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了塑料手套开始慢条斯理地给李文逊剥虾球,李文逊特别喜欢吃这个,他特意从南澳空运了一批回北京。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李文逊在楼上喊管家过去。
管家被他遣去整理储藏室了,王姨还在厨房做清洁,李文耀想了想,自己上了楼。
“干什么呢。”李文耀门都不敲,大摇大摆进去了。
卧室里间的浴室亮着暖光,磨砂玻璃门上水雾朦胧,李文逊的声音也被浸湿在这片氤氲里,“哥是你在外面吗”
“你喊管家干什么,”李文耀隔着门说。
“洗发水用完了,”李文逊说,“我房里也没备用的了。哥你拿你屋里的给我用用。”
李文耀拿了洗发水回来。
站在浴室门口,鬼使神差的,他停住了脚步。
李文逊隔着门能大致看到他挺拔的身形轮廓,“哥你直接进来给我吧,懒得爬浴缸。”
李文耀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他笑自己想多了,可能是出差太累了。
他难得地没了平常的粗鲁,轻手轻脚地缓缓推开了浴室的门。然后他的瞳孔就像放射线一样,笔直地穿过瘴腾的水汽,投掷在了李文逊身上。
心跳加速,像失重的石头突然回到地球,咚咚两声砸在心墙里,李文耀的耳朵顷刻间染了红晕。
李文逊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兴许是温度过高,笔直修长的右腿半搭在浴缸边缘,细韧的脚踝骨节分明,线条优美。他皮肤原先偏白,夏季常常在外面跑导致太阳给他的肤色镀上了一层健康的淡淡的麦色。他此刻正半仰着脖子,早已湿漉的头发半张扬半顺匀的贴在侧脸,清透的水珠像丝线一样顺着细长的脖颈和紧致的喉结往胸膛流去。此刻他正闭着眼睛,边哼歌边享受安逸。
李文耀的心里锦簇起无数火星,烧得他嗓子又干又热。
六年了,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一点也没有辜负时光老人的福祉,成长得越来越俊秀漂亮,几乎是完全……
李文耀呼吸一滞。
几乎是完全按照自己所希望得那样在长大。
无论是身体,还是外貌,还是骨子里隐藏在乖巧下,时不时显露的古灵精怪的小心思,都令他愈发的着迷和喜爱。
李文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太累了,累到都有点不正常了。
“哥”李文逊正等着他给自己递洗发水,一睁眼只看到自己的大哥僵着微红的脸像木头一般杵在门口。他还没见过李文耀这般状态,不免觉得有些滑稽。
李文耀动作都不连贯了,把洗发水往台子上一放,赶紧冲了出去关上门。
李文逊愣愣地盯着门,李文耀方才仓惶离开的模样,像一个做了错事拼命隐藏的小偷。
“哥你没事吧”李文逊猜测他还没走,“是不是浴室太闷了让你不舒服了”
李文耀低头看着下身裤子不知何时挺起的一部分,心头更加烦躁。他不是不舒服,他现在是太不舒服了。
李文逊哪儿能理解他莫名而来的欲火和难以消解的苦闷,继续高高兴兴地洗澡。
李文耀咬咬牙,伸手甩了自己一巴掌,跑出了李文逊的房间。
李文逊洗完澡吃完饭,就躺在床上滚来滚去,脑子里重复放映着张束青这段时间教给他的打球的新技能,时不时兴致来了还要跳起来比划比划;每晚不到两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太少了,随着选拔将近,李文逊恨不得在体育场打个铺盖,每天一睁眼就可以让张束青陪他练球,这种幸福真是不可遇也不可求,只好梦里解馋了。
半个多月相处下来,他发现张束青也没有初见时那么让自己看不上。张束青成绩优异,又是班干部和学生会的骨干,加上打篮球打的好,成为学校首可的参赛运动员,大大小小的名头和荣誉拿到手软。不过李文逊不敢把这告诉李文耀,免得李文耀又开始成天“别人家的孩子多好多棒”,然后不考虑实际情况地给自己施加更多的压力。
张束青家境普通,所以后来李文逊也就能够理解他那时接过钱的胆怯和惊喜。换作自己,可能也会向毛爷爷低头。
李文逊虽然在某些方面“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但骨子里确是个小财迷。现在他洒钞票不心疼,是因为那都是李文耀的钱。李文耀在他身上投入的物质财富,可能连他全部身价的千分之一都没有。
他的小算盘都敲好了;等以后开了自己的公司挣了钱,他就一点一点地回报给李文耀。这六年来李文耀养他也不容易,他的大哥表面有多风光,实地里就经历过多少艰辛,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些他不动声色地看得明明白白。
他希望李文耀以后的人生可以不用再这样辛苦,不用带着对父母的埋怨咬牙扛下一切,希望他能够慢慢学会相信家人的力量,相信他这个弟弟,未来也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希望以后的他不要再为自己操这么多的心,而是有时间去享受和经营自己的爱情和幸福。
他还企盼着有一天,他们一家四口可以坐在一起,吃一顿热乎乎的饭。童年失去的,总会有一天可以补回来。
距离选拔赛仅剩一周的时候,张束青有天晚上训练完,请李文逊出去吃饭。两人坐在烧烤店里,气氛轻松愉快。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李文逊递给他一瓶冰冻可乐,“希望没有耽误你的学业。”
“这是我该担心的吧。”张束青笑道,“月考你可得加油啊,不然我真是有愧于叔叔阿姨。”
“没啥可愧的,我爸妈不管我,”李文逊淡定道,“都是我哥在管我。”
“你哥感觉好严肃,”张束青想了想,“每次都穿一身的黑色,往树下一站像个雕像一样。”
李文逊噗嗤一笑,“那不是我哥。”
“不是你哥”张束青疑惑道,“那我怎么觉得他一到晚上就跟着你。”
“我哥的同事。”李文逊说。孔绽说好不再跟着自己,还是没忍住天天盯着他。
“哦……”张束青按照自己的理解想了一会儿,“一定是你哥平常工作特别忙,但是又怕对你照顾不周,所以才让朋友帮忙替他关心你。”
李文逊沉迷于剥虾中,“差不多吧。”
张束青还想说什么,老板给他俩送来了煮好的花甲粉。
“你不知道我都多久没吃这玩意儿了,”李文逊夸张地嗅了嗅鼻子,“真特么香。”
“这东西我也喜欢,之前有段时间恨不得天天都吃。”
李文逊无奈道,“我哥不让我吃这。”
“为啥”
“因为他自己吃花甲粉闹胃病,”李文逊把喷香的虾肉丢进嘴里,“所以他老觉得我吃了花甲肯定也会生病。”
张束青哭笑不得,“你哥当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可不是。啥事儿都要管。”李文逊叹了口气,无比珍惜地看着一桌子的美食,“连打个牙祭都得背着他。”
张束青点点头,“那你还不赶紧吃,过会儿这汤就要干了。”
“可我现在没手……”李文逊看着自己沾满红油的双手,“刚应该戴手套的……真麻烦,我去厕所洗一下吧。”
“这附近没厕所,”张束青停了一下,“你接着剥虾,我喂你。”
李文逊转了转眼珠子,“这么好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张束青笑着用勺子给他挖了一小份粉丝,李文逊弯着眉毛把头凑过去,嘴巴一张就是心满意足的一大口。
“帮我挑个花甲。”李文逊哼笑道,“还是原来的味道,太爽了。”
张束青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快点的啊,”李文逊麻利地剥好一颗虾球,在张束青边挑粉丝边抬头怔愣的片刻把虾球丢进了他的嘴里。
“好吃吗”李文逊舔了舔嘴唇笑道,“你要茶叶蛋吗,我再给你剥个鸡蛋”
张束青耳朵一热,仓促低下头,“我不吃鸡蛋。”
时间很多时候,是情感的催化剂。张束青发现,李文逊的谦虚与随和,带给了他短短数十天,令人不舍的美好的体验。这种体验慢慢升温,使他的心里挥发出别样的情愫。
桌上的两个人,一个做着让人脸红的浮想联翩的梦,一个全身心投入于晚饭中,气氛倒显得格外和谐。
直到李文耀的突然出现。
喧嚣的烧烤店出现了几秒的安静,仿佛所有的空气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收,引得人群的注意力难以不暂时转移。
老板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金针菇,被眼前这个长相出众,却一脸凶神恶煞的年轻男人挡住了去路。
“这位先生……”老板讷讷开口。
李文逊顺着张束青好奇的目光向门口望去,视线正巧与李文耀的撞个满怀。与此同时他呼吸一顿。
李文耀带着满身的寒气,跨着大长腿,脚底生风似的朝他走来。
李文逊迅速地拿纸巾擦了手,抹了嘴,站起身拿起书包,“我得先走了。”
“现在”张束青还想问什么,突然面前的玻璃杯就被一双大手控于股掌之间,顷刻间一片粉碎。
张束青脸色立刻白了,趔趄着从椅子里站起来,恍惚地看着李文耀手里刺眼的玻璃碴和他那张直坠冰霜的脸。
其余桌位的客人都被玻璃的爆破声吓得不轻,愈多的人开始怀疑这是否是聚众闹事。
李文逊只觉得尴尬,“哥……”
“回车里坐着。”李文耀盯着一脸茫然无措的张束青,面色阴冷。
“哥你误会了……”李文逊还想劝他。
“要我叫人来‘请’你上车吗。”李文耀压抑着耐心。
李文逊低着头出去了。
李文耀盯着张束青的眼睛让他如坠三尺寒冰。张束青能大概知道,眼前这个李文逊的大哥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以补习为借口帮李文逊训练篮球的事。只是……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李文耀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足足五分钟,吓得张束青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最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自顾离开了。
掐在张束青脖子上的那双令他窒息的“手”这才渐渐放开。
李文耀带着一阵厉风钻进车里,不待李文逊说一句话,上去就给了他一耳光。
李文耀的手劲儿相当大,加上长时间把玩刀枪,掌内打磨出一层厚厚的茧,随着重力刮在李文逊脸上,疼得他半边脸直发麻,头直发懵。
“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李文耀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子,“你可以啊,真行,我越不让你干什么,你就越要干什么。”
李文逊偏头垂着脑袋,胸口微微发抖。
“还骗我说是补习,还让孔绽和你一起骗我,”李文耀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你明知道我对你的事有多上心,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我!”
“夜总会那次没长够教训是吧,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明面上跟我装得像模像样,背地里自己可下得一手好牌!”
“你觉得孔绽能帮你隐瞒多久嗯隐瞒到让你顺利参加什么篮球赛做梦!”
“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李文逊用舌头顶了顶酸胀的脸颊,颤声道,“我本来也不想骗你的……真的……”
他不能在比赛之前更加激怒李文耀,不然李文耀一定会把他打得下不了床,更别说到时候上场参加选拔了。
“以后”李文耀冷哼一声,“没有以后了。”
“离考试还有一周左右,”李文耀手指点着腕表,面容冷酷,“我给你找个家庭老师,你就在家复习吧。”
“不行!”李文逊一听急了,“我要去学校!”
“去学校干什么,继续不务正业”李文耀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保送是要看你每一次的成绩而不是单单期末成绩,像你这样一对待小考就放松警惕随意懈怠,这不是把机会拱手让人吗。”
“我不会让成绩落下的!”李文逊急得眼睛都红了,“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是我真的很想参加省赛,我不觉得它会占用我太多学习时间的我保证!”
“你的保证在我这里一毛钱的价值都没有。”李文耀冷眼看着他,“省赛又不是只有今年有,每年都会有,而且比省赛规模更大的多得去了。以后你上了大学,你想参加任何活动我都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当下,就是不行。”
“哥……”李文逊拽着他的胳膊哀求他,“我已经跟着人家训练这么久了,你让我突然放弃我怎么……”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李文耀火气直冒,用力把他的手从身上打掉,“你这十天半个月的都在我眼皮底下瞎胡闹,还指望我成全你给你个美好结局吗!”
李文逊咬着唇,半晌后,默默移动到另一侧的窗户处靠着,和李文耀拉开了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