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 第2章

没想到他运气这般好,落海后非但没死,还看到敌人昏迷在自己眼前。

顾云行趴着的位置并不好,他上半身已上了岸,下半身却仍泡在海水中。若是一个急浪袭卷,兴许还能把他重新拖回海中。

空气中传来丝丝血腥气,容欺又走近些,就看到海水中沾染了斑驳红色。

他走过去,踢了一脚,顾云行的身体便翻了个面,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

“死了?”

容欺蹲下身,伸指探了探鼻息,轻微的气息拂过指腹,竟还有一口气在。他目光下移,注意到对方腿部狼藉一片,血肉模糊。他心想,自己一个魔头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这正道君子倒是倒霉得很,兴许是撞上礁石,把腿都撞坏了。

什么天极门门主,屡次搅他好事,反倒把命搭在了这里。

容欺冷笑一声,重新站起,正打算伸腿踹上一脚,送人沉进海底,冷不防突然被抓住了脚踝。

“呵!”他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已被拖着摔倒在地。

顾云行已然睁开双眼,眼神清明,他单手扣住容欺双手,肩部抵住容欺心口,将人死死摁在身下。

“容右使好生忘恩负义,顾某辛辛苦苦将你从海中捞起,你就是这般报答的?”

容欺大怒:“顾云行,你放手!”

顾云行自不会放。

容欺想起他腿间伤口,迅速抬脚反击——

“啊!”

钻心痛楚顿时让容欺惨叫出声。顾云行毫不犹豫,抢先一步直接扭断了他的手腕。

船上交手时,他的手腕已然受了一次重击,如今新旧伤口叠加,彻底失了力。

顾云行喘着粗气,沉声道:“容右使,你若是以为顾某腿部受了伤,就能杀了顾某,未免异想天开了。”

容欺浑身发抖,他脸部扭曲,眼中闪过强烈恨意,恶狠狠道:“你想如何?”

顾云行道:“你没瞧见吗?”他苦笑一声,“这里是座荒岛。”

遍地嶙峋山石,荒草枯木,乌云密布,一眼望去半个人影都没有。

容欺当然知道,冷然道:“那又如何?”

顾云行收敛了嘴边的苦笑,眼眸深沉:“茫茫大海,你可知我们飘到了何处?兴许整座岛上只剩下你我两个活人。你连泅水都不会,如何能走出这座荒岛?”

容欺陷入了沉默,漆黑的眸中暗藏起所有情绪,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顾云行,嘴边缓缓勾出一丝恶意的狞笑:“可你站得起来吗?你的另一只手……怎么不动了?顾云行,你受了那么重的伤,难道还指望本座替你疗伤吗?”

顾云行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的运气是不好,漂浮间,一阵激流将他冲到了礁石群,撞断了一手一足。若非他假装昏迷骗得这魔头近身,怕是如何都制不住他了。

容欺戳穿顾云行的伤情,见他色变,心里方才畅快了些。

“我是不会泅水,但水性再好,也不可能游出海。再说了,以你现在的身体,你游得动吗,顾门主?”

顾云行见他言辞刻薄,微微皱眉道:“昨夜容右使紧紧抱着顾某,软言求救。没想到脱险后,就半句好话都不会讲了。”

容欺:“你……”

顾云行却打断了他的话:“但也别忘了,如今容右使的另一只手还被顾某攥在掌心。顾某是受了点伤,不若我做瘸子,你做断手,在这荒岛上做对‘手足兄弟’?”

容欺垂眼转动半圈,眼中闪过不忿:“行,我替你疗伤,但你得先放开我。”

顾云行维持着姿势,定定注视着他:“容右使说得动听,可经过方才这一遭,我真怕一松手,右使大人便转头跑远了。”他叹了口气,颇为苦恼:“我可跑不动,也追不上。”

容欺咬牙:“那你想怎样?”

顾云行想了想,道:“这样,我得抓牢了右使。”说着,便用完好的一只手牵起容欺:“走吧。”

容欺:“……”

腕间命门被扣,他不怀疑只要自己一有异动,这天极门门主就会立即发难。

顾云行已坐起身,似乎在等他行动。

容欺脸色变化不定,似有不甘,然而命门被扣,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顾云行道:“搭把手吧,容右使。”

容欺重重喘了几口气,勉力克制道:“我唯一一只好使的手被你攥着,怎么再给你搭把手?”

顾云行道:“那就劳驾蹲下来,背背顾某吧。”

容欺瞪向他,眼神仿佛淬了毒,片刻后,他缓缓下蹲,恨声道:“上来。”

顾云行便挨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容欺骇然出招,身体向后仰倒撞去,牢牢压住顾云行,同一时间两腿旋动,朝着顾云行的伤腿攻去!

然而顾云行更快,他只伤了一条腿,就在容欺后仰之时,便屈起完好的左膝顶住了容欺的膝窝。

“若是我多使上一份力,容右使可就跟我一样,断手断足了。”顾云行已经放开了容欺的手,转而扣住了他的颈项,微微用力。

“唔!”容欺闷哼出声。

顾云行道:“荒岛合作,本是双方互利的决策,为何右使总是不愿接受呢?”

容欺道:“放、放开!”

顾云行的手继续用力。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容欺的脸——那本应是一张俊秀无害的脸,却因为扭曲的神色显出几分狰狞。

容欺感受到了杀意,这杀意凌厉而接近,无比清晰。

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恐惧来:这一刻,他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不是顾云行的对手。哪怕对方失去了一手一足,却仍能轻而易举地制住自己!

“别杀我……”

容欺艰难出声,脖间的力道还在不断加大,喉间隐隐涌起腥甜之气——顾云行真的起了杀心!

“放了我……唔!”容欺伸出手,试图拉开顾云行,然而脖间的手仿佛不可撼动,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不松半分,濒死的恐惧令他微微颤抖,他开始哀求起来:“别杀我……我,我答应你……替你疗伤……不要杀我……”

顾云行没有出声,也没有收回力气。

渐渐的,容欺停下了哀求,正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脖间一松,顾云行放开了他。

容欺翻身干呕了几下,又吐出几口血沫,喘了许久,最后躺倒在地。

顾云行不发一言,陪着他躺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容欺呼吸平缓了下来,他又一次站起身,只不过这次沉默地扶起顾云行。两人皆不再说话,各自蹒跚地朝前走去。

第3章 各怀心思

荒岛极冷。

一眼望去,只有嶙峋山壁和干瘦杂草,半个人影也无。两人往里走了一阵,容欺已经有些累了。

“连野兽的踪迹都没有。”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部,喉间仿佛有火在烧,“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怕是活不了多久。”

顾云行道:“先找水吧。”

容欺冷笑:“你以为我没找吗?可你看,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顾云行道:“既有草木生长,必然有水。”他举目远眺,看到前方一片树林,“再往前过去看看。”

容欺不发一言,半拖半背着顾云行,继续艰难前行。

一进森林,周围的气温又低了几分,半湿的衣裳挂在身上,渗进丝丝凉意。他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际灰蒙蒙一片,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但若是照这个温度,夜间必然不好过。

“快看。”

顾云行的话在耳边响起,容欺回过神,定睛朝前望去,就看到草木从中有黑影闪过。

容欺:“什么东西?”

顾云行道:“像是山鸡。”

容欺疑惑:“像?”

顾云行:“个头比较大,颜色更深些。”

既有山林野兽,那么他们兴许不会饿死了。

又走了几步,容欺终于听到了细微的水声,穿过树林阴翳,是一条流动的溪流。他一把将顾云行丢在旁边,蹲下身,用完好的一只手捧起溪水,低头尝了尝。

“是淡水!”

说完这句,容欺便不再管顾云行,接连喝了许久,直到喉间干涩彻底消失,才满意地舒了口气——有水有粮,就能活下去了。

“容右使喝完了吗?”顾云行的声音响起,容欺回过头,就发现对方倚在一颗大石头旁,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若是喝够了,劳驾给顾某也喂一口吧。”

容欺没理他,重新俯下身洗了把脸,而后左手握住右手腕,看架势是要替自己正骨。

顾云行无奈,只能拖着受伤的手足,自给自足。

喝完水后的两人坐在溪边,望着天边夜色渐深,彼此都没有说话。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响。

初时,容欺只以为是海边风大,但到了后面,他隐隐察觉到不对劲。风声过处,天地为之萧索。身上的衣袍已在狂风中变干,可寒意却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渗进骨子里。

容欺单手拢紧了衣襟——方才他试了半天,到底没能成功正骨,因此右手仍伤着。

顾云行脸色泛白,然而一双眼睛却格外清明:“起风了。”

容欺皱眉:“方才我瞧过了,这鬼地方连个避风的山洞都没有。”

这意味着今晚他们很有可能就要在寒风中度过了。

好在他们是习武之人,运转内力不至于被冻死,但整晚如此也绝不好受。

顾云行道:“林间气温更低,兴许还有野兽,若是过夜,还是林子外更安全些。”

容欺道:“这里好歹有树木遮掩。”然而他望了眼光秃秃的树枝,又觉得此话站不住跟脚——就那么几片干枯的枝叶,估计也藏不住什么踪迹。

“若真有野兽过来就好了。”容欺感受着腹中饿意,有些担忧。他在海上漂泊了不知多久,上岸后又背着顾云行走了半天,这会儿已经很饿了。要是有野兽主动送上门来,他非常乐意接受。

顾云行道:“若我没有猜错,容右使的船上装着不少干粮和衣物,只是不知能有几件随我们一起飘来岛上?”

容欺听懂了他的意思:“海域广阔,风暴又大,东西早就飘得四散。”

话虽如此,他还是站起身,打算折回海滩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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