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行期待地看向他。
“算不上高见。”容欺认真道:“就是本座要睡在内侧。”
顾云行:“……”
两人到底没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屋顶的搭建。
回去路上,容欺背着顾云行抵达林子时,再次停下了脚步。
顾云行很是自觉地从背上下来,颇为体贴道:“剩下的路便不劳烦右使了。”
容欺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抬手——寒光闪过,银针疾射而出,转瞬间取走了不远处一只山鸡的性命。他走过去,一把将猎物从草丛间提起来:“老远就看到它了,正好充作晚饭。”
——只是为了晚饭而停下。
顾云行沉默了。
容欺掂了掂手里猎物的分量,满意道:“既然你想自己走,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便拎起山鸡,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如昨日般潇洒。
顾云行原地站了一会儿,半晌,叹了口气,熟练地找来树枝,拄拐前行。
心情大好的离火宫右使,悠闲地踱步回了海滩。
海边一如昨日,破损的船舱搁浅在岸边,几个简陋的架子散乱地支在四周。
在这荒岛,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有贼惦记了。
容欺将山鸡简单处理了一下,学着顾云行的方法生了火,再把山鸡一串,往架子上一放,便任由它慢慢熟了。
他自己则是弯腰钻入了船舱。舱内弥漫着淡淡的潮腥味,一应摆设,少得可怜。
他先回来,却也闲暇无事,只能干坐着,不一会儿又觉得乏味,余光瞥见某位门主堆在舱内的热石,他走过去,随手抓起一块,扔起、接住,圆润的石块在指节下咕噜噜转着圈。
容欺:“……”
他撇撇嘴,心道无趣,弹指将石头丢了回去。
“啪嗒——”船舱内重新静了下来。
顾云行回来的时候,容欺正窝在船舱内——充当门板的桌子已被摆正放在了中间,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一块大石头,被摆在桌子旁充当座椅。
容右使一手支着下巴,目光穿过上方破开的缺口,望着昏暗的天穹,一动不动,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听到顾云行回来的脚步声,他回过神,不满道:“你也太慢了。”
第14章 水涨船高
“顾某不良于行,让右使久等了。” 顾云行弯腰进入船舱,见没有多余的“座椅”,便席地坐下。
容欺冷笑:“我可没等你,只是你再不回来,鸡都要糊了。”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串黑乎乎的东西,道:“给你留了半只,不必谢我。”
顾云行仔细辨认,又联系话语,眼底有一丝不可置信:“这是……烤鸡?”
容欺目光闪躲,不去看那团黑东西:“当然!”
顾云行:“……”
容欺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冷嗤道:“我只是不小心烤久了些。”想了想,又补了句,“里面还是能吃的。”
顾云行将那串黑东西拿到身前,用手拨弄了几下,立马洒落许多奇怪的黑屑。
顾云行:“……”
容欺顿时有些不爽:“顾云行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吃你就饿着吧!”
顾云行不想真拂了这魔头难得的好意,于是剥开最外面的“黑炭”。
——黑炭的里面还是焦黑一片。
容欺受不了他磨磨蹭蹭的模样,一把夺过烤鸡,几下便将最深处一小块勉强不是黑色的肉剥了出来,递过去:“吃。”
顾云行道:“……多谢。”
那块奇怪的烤肉最终“不小心”被顾云行掉在了地上,他神色间带着些许歉疚,表示明日定会双倍补偿容右使的美意。
容欺只是冷笑,倒没有翻脸——毕竟他自己也偷偷干了相同的事。
他决定就此揭过“烤鸡”之事,便问:“顾云行,你的天极门门主当得如何?可得人心?”
顾云行:“尚可。”
容欺:“你的‘尚可’能为你换来多少援兵?”
顾云行:“离火宫弟子众多,在沿海处更有大小三处据点,想来他们会比我那些旱鸭子下属更快一些。”
容欺瞅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他比谁都清楚,沿海的三处据点,没有一处是他的。就连他出海的船只都是费了许多力气才弄来的。
顾云行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容欺透过舱壁的孔洞望向不远处的无边大海,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不会要老死在这鬼地方吧?”
顾云行笑了笑:“江湖纷争不断,能寻一清净地寿终,也算是个好结局。”
容欺讥道:“你倒是会安慰人。”
顾云行:“说来,顾某也有些想家了。”
容欺:“也?我可没有那种东西。”
顾云行:“右使自小被邹宫主收养,顾某还以为离火宫会是右使的牵挂。”
容欺看向他:“想套我话?”
顾云行微讶:“何出此言?”
容欺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他一人独坐时有些感怀,随口一问也是下意识地希望能有机会离开这破岛。结果顾云行先是试探据点之事,又是打听他与离火宫的渊源。被他戳穿还一副惊讶的样子,骗谁呢?
“也难怪,顾门主是前任门主的独子,年纪轻轻便继任了母亲的门主之位,天极门可不就是你家吗?”
顾云行无奈地摇摇头:“那容右使说说,顾某套你话是为了什么,如今顾某又能做什么?”
容欺语塞。
顾云行:“你我同困于此,总不能每天都聊些山鸡野兔的事吧?”
容欺:“……终有一日我们会离开这里,到时江湖相见就是仇敌了。”
容欺的一番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海边浪声响起,衬得船舱内愈发安静。
顾云行突然道:“起风了。”
容欺道:“成日都有风,就未见停过。”
两人又不再交谈,一同沉默地听了会儿风。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人忽然站起了身。
容欺抬头,警惕道:“怎么了?”
“不是风声——”顾云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快下船!”
容欺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先一步跟着顾云行往外走。这时,一阵巨大的声响后,船舱猛然摇晃起来,容欺没防备歪向顾云行,急忙又飞快站定。
顾云行扶稳他:“涨潮了,海水漫过来了。”
“不是说明天才会上涨到这儿吗?”容欺骂骂咧咧地稳住身形,道,“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天都要暗了!
两人冲出船舱,一脚踩进了水中。
这么快?
容欺瞳仁微缩,不知不觉间,海水竟已涨到能淹没脚背的程度。再看向海面,只见层层叠浪推涌而来,水势之下,木船剧烈晃动。船舱边的木头架子早已被尽数冲散,被浪潮裹挟进了海中,不见踪影。
若是潮水继续高涨,那么他们的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容欺不会水,对这水势颇为忌惮:“这、怎么办?”
顾云行:“你腿脚快,将船舱内有用的东西往外搬。”
说话间,又是一阵浪涌,掀起的浪尖直接蹿上了腰部。
容欺:“都是些破烂玩意,搬什么?本座可不去,你——你快回来!”
然而顾云行已经重新走入舱内,他迅速拆下帆布,拖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
就这片刻的功夫,水已没至膝盖。
当看清顾云行手里的东西时,容欺一时无语:“顾云行,你是不是有病?拿木板做什么!”
顾云行叹气:“你会做屋顶吗?”
容欺一愣,什么屋顶?
顾云行看懂他的表情,直接道:“我也不会。”
容欺:“……”
顾云行:“所以我拆了几块完整的木板,到时一并带过去。”
容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双双沉默。此前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博学广记的人物,结果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相顾茫然的地步。
又是一阵潮水涌来。
顾云行:“快搬过去些,别被水冲走了。”
容欺也只能帮着接过东西,正打算走,忽然停了下来。
顾云行:“怎么了?”
容欺瞪大了眼睛:“我的匕首落在里面了。”为了切开那只可恶的烤鸡,他便把刺鳞取出来用了下。
顾云行:“放哪里了?”
容欺道:“石头堆。”说完,他猛地察觉到身旁人的意图,急忙伸手扯住。
“你干嘛?船快要浮起来了!一把匕首而已,没了就没了!”
“来得及,我去拿。”顾云行的态度很坚决,他扶着船壁,再次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