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 第57章

剑锋急急逼近,护卫像是提前预料到燕羽衣招式,反手以剑鞘格挡。

嗡!!!

雷霆锋利,剑身震荡,虽并未杀至对手,却也将剑鞘斩断,横飞出去,落入言官所在之处,险些伤人。

“你是谁。”

斩马刀反手跟上,随之而来的是密匝匝令人眼花缭乱地攻击,刀光剑影,燕羽衣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对方承招的步伐也因强势的逼迫而飞速后退。

燕家能跟得上燕羽衣速度的人不少,也仅仅只是能跟得上而已,无法接他连招攻势。

而此人,不仅仅能跟得上燕羽衣的动作,甚至还打得有来有回。

先前与那么多人混战,燕羽衣也浑身干爽,并未感到压力。但现在,额前已明显感受到额发紧贴皮肤的湿润,逐渐有灼热无法被驱散。

凭对手见招拆招的举止,可见他不仅仅只是对燕氏剑法有独特见解,甚至是深入研究过。

言官府里能养得出这般好手吗。

若有武力,为何不直接投靠侯府将门。

剑光一闪而过,两人从胶着之中飞身脱离。燕羽衣将持剑的手轻轻挪至身后,剑身的颤动连带着持剑的那只手也微微泛起麻痹,他面不改色地重复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既然代方府应战,为何不堂堂正正与我比一场。”

那人收剑,声音古怪沙哑,道:“一介布衣,只是对武学略有所研究而已。”

将军府的招式虽明令禁止教授外人,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获取之处。只是要求习者天赋,学的人便少些。

但话又说回来,世上武功千千万,若真天资过人,崭露头角前便被各大门派招揽,江湖逍遥,又可受门派倾力相助,有大把的资源可挥霍,哪里愿意进朝廷将门受苦。

既拒绝入朝堂,为免引火烧身,大多数武者会明智地选择避开与燕氏有关的一切,转而寻找能够破解此招之法。

燕羽衣目光在男人身上游移,再瞥了眼面色煞白的东野陵。

对方倒是敏锐地察觉,并缓慢地冲燕羽衣眨了两下眼,似乎在说,我也不认识此人,想要急于撇清关系。

“出自何门何派,破解招式的武功究竟有谁所授。”

燕羽衣旋即提问道。

没给对方应答的机会,他继续说:“难道这些也答不出吗。”

男人反倒笑道:“在下是方大人府上侍卫,若燕将军盘问,还得经我家大人允准才行。”

区区侍卫来此场面未曾面露惧色,本身便已足够令人惊奇,更何况面对的还是燕氏家主。

燕羽衣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无论他是将军府出逃的叛徒,或者与府中有所勾结的反贼,今日碍着侯府的面子,固然得留他性命,但燕羽衣也绝无可能令他竖着走进来,再好端端地回去复命。

“是么。”燕羽衣掀起眼皮,左右手调换刀剑,持剑的那只随意翻了个漂亮的剑花。

这是他的习惯,证明他要继续了。

“看剑!”

青年瞬息完成蓄势,身形微晃,迅雷不及掩耳,如融入天地的风。

在场所有人都没看清,燕羽衣究竟是何时绕至侍卫身后,斩马刀利落地对准他的后脊砍去。

有官员忍不住惊呼,认为侍卫在劫难逃。

说是用剑,实则当障眼。

嘭!

刺啦€€€€

男人后背仿佛长了双眼睛,精确地弓身格挡,并迅速翻滚两周拉开距离。

燕羽衣最后那抹漫不经心殆尽,拧眉提起十分的精神。而敌人仅仅只是拂了拂袖口的灰尘,再度冲燕羽衣露出没那么自然的笑意。

人皮面具不知是人造,还是真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令燕羽衣一阵恶寒。

高手比试并非拼尽全力才分胜负,奇怪的是,燕羽衣抱有必杀的心态试探,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倒像是优哉游哉,只为完成主家交托的差事而来。

他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场合杀了自己。

此意识忽然回荡于脑海,燕羽衣随即再度出手,十多个回合后,终于确定对方并无恋战之意,便想着如何能尽快结束,若东野侯府临时悔意,还得留体力撑至南荣军出现。

但没料到,对方比他更着急,故意在那群武将视线死角暴露破绽,令雷霆剑斩断衣袍,直接将胸前衣襟割开约三寸长的缺口。

西凉的世家,出了名的离心离间,若非相互利益捆绑至深,或许不必洲楚出手,自个便能拆得七零八碎。

但可笑的是,比起西凉,洲楚的尸位素餐似乎烂得更彻底。

落在外人眼中,此局是燕羽衣一掌击飞对手,定局制胜。

护卫踉跄着走到东野辽面前,剧烈咳嗽几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东野辽便铁青着脸,一脚踹了过去。

“废物!”东野辽怒骂。

计官仪悠悠道:“此局是燕将军胜。”

抑制不住怒意的东野辽,显然对方府派来的护卫信赖有加,正因并未怀疑过对方能被燕羽衣击败,故而被战胜后,才气急败坏顾不得规矩礼仪,亲自上手打人。

他连着补了好几脚,护卫只是承受,不求饶,不解释。

侯府没能将大公子讨回来,反而更落下乘。

西凉诸臣瞧着侯府这边情势不对,纷纷交头接耳,有人提议不如便与洲楚握手言和,大家同朝为官,若闹得太僵,日后也不便行事。

朝中说得上话的都在殿前闹,办实事的不仅捞不着丁点油水,还得被半夜叫起来观战,两军交手伤亡,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杀进言官之中。

渐渐地,议论的声音水涨船高,洲楚这边一看,也当即提气嘲讽。

什么输者自当有君子之风,东野侯府既败,那么便得将朝廷交还给皇室。

现在未来的陛下扣在手中,难不成是想造反吗!

将储位二字说出来,和彼此之间默认是两种论法。

不知是谁喊了声“陛下在此,竟敢扣押”,全场哗然,不少侃侃而谈的言官突然噤声,缩起肩膀不住往后退。

东野辽狠狠瞪了眼韩啸,这位才丢了侯府公子的大统领,立即颇识眼色地走进人群,提了几名刺头出来。

燕羽衣这会手里有东野陵,没东野辽那么着急,淡道:“西凉内部如此人心涣散,各自为政,大公子可否解一解在下的疑惑。”

“西凉究竟是如何攻破明€€,顺利杀了陛下的。”

东野陵闻言,笑起来:“那是我还在家中吃糠咽菜,哪里知道这些。”

“你知道。”燕羽衣深深望着东野陵,企图从他眼中找到蛛丝马迹。

但可惜,东野陵那水漾的温和眼眸里,全然一腔无辜在怀。

椴树蜜绕着燕羽衣走来走去,巡视场中所有对燕羽衣有威胁者,时不时怒吼,吓退因某些官员因好奇而投来的目光。

因与东野陵挨得近,他身上那股幽香飘过来,燕羽衣随口:“侯府武将出身,公子整日熏香不会被打吗。”

东野陵点点头,欣然道:“尚且不论家中是否指责,我倒是知道叔父的耐心耗尽,想要杀燕将军之心,这在场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唯有燕氏不行。”

“燕将军与大宸人做交易,现在南荣军拒绝进城,就算再想拖时间,你又能等到什么时候呢。”

“将军面前可见,便是今日东野侯府可来的所有人,只要你杀了他们,便不会有人再阻止澹台皇族重掌西洲。”

“而景€€王所希望的,也是朝中诸事既定,在确保稳妥的情况下,再行与胜利方交涉事宜。无论如何,他们这个人情都能完整地卖给任何一方。情面怎么都能卖,但我说过,我只要侯爵之位。”

远处,獠面军收队整装,似乎是在韩啸的号令下结阵。

东野辽携众将后退,转眼间,便躲得比那群文臣还要远。

闻此,燕羽衣挥手示意暗卫们戒备,并打断东野陵,抱臂好笑道:“看来他并不打算保你。”

“若今日东野丘在此处,定当竭尽全力营救。”东野陵叹息,遗憾道:“可惜,獠面军还不全是我的人,他们想要舍弃,也必先令韩啸冲锋陷阵。”

皇室只有澹台氏,若西凉上位,必定是侯府称帝,以东野陵的反应来看,一旦事成,家族先拿他开刀,推举他人登基。

东野陵只做侯爷,反倒可保自身性命无虞,从而把持整个东野氏。

末了,东野陵语气突变凌厉,催促燕羽衣做决定,坚定道:“我的人已经封锁整个皇宫,不会再有增援入城,只要燕将军今日抵挡得住这波攻击。”

“天下可定。”

午时三刻,正是阳气盛极。

景€€王身骑枣红骏马,头顶烈日策马入城,带领南荣军长驱明€€。

皇宫禁内,乌鸦盘旋翱翔,烧焦的木灰与水渍混合,被大量蒸发后,死死扒住墙砖缝隙,破碎残迹,仿入无人之境。

马蹄飞扬,甲胄厚重地掀起尘埃,金殿外血流成河,大片大片的鲜红汇集成“河流”,从高处流向最低。

年轻的将军就坐在最高的那摞尸山之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冷漠地环视全场,手中刀刃已再无完好之处,破碎的缺口淋漓地垂挂着他的战绩。

燕羽衣唇齿微动,语调中的沙哑仿佛令他换了个人,似是脚踩地狱而归的烈魂,又好像活过千百年,仍巍然屹立不动的石碑。

“景€€王。”

“你来迟了。”€€

第49章

他们一个居高,一个临下,燕羽衣目含阴冷地望着萧骋,握住刀柄的手,早已被粘稠的血液浸透。

他唇角划过半缕讽刺,又勾起些许弧度,嘲笑萧骋根本不敢踩着这些人的尸体走近来。

正如那夜的明€€城,后宫也是如前朝金殿这般,血流成河,没有人能够在西凉人的铁蹄中残留性命。

而今日,二者调转了身份,燕羽衣成为掠夺者,本该接受胜利的喜悦才对,但他却发觉,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

杀了这些人,就能令朝堂获得平静吗。

不,它只会像石子投入毫无波澜的湖泊,激起千层浪。

昨日可落阶下囚,一朝翻身,自然也有被他人再度拉下马的时候。

广场在萧骋抵达前,已经被南荣军的先遣清理过。混乱中,有官员不肯缩在角落,试图趁乱逃跑,故而被刀剑无眼,误杀了好几名。

尸身已被安置在偏殿,燕羽衣也没空问他们究竟是哪个宫,他手腕挂着一串铜牌,随风轻盈地叮叮当当奏响起来。

局势混乱,但东野侯府全身而退,独留几名并无所属势力可依靠的武将垫后。

手中掌权的世家们,没一个留下,反倒将那些无权无势的做替死鬼,群龙无首,自然没有燕羽衣亲自坐镇指挥来得镇定。

西凉尸位素餐的官员不少,将门自然也并非全部得力,走后门进朝谋官的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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