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欺沉默了一会儿,瞪着顾云行,怒气冲冲地上了楼。
顾云行叫来丁绮嘱咐了几句,便也随之跟上去。
“看到了吧,只是一道小伤,顾门主可安心了?”容欺指了指肩头,他甚至自己都包扎好了,半点看不出开裂过的痕迹。
顾云行耐着性子,重新给他上了药。
容欺任由他在自己肩上忙活,完了还讽道:“这种伤口,去了药堂是会被薛玉耻笑半个月的。”
顾云行不为所动,替他把衣服穿好。
容欺嘴上颇为不屑,但动作极为配合。他知道顾云行不希望他受伤,但若让他再选一次,他依然会出手教训那两个不讲人话的混账。
“顾云行,你怎么不理人?”容欺不满道,见他还是一副死样子,顿时也有了火气,怒道,“我本来就是打打杀杀的魔头,你难道现在才开始看不惯吗?还是说你后悔了?”
顾云行眼皮跳了跳:“后悔,谁后悔?我就离开一日,你就又受了伤!”
容欺震惊地看他一眼,冷笑道:“本座自己的身体与你何干!”
“怎么没关系?”顾云行气极反笑,“你身上每处伤口都是我亲自抹的药,半夜生怕你疼了痒了不舒服了,连着几夜都不敢合眼。就这样,才好不容易养回了些,转头你又出去与人打架,打得伤口都裂开了!”
“顾云行!”容欺一下站起身,“本座宁愿受伤,也绝不受气!”
顾云行无奈:“好哇,我说几句实话,你就成了受气?”
容欺:“没说你!那两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本座就是要揍他们!”
顾云行:“气性这般大?说你什么了?”
容欺怒道:“说你与我不清不楚,整日厮混!”
顾云行目光微闪,心想总算是弄明白了。他看着兀自气呼呼的魔头,笑了笑:“这就值得生气了?”
容欺瞪向他:“你都沦为那群人的谈资了,还笑!”
顾云行:“那有什么?你我本就不算清白,日后他们总要习惯的。”
容欺张了张嘴,一脸语塞地看着他,眼神变得复杂。
顾云行:“还是说,同顾某整日厮混,让容公子觉得有失颜面了?”
容欺黑着脸,咬牙切齿:“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云行一把将人揽了过来,见他还是一副生着闷气的模样,不由心中跟着一软:“天底下那么多人,你我就算我三头六臂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何必为这些事动怒?”
容欺:“说得好听。方才是谁先不理人?”
顾云行:“……那是两码事。”
容欺冷笑:“有话不说,非逼我生气,你和那两个出言不逊的人有何区别?”
顾云行正色道:“那还是有区别的。”
容欺嗤之以鼻。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丁绮的声音传来。
“门主,容公子,饭菜备好了。”
容欺拂袖从顾云行怀中站起,冷若寒霜地开了门,打开食盒看了眼:“给他留个青菜就行了,其余的我要带去大堂吃。”
说完,他就大摇大摆出了房间,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顾云行:“……”
丁绮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走进屋,从食盒间取出一碗白米饭,又端出一盘炒青菜,目含怜悯地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为顾云行带上了房门。
“……”
顾云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看了看一清二白的菜色,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凄凉来。
他到底还是没有独享这盘炒青菜,很快就调整了心情,高高兴兴端着饭菜寻人去了。
容欺察觉他跟来,冷哼了一声,见人坐下来了,不搭理也不驱赶。
没过多久,顾云行替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容欺没什么表情,又过了一会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顾云行勾了勾嘴角——这是肯搭理自己了。
翌日清晨,两人自睡梦中悠悠醒来。
容欺迷迷糊糊间,发现顾云行正埋头在他肩膀上不知忙活些什么。
他推了推这颗脑袋:“干什么?”
顾云行叹了口气:“一晚上过去,算是长好了。”
容欺此刻困得很,翻身就用被子蒙住了头,打算再眯一会儿。
顾云行也不叫醒他,抱着人躺了会儿,便起床去了外面。
谁料他刚一下楼,就看到一名武林盟弟子行色匆匆地冲进了客栈。
“所以,你是打算现在就出发,去平兴城帮方敛找妹妹?”容欺斜倚着床头,打了个哈欠。
顾云行面有忧色:“平兴城距此两百里,少则七日,多则半月,应该就能解决了。”
容欺对于方若瑶只身闯祸的本事深有体会,前脚追至东海遭逢海难,后脚失去踪迹疑似遭人俘获。
“需不需要帮忙?”
顾云行沉吟了许久:“你伤势未愈,不宜快马疾行。如今平兴城诸事未明,我先前往去探探路。”
早在顾云行昨日离开的时候,容欺就猜过方敛那边可能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棘手到需要向顾云行求助,他皱起眉头道:“不会耽误霁州问心台之事吧?”
顾云行:“放心,问心台之事,我昨日便替你催过他了。此番动身,也是为了让束怀没有后顾之忧。”
容欺:“那你去吧。”
顾云行迟疑道:“就没有半分不舍吗?”
容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少则七日,多则半月,半月很长吗?”
——半月,不长。
顾云行默默叹了口气,也不奢求临别在即,这位离火宫前右使就能学会说些甜言蜜语来。他解开腰间所挂长剑,当着容欺的面拔出了剑刃。
“此剑名为逐空,是我年少游历江湖时所执之剑。剑身轻盈,锋芒锐利。”顾云行递过剑柄,“最适合你不过。”
容欺愣了愣:“你要把它借我用?”
“不是借。”顾云行示意:“拿着,它现在是你的了。”
容欺眨眨眼,垂眸看了看逐空剑,接过剑柄。
顾云行笑了:“你长剑遗失,去翠微山庄求剑还需要时日,就先凑活用用。”
出自天极门武库,又是门主曾经的佩剑,逐空剑哪里算是“凑活”。容欺转动剑身,听着细微铮鸣声,赞叹道:“是把好剑。”
顾云行见他喜欢,便也高兴。
容欺忽然想到什么:“这几日见你一直用的是它,你把它送给我,那自己呢?”
顾云行:“瀚海诀讲求以势为剑,用什么剑都是一样的。”见容欺有些不相信,他又道,“你可听说过我母亲的佩剑?”
容欺:“沧元剑?”
顾云行点点头:“起初沧元剑确有此剑,后来我母亲将它放归于武库之中。此后所执之剑都看她心情,反正,无论她手中是何剑,哪怕是一柄木剑,亦是沧元剑。”
容欺对此境界颇为神往:“难道先前你在船上与我对决之时所用之剑,也叫逐空?”
顾云行摇摇头:“我到不了母亲的地步。还是觉得,剑有其名,用什么剑就该叫什么名。总不能让它无名无姓地跟着我。”
容欺一听有道理:“倒也是。”他看了看手中的逐空剑,“不过剑之于我,只是器物。好用就行。”
他执剑对准了顾云行,挑起了对面之人的下巴,道:“我等你七日,七日后不归,我就去平兴城找你。”
顾云行将剑推开,整个人欺身上前,低声道:“别在床上玩剑。”
容欺:“……”
顾云行走了,走之前给容欺留下了一柄逐空,一袋杏脯,还有丁绮丁易两姐弟。
容欺的伤势逐渐好转,却也没了出去闲逛的兴致,整日待在客栈之中,养伤的同时,也在调养内息,精进内力。
丁绮十分会照顾人,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细,无一不周到。自他上次随口提了句不喜素雅后,每日送来的衣物皆变成了深色,但还是过于华贵夸张,穿上不似江湖人。
好在容欺不打算出门,整日在房间里闭关调息,也不去管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有时他也好奇,顾云行身上那些朴素的衣服究竟是怎么绕开丁绮穿上身的。
——直到他发现丁易的好用之处。
丁易就住在隔壁,他性格跳脱单纯,与姐姐截然相反。
容欺只三言两语,就唬得这少年人与自己切起了磋,赢了之后还唬得人愿赌服输,对自己惟命是从。莫说是买衣服,就连自己的零花钱都愿双手奉上给他。
这些丁绮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最近病人乖觉,弟弟乖顺,给顾云行汇报的信件里,还写着“一切顺遂、安然无虞”的字眼。
直到顾云行离开的第八日,丁绮备好了饭菜,敲响房门,房中却无应答之声。
她略略迟疑,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推开房门,里面已是空无一人。
丁绮深吸一口气,径直冲去了隔壁,就发现自家蠢弟弟正抱着剑呼呼大睡,丝毫没察觉出异常来。
丁易自然是醒不来的。
他根本打不过容欺,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拦,就被容欺点了昏睡穴;他也没有容欺心眼子多,不知不觉间就帮人筹备好了行礼和盘缠,为此掏空了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荷包——甚至因为看护不力,被姐姐提前砍掉了下个月的零花钱。
第70章 黑心客栈
另一边, 容欺策马奔袭,一路朝着平兴城的方向赶去。短短两日,便抵达了升州边界。
升州山峦众多,有不少山道, 周围树林成片, 不知藏了多少飞禽野兽。
容欺见天色已晚, 索性找了一处偏僻的客栈暂做歇脚。
客栈很是简陋, 但还算整洁, 店小二见他进门, 顿时笑开了花,热情地招待起来。容欺不喜欢逼仄昏暗的大堂,便直接要了间上房,嘱咐店家把吃食送上去。
房间不大, 几盏油灯一点,便显得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