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时的乌行白以为季观棋是乔天衣的人。
不过直到现在为止,他的确没有将这些告知季观棋。
“除了福地洞天以外,几年前的剿灭魔宗一事,你手臂骨折碎裂,也是拜他所赐;一年前外出遭遇袭击,以至于肩胛骨粉碎骨折,更是他亲自做的,还有你一直以为之前在混战中朝你射出的追月箭,是乔游射出的。”乔天衣顿了顿,笑道:“其实错了,是他亲自搭箭射出的,可惜了,你当时救人侧身了一下,这才没有被他一剑穿心,命丧当场,可以说自从你进入玄天宗以来,一切的重伤几乎都与他有关,这个他敢告诉你吗?”
季观棋听着乔天衣的话,等对方说完了,才道:“这其中,你又有多少手笔?”
乔天衣愣怔了一下。
“你故意误导他,让他以为我是你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季观棋扯动唇角,他叹了口气,道:“他的确没说这些,他也的确做了这些,所以我恨他,但……这不影响我想让你死,可惜了,棋差一筹,没防到身边人,哈哈哈……乔天衣,杀了我吧。”
路小池身子一抖,仓皇抬头看向季观棋,而后立刻跪在了乔天衣面前道:“不……不要,你放过季公子。”
季观棋偏过头,不愿意再多看路小池一眼。
他能理解路小池为了师尊和师弟师妹而背叛他,但他不能接受这么长时间,明明路小池有这么多机会可以坦白,可他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
“你真的缺那棵万灵草吗?路小池。”季观棋轻轻扯动了唇角,他自嘲般地说道:“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他不知道应该是恨乌行白,还是怨路小池,又或者是乔游,萧堂情,还是乔天衣……
他有些累了。
他真的很痛,浑身上下都在痛,但或许是因为疼到麻木了,在某一刻,他忽然又觉得浑身仿佛什么疼痛也感觉不到了,似乎已经麻木,没有任何痛觉了。
季观棋有些无奈,第一次觉得死了真好。
死了就什么都不用去面对了。
第099章 再次死亡
乔天衣并没有在这里太久, 他深知季观棋已经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离开时还不忘记瞥视了一眼路小池,嗤笑了一声后才走的。
这声嘲笑像是嘲笑路小池, 又像是在讽刺季观棋。
水牢的门关上了, 里面只剩下幽暗的一点点光亮, 浓重的血腥气遍布水牢, 季观棋垂着头,他的肩胛骨已经被刺穿了,样子看上去仿佛是陷入了昏睡。
但是路小池知道季观棋没有昏迷过去, 他只是不想理会其他人。
“季公子……”路小池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季观棋的面前,他试图要把季观棋解救下来, 却不小心扯动了锁链,以至于血流得更多更快了,路小池顿时浑身僵住,一声也不敢吭。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 路小池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是四象两仪的小天道, 但它里面有两个天道,我……我是其中一个,我和东西南北只是想感受一下修真界,我们只是不想回去, 师尊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季公子, 我真的没想骗你,我只是……我只是……”路小池哽咽道:“我只是喜欢你, 我怕……”
季观棋意识昏沉,但还能听得到路小池说话,他想要扯动唇角,却发现自己什么力气都没有。
“我没法看着东西南北在他手里受折磨,我也不能看着师尊死掉。”所以,最后路小池只能对不起季观棋了,他低着头一直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季观棋想着计划失败了,乔天衣更加猖狂,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做什么。
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仍然无法阻止灾难发生。
然而就在他几乎思绪放空任由路小池在旁边哭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声音,而后便看到一人悄悄溜了进来,来人似乎没想到季观棋会伤成这样,他愣怔了一下后快步上前,道:“你……你怎么会?”
这声音分明是萧堂情的,季观棋眼睛里都是血,他勉强微微动弹了一下。
“困灵锁?”萧堂情立刻认出了季观棋身上的东西,他道:“你别动,幸好我来之前拿到了困灵锁的钥匙,你别动……”
他看了眼四周,而后飞快将季观棋身上的困灵锁打开,季观棋从台上跌下,被萧堂情直接抱住了,路小池准备过来的时候却被萧堂情抬手用追月箭阻拦住。
“路小池?”萧堂情看着路小池,又看了眼季观棋,道:“怎么回事?”
他有些纳闷,他以为被困的是路小池,结果居然是季观棋,而路小池竟然站在一旁看着。
“萧堂情。”季观棋猛地抓住了萧堂情的衣袖,道:“你怎么进来的?”
季观棋很谨慎,他甚至不敢去相信萧堂情了。
“我和乔游见面了,他去攻击天道石碑,引开乔天衣。”萧堂情说道:“我来救你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不知道乔游能拖住乔天衣多久,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其实萧堂情说的是对的,乔游的确是拖不了乔天衣多久,而且他也低估了天道石碑的威力。
当几次追月弓凝结出的追月箭落在石碑上,都被石碑吸收了之后,乔游直接下手攻击,然而很快他就感觉灵力有些不对劲,这石碑像是会吸取灵力似的,乔游身上的灵力骤然沸腾起来,猛地灌入了石碑之中。
他脸色顿时大变,想要离天道石碑远一些,却根本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力灌入其中,经脉逐渐枯竭,他顿觉惊惧万分。
若是这样继续下去,他迟早会被吸干灵力,没有灵力滋养的经脉如同枯草,轻轻一折就碎裂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脱都没有用,灵力依旧疯狂涌入石碑,乔游只觉得浑身经脉都在疼,痛到最后他已经面色有些惨白,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不要……”他睁大着眼睛,咬着牙,耗费最后一丝灵力拿出了追月弓,企图用斩断自己手臂的方式制止这一切,然而天道石碑像是察觉出了他的意图,几乎是在一瞬间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灵力直接吸干。
乔游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向后仰倒,躺在地上,他能清晰地感觉经脉正在寸寸碎裂,然而他却连动一下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乔天衣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乔游,原本正想呵斥乔游的他刚伸手搭在了乔游的肩头就察觉到不对劲,脸色顿变,道:“乔游!”
如果说乔天衣这辈子对谁最好,那必然是乔游了,因为这是他亡妻最疼爱的孩子。
然而他在探寻到了乔游碎裂的经脉之后,脸色难看极了。
“爹……”乔游顾不得自己,他忍着疼抓住了乔天衣的衣袖,哑声道:“别动季观棋!别动他,爹,我求你,你别动他……”
“你是为了他才来动天道石碑?愚蠢!”乔天衣想要骂乔游,可看他这副模样,却又忍不下心,咬牙切齿道:“他就是一个祸害,你们一个两个,都着了魔了吗!”
“爹,是我对不起他。”乔游感觉到经脉空荡荡的,他浑身一点灵力都没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爹,我……我的灵力……”
“你疯魔了,你居然为了季观棋来动天道石碑,你以为这是什么东西,你也敢碰!”乔天衣又生气又心疼,最后只能把所有的怒气都转接到了季观棋的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季观棋,他必须死,他必须死!这个祸害不能留!”
“爹……”乔游疼得浑身发颤,试图拽着乔天衣的衣袖,道:“不要,跟他没关系……爹,是我自愿的,是我……”
“乔游。”乔天衣轻轻擦去了乔游唇角的血,慈爱道:“你虽然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但从不会做这种忤逆之事,一切都是季观棋的错,爹会为你报仇。”
乔游在昏迷之前还死死拽着乔天衣的衣袖,试图阻拦,但乔天衣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季观棋,这个祸害啊。”乔天衣一字一句道:“他居然让你们两个都陷进去了……”
方天画戟出现在了乔天衣的手中,上面一只眼睛豁然睁开。
……
“走。”萧堂情带着季观棋从水牢出来的时候,季观棋还有些恍惚,日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污,原本白色的衣袍早就看不出来颜色了。
然而就在他和萧堂情以为顺利逃脱的时候,季观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萧堂情自然也察觉到了,立刻拿出了刀转身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方天画戟?”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以至于萧堂情被震得连连后退,口吐鲜血:“师尊?”
“不是……”季观棋脸色苍白道:“是乔天衣。”
乔天衣拿着方天画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两人顿时面色大变,萧堂情不假思索道:“你先走!我断后!”
季观棋看了眼他,就听到萧堂情笑着说:“上辈子有很多的事情对不住你,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辈子又总是在忙东忙西,想要补偿你却接近不了,我知道你也不想看到我……不过现在,至少能让我为你做点事情了,我欠你的太多,还不起,也还不清了。”
季观棋喉头微动,他扭头看了眼万丈崖,其实他对这里还是有些心理阴影地,毕竟上辈子就是死在了这里。
“走吧。”萧堂情将一把剑从乾坤袋中拿出来,塞到了季观棋的胸前,道:“你的剑,乔游偷出来的,他也难得做了件好事。”
君子剑被季观棋握在手中的时候,带着一丝灵力流转。
他拿起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青鸾俯冲下来,季观棋直接上了青鸾的后背。
他很清楚萧堂情说的那些事情都是指什么,季观棋扪心自问,他没有亏欠过萧堂情半分,甚至他已经救过萧堂情不止一次,如今他不想再回头了。
机不可失,他若是这次不走,便真的走不了了。
他半跪在青鸾的后背上,两边肩膀处的鲜血一直往渗出,却感觉不出什么疼痛,眼角余光瞥视到了和乔天衣打斗在一起的萧堂情,他显然是无法和乔天衣对抗,整个人倒飞而出。
但看得出来乔天衣没准备杀他,或者是,乔天衣想要杀的另有其人。
季观棋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他下意识抬起头,猛地一脚踹在了青鸾的身上,将其踹得偏离了一点。
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疼从他的胸口处传来,将他死死钉在了万丈崖上,但比起疼痛,季观棋更是觉得一种可笑的荒谬,他低着头看将自己胸膛贯穿的方天画戟,再看着前面一脸冷漠的乔天衣。
一种“命运已定,无谓挣扎”的感觉从他心中升起,他觉得很荒唐,又觉得好像自己就命该如此了。
“观棋!”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乌行白撕心裂肺的声音。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武器,熟悉的死法……他真是想笑都笑不出来,嘴里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乌行白的声音,很近,但又像是很远。
这次他没有再选择碎裂魂魄,而是一手握住了方天画戟,将它从胸膛抽出,一手凝聚灵力,在乔天衣走过来的时候,垂死挣扎一般,试图拉对方一起下水。
但显然这是无用的。
乔天衣反手一击的时候,灵力再次贯穿了季观棋的胸口,胸骨寸寸断裂,身后的万丈崖也因为猛烈的灵力而裂纹骤然增大。
远处有弟子听到声响,忍不住惊呼道:“万丈崖要塌了!”
“师兄……师兄!”萧堂情在不远处想要过来,奈何伤得太重,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观棋的身影从山上坠下,朝着崖底坠落,随后便是万丈崖直接倾塌。
乔天衣这一击是没有留手的。
乔天衣要杀了他。
乌行白是匆匆赶来的,他去了一趟天机门,催动了替命符,可还是晚来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方天画戟穿透了季观棋的胸口,看着他如同上辈子一样被钉死在万丈崖上。
乌行白浑身似乎都被凉水浸透,他几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却也只能从崩塌的碎石里抱住季观棋坠下的身体,还不等乌行白催动灵力,便感觉胸口一阵疼痛,他险些昏厥过去。
两人都直接朝着崖底坠落,后面山石崩塌,全部砸了下去,任凭谁都知道在这种天崩地裂的灾难面前,根本没人能活得下来。
更何况,那是两个受了伤的人。
……
周围一片黑暗,乌行白坠落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倒转下来,护着季观棋,后背狠狠砸在了地上,他喉头一口血溅出来,呛咳不止,但他顾不得这些,将人抱在怀里,却感觉不到怀里人的呼吸了。
“观棋……”乌行白声音嘶哑,他的手一直在发颤,试图捂住季观棋胸口的鲜血,他感受着季观棋灵力的流逝,感受着手下生命力正在飞快消失,乌行白惊恐万分地试图用灵力阻止却根本没用。
“观棋!”乌行白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不要这样,观棋,你醒醒……观棋,不要再离开我了……为什么替命符不起作用!为什么不起作用……替命符呢!啊€€€€”
他来得太晚,亲眼看着季观棋走入了上辈子的死局。
“明明……明明没有天谴了,明明有替命符,为什么会是这样……”乌行白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缓慢增加,像是凭空出现的,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季观棋的身上。
“不要走……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乌行白哽咽道:“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错了……”
“观棋,观棋!”季观棋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睁开了一点眼睛,他嘴里都是血,一张口鲜血便涌了出来,目光落在了乌行白狼狈的脸上,含血道:“算了。”
“不能算了,什么算了!凭什么算了!”乌行白的灵力不停,他咬牙道:“我不信改不了天命……明明你上辈子的结局是我造成的,我不信改不了!”
“我……识人不清,罪有应得,算了吧。”季观棋轻声道:“我……我累了……”
乌行白浑身微微一僵,他低头看着季观棋,哑声道:“观棋,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再撑一会儿,我带你去万花宗,我们离开这里,观棋……”
季观棋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睁着眼,乌行白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用灵力再次去护着季观棋的心脉,却发现季观棋的心脉已经断了,他瞳孔涣散,似乎是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撑不下去了,只是硬挺着说完那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