门,看着里面的烛火熄灭了,眼底微微黯淡了一点,他转过身离开院子里,但并没有真的走,只是知道季观棋不想看到他,所以站在了院子外面。
他这样的修为,就算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没关系,就算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都没事儿,他只是在想今晚季观棋为什么出来。
他希望是为了他,但他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以前他以为季观棋是喜欢他的,他也喜欢季观棋,即使两人之间有了一些间隙,但他可以去拼命弥补,但是自从知道了万象镜就在季观棋的玄天令里面,乌行白的的确确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季观棋喜欢他,爱他,那他还有办法挽回季观棋,可是如果季观棋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他呢?那他要怎么办?他怎么才能挽回季观棋……
乌行白觉得有些绝望,但今晚季观棋出来了,他心中又希冀着季观棋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过他,所有季观棋和他之间的事情,是不是也有一点点真实,而并非全部都是万象镜的幻觉。
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胸前有些湿漉漉的地方,垂眸看了眼,掌心一片湿润,满是黏腻的血迹。
乌行白平静地看着,他眼眸略微低垂,掩盖住了里面藏着的一丝后怕。
屋子里面,季观棋躺在床上也是有些辗转反侧,他没有半点睡意,手背的伤真的不疼,他其实清楚地看到了乌行白转过身发现刺伤的是他时眼神里的难以置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感觉除了难以置信之外,还有些其他东西,可是季观棋一时间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形容。
“算了,不想了。”他叹了口气,朝着青鸾招了招手,道:“过来睡觉。”
青鸾抖了抖身上的雪,它还不想睡觉,趁着窗户还没关严实,干脆挤出去,直接溜出去玩了。
季观棋目睹了青鸾偷溜的全过程,忍不住笑了一声。
如果季观棋上辈子死后还有灵魂,就会发现今晚乌行白无意伤到他时震惊的眼神,和那日将他一剑穿心之后,发现他竟然魂飞魄散后的眼神一模一样,甚至更甚。
今晚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后怕和恐惧。
灵力几乎全无的乌行白对战邪修的时候,从未有过半分畏惧,但会因为无意伤到了季观棋而惊惧万分。
没有人能在失而复得之后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特别上辈子乌行白还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屋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季观棋推开门的时候,积雪都已经快要没过小腿了,几瓶丹药就摆放在门口,他看了眼之后并未理会,和往日一样提剑修炼。
但他发现,无论他起得多早,乌行白永远比他更早就站在外面了。
对方今日倒是换了件白色的衣服,只是脸色不太好,一看到季观棋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对方的手,见季观棋准备练剑,小心翼翼提醒道:“观棋,你的手受伤了。”
他语气很谨慎,仿佛是担心一个字不对,季观棋便会转身离开,又不搭理他了。
虽说季观棋其实直到现在都没想理会他的。
第064章 假成亲
季观棋天不亮就起来练剑这件事情是雷打不动的, 即便现在大雪纷飞,也不会改变他的习惯。
雪地里练剑是最好看的,乌行白记得以前季观棋曾经还在镇南殿的院子里练过剑, 不过后来就没有见过了, 他站在旁边看着正在练剑的季观棋, 眸光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乌行白在这里站着, 季观棋赶也赶不走他,只能任由他去了,只是原本打定主意等稽星洲回来他就溜了, 却不想之前说好过几天就回来的稽星洲却是一拖再拖,最后没看到稽星洲, 倒是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乔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