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死去活来的哪一世,她的师姐,向来是高岭之花般的谪仙似的人物,何时这般狼狈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祝卿安心中疼惜,她眼见着越尔乌发上的埃尘,伸手正要替她拂开,却被喝住。
“烙山结界是现今正道第一大宗卿天衍宗创始掌门卿天道祖所设,威力不同寻常,活着的生灵但凡沾着了点妖魔的气息,皆进而不得出。
未拿到烙山释令之前,你切莫将手伸出结界之外。”
越尔的双手贴在结界外,鼻尖紧挨着隔着层透明界障外祝卿安的脸,嗓音若冬水初融,清脆悦耳。
有只传话的赤头彩鸟恰好要飞出结界,半个躯壳还未出透明的界障,高耸入云的石殿顶层一道白光劈砍而下,那赤头彩鸟还未发出叫声,便成两截干枯的焦尸,发出刺鼻的腐蚀气息。
这只倒霉的鸟倒是照应了越尔说的话。
祝卿安心有余悸地收回了手,差点她就要少只手臂了。
怀里的小猫在一旁看着,鼻子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它在,就算她伸出手,烙山的罚光也伤不了她分毫。
“师妹,自你走后,掌门爹爹就变了模样,不问卿红皂白派人追杀你。我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事,但相信你是无辜的。”
越尔把烙山释令的令牌顺着地面过透明的界障滑祝卿安的脚前。
她低声说道:“这是我和步师兄费劲千辛万苦才从拿到令牌,你拿着令牌烙山罚光就伤不了你,这里不是修士所留之地,你若是真进了烙山牢殿,或许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步云楼在一旁故意当背景板,眼睛时不时偷瞥向祝卿安。
祝卿安唇角嘲讽地上扬一个弧度。
前不久还想着要取她项上人头,鬼才信这奸诈的男主会安什么好的心思。
她捡起地上的令牌,在越尔讶异的视线下,转过身面向人群,将来之不易的烙山释令丢向了众人,手呈喇叭状,大声喊道:“烙山释令,先到先得,有谁要那就去捡,后果自负。”
越尔的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粉唇紧咬,受伤的双手微微颤抖紧捏着指尖,道:“祝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卿安冷眼看着步云楼,静默不语,小猫又被突如其来放下,晕乎乎的蹲坐在了她脚畔。
“捡到了!我捡到了烙山释令,我不用去那个鬼地方了!”
有位人修兴奋异常从哄抢的人群中爬出,手舞足蹈地举着手中的令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结界。
啪叽——。
如出一辙的白光瞬间贯穿了人修的躯体,沿着脊椎一分为二,轰然倒下。
人群因惊恐而集体失声,半晌后,那群人打消了要出山的念头,乖乖的一个接着一个继续在羊头人身的怪物监视下,进了石殿内。
越尔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死状凄惨的人修尸体,唇瓣颤抖地说道:“令牌怎么会是假的?”
她刚才差点就把卿安害死了!
祝卿安面色冷漠地看着干枯发黑的断裂肢体,目光锐利地瞥向了步云楼,啧然道:“这个问题,越师姐,你得好好去问问你的步师兄。”
步云楼一听,趁着越尔还没问,赶紧找了个借口,一脸菜色的御剑溜走了。
祝卿安嗤笑,转身要去找宵明,忽然有个硬邦邦的东西从结界外滑入搁在她的鞋缝下。
祝卿安低下头,捡起地上的剑穗,有枚玉佩混在其中,上面似乎还刻了字。
指腹轻轻抹除灰,一行字便显露而出。
“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轻轻念着,视线微怔地望向了越尔。
“师姐,你这是给我的?”
越尔“嗯”了一声,皎若秋月的面容染上层绯色。
她眸中略有担忧紧张之色,紧挨着结界又道:“我怕这辈子都没机会给你了。卿安,在烙山你务必珍重,早晚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祝卿安一开始是喜欢越尔,毕竟她是弯的,而她们卿梅竹马一起长大,又彼此了解颇深。
但被背叛了那么多次,她也早不清楚了她对师姐究竟是爱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在这个单向箭头突然变成了双向,她反而茫然无措。
剧情的发展,越尔是步云楼的初恋加白月光,嫁给步云楼后,屡次被暗杀男主的人毒害。
烙山说不定会困她祝卿安一辈子,同是天涯沦落人,师姐没了她祝卿安这枚解药,又不知能否活下来。
可怜祝卿安由于太过努力,竟就这样被师尊省去。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可她偏偏又心思细腻,敏锐觉着师尊好像懒教自己,于是更不敢问。
或许是师尊教过自己一回,觉着厌烦吧。
小姑娘如此对自己解释,再没机会问到真相。
好在学得快也是有好处,后来她进了学堂,才发觉这儿人授课,亦皆用南语,幸得她早学过,不然怕是一个字儿都听不懂。
祝卿安就这样,慢慢地融入了上清宗,不再显得突兀。
但她终究有一仙尊徒儿的身份。
那些年除却边临胆大,几乎也没有人敢接近她,多数人只是敢远远瞧她,断不敢上前搭话。
更别提这姑娘还内敛,话都不爱多说几句,由此又错失了许多意识到自己天赋的机会。
第90章
院落清净,软雪早消,自天罚过后,那场不合常理又铺天盖地的大雪,也如它来时那般诡异,不过几日便散尽。
剩得春生嫩芽遍布在这院里各处,微泛翠意。
祝卿安把那几个趾高气昂的外人抛在身后,自如行至桃树下。
越尔今日倒没窝在屋里,而是出来透气,她近来忙于修复经脉,连画符都懈怠了许久,因此正趁徒儿不在,重新捡起,打算练练笔。
“师尊。”祝卿安很快停在她跟前,两手撑上石桌,刀鞘被她以掌压在桌沿,发出一道小声的磕碰之音。
“去哪儿这么晚回来?”越尔强稳住发颤的手,轻掀眼瞧去。
仙鹤带着祝卿安在清徽宗上空飞了半圈,最后悠悠然停在一片草地上。
草地之间铺着一条碎石甬道,石径的尽头,一棵流苏树树冠如盖,雪白的流苏花如瀑般开得繁茂。
微风拂动,树间用红绸挂上去的护花金铃便清脆作响,宛如天音。
树下琉璃瓦和水晶砖建成的屋宇,正是祝卿安平日歇息的寝屋。
虽说只是她一个人住,但这座屋宇的规格,全然不输祝卿安从前看到的电视剧里皇族住的寝殿。
身为社畜,穿来前只能与同事合租两室一厅的祝卿安心情有些微失衡。
住这么大的房子,女二居然还有心思搞事,真是暴殄天物!
她快步向前,顾不得用上灵力,直接双手推门而入——
只见殿中桌椅床凳俱全,皆雕刻精美的花纹,屋中还摆放着织金花鸟纹象牙屏风,屏风后头是女子的梳妆镜。
海棠花镜前,堆放着各式珠簪花钿,有的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还闪闪发着萤光。
以及……床头一扇半丈高的落地琉璃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祝卿安还是头一回仔细打量自己的模样。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乖乖,世上竟有这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女子。
祝卿安先前还曾被越尔的美色恍惚了好几回心神,居然忘记了,原主与越尔可是与六七分相似的。
其实说相似也不尽然,比如两人的眼睛就全然不同。
祝卿安是杏曈,瞳仁微淡的褐色,黑白分明的眸子水光潋滟。
而越尔的一双眼珠子很黑,定定看人之时,其中的漆光像是不见底的沉渊。
也就男主男配眼瞎,才能将两人混为一谈。
至于衣着打扮,那就更是大相庭径了。
越尔是清徽宗弟子,无论在宗门或是在外,总是一身雪白的道袍,寡淡得不能再寡淡。
而祝卿安不同,她是祝清风的女儿,并非门中正式弟子,是以装扮向来无人拘束。
镜中少女身姿婷婷袅袅,穿的乃是天蚕丝缝制而成的铃兰绿齐胸襦裙,外罩豆绿对襟半臂。双臂间挽着一条披帛,以鲛人泪珠化成的水滴状珍珠作为垂坠。
浓密如云的乌发挽成双髻牡丹头,发间花钗步摇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雪白脖颈间挂着的璎珞上,赫然一道朱色凤纹。
虽说生了一张小白花的脸,但到底已经是年满十六岁的女子,衣裙之下,玲珑起伏的身姿难以遮掩。
果然,能够当上恶毒白莲女二,还是要些本钱的。
祝卿安对此很是满意。
有钱有颜又有势,可不比灰头土脸的打工人好多了?
而且她还发现,镜中的原身虽然美得不像话,但其实与穿来前的自己五官极为相似,更像是美图秀秀后的她。
欣赏够了镜中美颜,祝卿安往铺满华锦的千机床上一倒,美美入睡。
虽说回来的路上,她在仙鹤背上也是一直睡觉,但终究比不上又软又温和的床。
祝卿安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再次醒来时,是被门外窸窣动静扰醒的。
她趴在枕上竖耳一听,似是有一双兽类的爪子正在扒拉雕花扇门,还发出嘤嘤哼声。
在昆仑境中历练了一遭,祝卿安本能地从乾坤袋中变出法器来。
她拿着法器起身,放缓脚步循声走过去,再小心翼翼打开门……
哐当——祝卿安手中法器掉到了地上。
她居然能将这事忘了!
她怎么能将这事忘了!
原主可是除了有钱有颜又有势,还有一只黑白相间,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宠物。
没错,就是放在现代,要提前买票,要早起排队进入园,隔着玻璃才能看到的大熊猫。
熊猫熊猫熊猫熊猫……
祝卿安这头还因为太过激动石化成雕塑,这只熊猫已经过来扒拉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