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 第25章

燕羽衣掌中力道逐渐加重,心平气和道:“棠大夫落到我手上,怎么心中还记挂景€€王的命令。”

可怜太医院是个治病的地方,秋藜棠所学也尽是救人要术,遇到武将蛮横除了求饶别无他法。

燕羽衣慢腾腾穿好外裳,单手搭着秋藜棠的肩膀缓慢向屏风走去,屏风那边的人的身体瞬间绷得笔直,似乎是在害怕。

“……”燕羽衣欲言又止,旋即停下脚步。

屏风绣着金桂折枝的花样,先前燕羽衣没空搭理屋内摆设,更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屏风之上,如今打眼一瞧,金桂瓣缠以金丝银线,花蕊拿珠翠作点缀。

狸州商会还真是富得流油。

“臣的名字是燕羽衣。”

燕羽衣拿不准少年的胆量如何,想来萧韫指使他来侍疾,未必会对少年说什么好话。

“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现在称殿下为时尚早,若此人难当大任,是个朽木,比澹台成迢更软弱的话,还得再另寻他人推举。

少年没说话,燕羽衣也不再言语,耐心等待他回答。

或许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教他什么,但他得给他选择的机会。

半晌,少年踟蹰着答:“我……我没有名字。”

“掌柜的叫我小九。”

燕羽衣循循善诱:“小九这个名字是掌柜起的吗,你一直在掌柜手底下讨生活?”

“嗯。”

小九乖乖说:“是掌柜收养了我,他是个好人。”

“那么你觉得带你来这的那个人是好人吗。”燕羽衣转而道。

他与小九虽隔屏风,之间距离却不过两米,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楚小九下意识挠了挠头,从动作判断,大抵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孩子。

小九唔了声,说:“会长也是好人。”

闻言,燕羽衣偏头看向秋藜棠,似笑非笑道:“棠大夫也是这么想的吗。”

秋藜棠一副求求您饶了我吧的态度,托着燕羽衣的胳膊,无奈道:“小的只是个治病的大夫。”

“那么我和殿下,谁更讨人厌呢。”燕羽衣又问。

棠大夫面如死灰,紧闭双唇,一副视死如归,死也不答的态度。

房内顿时陷入沉寂。

燕羽衣从前公务繁忙,没什么时间与同僚打趣,说得上话的好友更是没有,要么他嫌别人笨,要命别人觉得他杀伐过盛难相处,总之,居高处者当胜寒,燕将军幼年便有这个自觉。

近日商会诸事繁忙,萧骋脚不沾地地各处周旋,预备着年前便将未来两个季度的矿物交易敲定,顺带婉拒西凉人递来的橄榄枝,未来三年情形不明,许诺的赋税未必落到实处。

风雪交加,狸州商会较之从前热闹更甚。

萧骋深夜方归,边吃粥边听渔山汇报燕羽衣动向,提及燕羽衣午间为难秋藜棠。

“他怎么不跑。”萧骋纳闷,燕羽衣是个病秧子,秋藜棠活蹦乱跳,太医院几十年的规矩不都是说不过便告退吗,怎么院首没将这门本事教给他。

渔山继续道:“棠大夫离开后,燕羽衣便将小九指去太子房中,他们关着门,属下们无法得知说了些什么。”

萧骋夹起糖醋过的藕片,放在菜碟里碰了碰,勾唇道:“现任太子与未来太子之间的更替,没人会比燕羽衣更明白其中的分量。”

若澹台成迢想撒手不管,便得给洲楚留下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例如他那满腹经纶,于朝中局势的洞悉明察。

太子固然软弱,才智却在云端之上。选择顺应时局,是觉洲楚浪潮已去。

而与燕羽衣意见相悖,则不过是后者见过太多以一搏十的战场手段,无人比他更坚信人定胜天。

此等挟天子令诸侯的权势放在眼前,却决定推而拒之,是故作清高,还是另有谋划。

萧骋缓缓笑起来:“看来本王送给燕大人的礼物,燕大人似乎不太喜欢。”€€

第21章

小九在澹台成迢处学习第二日,得到了自己的新名字€€€€

澹台成玖。

从成字辈。

燕羽衣还叫萧稚过来,带澹台成玖认人。

成玖面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萧稚,支支吾吾唤了声皇嫂。

萧稚睁大眼睛,满眼写着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又凭白多了个弟弟。

“以后他就是那个吗。”

回到正厅,萧稚提前被警告禁止提“太子”二字,于是用手比划了下。

燕羽衣饮茶,摇头道:“或许吧。”

据他的观察,澹台成迢待澹台成玖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微妙。

毕竟是要顶替太子之位的人,这位“前”太子似乎并没燕羽衣想象中的那么容得下新人。

萧稚提着从外头才买回来的饴糖,拆开糖纸往嘴中丢了颗,询问成玖要不要来几块的空档,燕羽衣眸底缓缓浮起半缕笑意。

便叫萧稚整日在澹台成迢面前晃悠,若太子实在受不了落差,在与大宸敲定交易前反悔也说不定。

澹台成玖的存在,除稳固洲楚外,现今最大的作用便是刺激澹台成迢。

先帝对太子委以重任,加之燕氏辅助,澹台成迢的称帝之路坦荡宽阔,无人与其争锋,自然没什么争斗的意愿。

得逼着他主动。

而澹台成玖这个继任者,最大的问题是过于单纯,亟待解决的便是为他寻找合适的先生教授功课。

虽说这些东西燕羽衣自己也能上手,但萧骋命令成玖侍疾之举,令燕羽衣蓦然意识到,他的过多参与,很有可能令燕氏陷入两难。

景€€王阴谋阳谋,皆含着明目张胆的野心。

燕羽衣阖眼,不知过了多久,耳旁的嘈杂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男人低沉如酒的声音。

“将阿稚放眼皮底下,难得有人受得了她的叽叽喳喳。”

燕羽衣心平气和:“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

萧骋:“听说小九有了新名字。”

“澹台成玖。”他反复念了几遍,又道。

“似乎太子对自己的继任颇有微词,连个像样的名字都不愿意动脑思索。”

燕羽衣并未顺着他的意思接话,反而道:“在下难当大任,恐怕殿下要失望了。”

“怎么。”萧骋笑了,饶有兴趣道:“燕大人所言本王听不懂。”

听不懂?

燕羽衣眯眼,冷道:“这是西洲,并非大宸。”

“西洲自古没有立相父的规矩,今后也不会存在此等祸害朝政的东西。”

“相父是什么。”萧骋颇为无辜地转了转拇指套着的扳指,面里一副遭受好大冤枉的表情。

燕羽衣眼尖,立即认出这是他没见过的饰物,倒是与前几日萧骋戴的那枚同为翡翠,水色却胜出不少。

真是没见过比萧骋还喜欢装饰的男人。

发冠簪物,腰间别的玉佩,手腕戴的珠串,竟日日不同,月月都有新色,且做工材质价格不菲。

“将殿下首饰匣子里的东西全部卖出去,也能养活万人以上的军队吧。”

燕羽衣习惯性地用手背抵着下巴,打量道:“扳指不错。”

萧骋当即将扳指摘下来,放进掌心,摊开,递到燕羽衣眼跟前,大方道:“送你。”

燕羽衣想了想,问道:“有铜钱吗,年代比较久远的那种。”

“要几枚。”萧骋问。

燕羽衣:“不问问原因吗。”

“给小孩做五帝钱有什么稀奇,明日本王叫人编好送过来。”萧骋顿了顿,笑道:“算你账上,以后要还。”

话罢,萧骋欣然走到燕羽衣面前,略俯身牵起燕羽衣的手,扳指抵着手指,缓缓推进去,悠然道。

“都要送未来太子五帝钱了,还说不想做相父吗。”

燕羽衣五指伸展,放在眼前晃了晃,满意道:“多谢殿下。”

“权倾朝野,好处可比领兵打仗更胜几分。”萧骋又道。

燕羽衣多年习武,掌心的伤痕早已随着磨出来的茧融为一体,手指虽骨骼分明细长洁白,却有泛红的疤,自虎口延伸,至生长线处截断。

萧骋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燕羽衣的脸:“秋藜棠擅长医治伤痕,你脸上的疤很快便会消减,记得好好搽药。”

燕羽衣收回手,绕过话题说:“殿下戴过五帝钱吗。”

“没有。”萧骋看着燕羽衣空荡荡的手腕,又摘下颗颗莲花样式的羊脂白玉手串,边往燕羽衣腕间套,边问:“燕将军有吗。”

燕羽衣这会摸不清萧骋心中究竟想什么,盘算着这串珠子放在黑市值什么价:“有过。”

萧骋:“去哪了。”

按理说这种东西是长辈准备,通常不会随便摘下。

“燕家不信这个,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串。”

燕羽衣特别强调:“金的。”

萧骋乐了,笑道:“出门在外应急用?”

燕羽衣点点头,的确在饿得没饭吃的情况下换了银票。

翌日,燕羽衣晨起便收到了渔山亲自送来的五帝钱。

五帝钱的珍贵,在于寻找五朝皇帝在位年间所制铜币,有时为了与生辰八字契合,还得颇费些功夫,铜钱本身的价值不高。

“一串金,一串铜,金的这个是王爷送给大人您的。”渔山将一红一黑两枚荷包打开,红色里装着金币。

燕羽衣诧异,接过道:“你家王爷财大气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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