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行沉着脸,藏起眼中所有情绪:“别担心,累了就休息会儿。”
听着顾云行的话语,容欺眨了眨眼。
顾云行:“睡吧,我带你离开。”
他轻轻用指腹擦去容欺嘴角的血迹,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许厌诧异地皱起了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薛玉也觉出了几分古怪,但还是更焦急容欺的伤势,想要过去,却被许厌一把拽了回去。
邹玉川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怪不得……原来是寻得了新的靠山。”
顾云行冷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若是可以,他真想就此展开手脚与之一搏。但是不行——他垂眸看向怀中昏死过去的人,心中的担忧盖过了愤怒,容欺受了太重的伤,他必须尽快结束与邹玉川的缠斗。
这时,邹玉川一掌未成,便再起一掌。
顾云行沉着脸,足尖点地,带着容欺向后疾退。他目光紧盯着邹玉川,扬声道:“还望崔庄主掩护一二,顾某感激不尽!”
下一刻,一枚闪着冷光的铁箭从缠斗间的三人穿过。
顾云行顺势向前并未受到波及,追在身后的邹玉川却不得不停步旋身避让。
瞬息间,顾云行便带着容欺与邹玉川拉开了距离。
方敛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连弩。他打了个手势,潜伏在山林间的弟子便持弩对准了邹玉川。
顾云行一路退到人群中,道:“多谢!”
崔心元面无表情,一双眼睛落到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容欺身上,哑声道:“带他走,我来留住邹玉川。”
第65章 谁更难闻
顾云行带走了容欺, 同时发出令箭,下令所有攻入离火宫的天极门众人撤退。
大殿之中的武林盟大部队察觉到了同盟的动向,孙知益更是匆忙从大殿处赶往焰火岭,恰逢在入口处等来了行色匆匆的一行人。
他看到顾云行, 又见他怀中抱着另一人, 当即皱起了眉头。
孙知益自诩在江湖之中也算年长, 于诸事上有着深厚的阅历和资历, 他最是看不惯年轻一辈不知轻重, 恣意妄为。
“顾门主, 覆灭魔宫就在今日,天极门也是江湖大派,怎能半道撤离?若是因此被魔宫中人寻到机会逃出生天,岂非贻害无穷?”
顾云行面色凝重, 步伐匆匆,一路向前疾行。
身后天极门众人紧随其后。
眼看着大批人马撤退, 孙知益不依不饶道:“顾门主,我武林盟与天极门当同仇敌忾, 除此恶瘤!若是你母亲在此, 定不会就此放任不管。你的朋友要是受了伤, 大可……离火宫右使?!”
他无意间瞥见了顾云行怀中之人的面貌,脸色大变。
“顾门主, 你救这魔头做什么?他先前为邹玉川犯下不少恶事, 就算他离了魔宫, 怕也是本性难改……”
顾云行冷冷地看向他:“孙长老。”
孙知益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顾云行沉声道:“我天极门从未加入过武林盟, 顾某行事,也无需一个别派的长老置喙。”
他看向怀中昏迷的人,放柔了声音, “至于容欺……他是我天极门要护下的人,孙长老若有意见,大可率霁州孙家各部来临沧城递拜帖。”
孙知益被这声声的“孙长老”气得脸色发红:“如今我已非长老,顾门主理当唤我一声孙盟主才是。”
顾云行冷笑:“武林盟遴选盟主,需经三重试炼,孙长老过了几重?”
孙知益:“你!”
顾云行看向孙知益身后的众人,既有孙家人,更多的还是武林盟的人:“方盟主此刻正与邹玉川交锋,你们真打算在这里跟着孙长老拦顾某吗?”
武林盟众人对视几眼,朝着顾云行拱手行了一礼,匆匆朝着焰火岭峰顶赶去。
孙知益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顾云行不欲多搭理他,运起轻功,便一路朝着山脚赶去。
接下来的种种,他已不在乎了。
这本就是武林盟与离火宫的争端。江湖正邪两道的纷争,从来都是难辨对错,是是非非都与天极门无关。
此一遭,顾云行只是为了救一人而来。
山脚边,已停放好了马车。
驾车的是个素衣短打的少年人,见到顾云行后,立马精神地睁大了眼睛:“门主!”
顾云行小心翼翼地把容欺抱进马车,起身对少年道:“小易。”
丁易正好奇地偷瞄马车里昏迷的人:“啊,在!门主有何吩咐?”
顾云行:“让你请的大夫呢?”
丁易一愣:“姐姐已经去请了,许是路途颠簸的缘故,还在半道上。”
顾云行:“启程,去最近的医馆。”
丁易“哎”了一声,正欲扬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喊声。
“等、等等!”薛玉焦急挥手,“我就是大夫!”
许厌拎着他,将他往地上一扔。
薛玉骂骂咧咧爬起来,小跑着往马车上冲:“他失血过多,身体太过虚弱,还兼有内伤,还好我特地备了些伤药。”
顾云行拦住了他。
薛玉有点怵他:“顾、顾门主啊,我看你方才救我们右使时也算尽心尽力,应当是……自己人吧?”
丁易:“谁跟你们离火宫的魔人是自己人!”
薛玉哆嗦了一下。
顾云行沉吟片刻:“上来。”
丁易:“……”
薛玉从怀里掏出了几罐药瓶,上面还贴心地贴上了纸条,“我原本想悄悄放走右使,这些都是我为他准备的药。谁承想邹玉川把人折磨得都走不动道了。顾门主,我虽不知你与右使经历了什么,希望你能好生照顾他。”
顾云行:“今日之后,升州再无离火宫。你不打算离开?”
薛玉摇摇头:“我药堂还有许多兄弟,没法一走了之。”他虽是因容欺加入的离火宫,但其后数年,他在药堂早已有了诸多牵挂。
薛玉:“等此事一了,我若还活着,定会去寻右使一叙。”
顾云行沉吟片刻:“那便去临沧城吧。”
很快,“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薛玉站在道旁目送着马车远去。
许厌:“我也要走了。”
薛玉一愣:“你身上蛊毒未解,要去哪里?”
许厌:“你能解吗?”
薛玉:“我还未有头绪……但你一走,就更不可能解开了!”
许厌:“无妨。前几日刚服下解药,剩下这二十几天,我想随心所欲地活。去各地看看,做先前未做之事。”
薛玉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悲意,他看着许厌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一时间不知以何立场去劝说。
“你早就想好了,所以才让我们打开牢门。”
许厌:“不必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已经死了。”
薛玉:“呸!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
许厌:“走了。”
薛玉摆摆手:“走吧走吧!净惹人烦!”
许厌笑了笑,便顺着山道往外走了:“薛神医,后会无期。”
薛玉起先不去看他,片刻后,他转过身喊道:“许厌!你若是想游历四方,不如去西南映月谷,我师父就是在那儿出师的,赏景也行啊!”
远处只剩下许厌的一个背影,很快,就连背影也消失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当初薛玉为报师仇,也曾前往映月谷求助,可惜遍寻数月无果。这声提议,也终究是聊以安慰罢了。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许厌了。
明明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这样的人,可涉及生死总是让人唏嘘感慨。
薛玉长叹一口气,朝着上山的方向赶去。
这一日,终究是不寻常的一日。
容欺是在马车的颠簸中醒转的。他只觉浑身都是受过鞭笞之刑的痛意,脑袋昏昏沉沉,连抬手都费劲。倒是胸口处的内伤缓和了许多,应当是被人运功调理过了。
他掀了掀眼皮,看到顾云行近在咫尺的脸。
容欺平生最不屑的便是将身家性命系与他人,但如果这个人是顾云行,那么也不是难以忍受。
至少此刻,他的确是感到了一阵心安。
顾云行:“醒了?”
容欺动了动手指,指腹间传来细腻的触感——是顾云行握着他的手。
他便不再乱动,回想今日的种种,怅惘道:“顾云行,我如今……没有归处了。”
顾云行:“还记得我在船上曾与你提过的酒铺吗?”
容欺一愣。
顾云行:“一路慢行回去,到了那儿正巧是喝梨花春的时节。”
容欺:“梨花春?”
顾云行:“酒味清甜,你应该会喜欢。”
容欺:“……我其实不大爱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