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第22章

“滚!”李文逊转着脑袋躲避他的吻,“为什么不肯听我解释!你他妈对我除了滥用暴力还会干什么!”

“我是被气糊涂了……”李文耀拿过被子把他包起来,抱紧这温软的一坨,“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总是找他,你让我怎么能不……”

“你永远都有理!”李文逊怒叫道,像一只正闹脾气的,毛发直竖的猫。

“那你得跟我说清楚,”李文耀把他身体转过来面向自己,“我承认刚才太冲动了,但是你也有错。这样,我们彼此都道个歉,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给你道歉了,你现在得给我道歉,并且解释你到底瞒着我找他干了什么,为了什么;最后,你得向我保证绝对绝对不再见他,如果你做不到……”

李文逊被他不要脸的言辞惊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退你大爷的海阔天空!我如果做不到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吗!”

李文耀脸色阴沉,“做不到就说明你确实心里有鬼,你喜欢他,这样我更不会放过他,也绝不会轻饶你。”

李文逊一口气差点儿没顺上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会儿,李文逊沉着脸先开口了。

“董承他……”李文逊卡了嗓子,“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文耀皱起眉。

李文逊斟酌了一下,认真道,“他认识爸爸。”

“……”李文耀一愣,“什么。”

“我说,他早就认识爸妈,并且在十六年前,也见过你。”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听我说完。”接下来,李文逊仔仔细细地向李文耀讲述了今天董承告诉自己的关注他的所有事。

十六年前,董承本科毕业。为了给将来读研读博做好准备,也为了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更明确的方向,他毅然决然,跟随学校附属医院的医疗队伍,下乡进行为期半年的志愿活动。

贫苦而落后的乡村,缺乏识文认字的读书人,没有完善健全的基础设施。所有人几乎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氏农耕生活,一贫如洗,苟活于世。

董承最初很不适应,甚至刚搬进民房的整整一周,都没有睡过安稳觉。房屋破旧陈陋,寒不避雨,晴不遮阳;后来他们的带队老师也忍不了了,大伙找村里买了些枯木柴,给房屋全部都修补了一遍。

这修补了一个,就必须修补第二个。之后村长亲自来找他们,问方不方便帮大家的房子都修一遍。

董承他们也苦恼。他们倒是想帮忙,可是修房子不需要钱吗,而且还不止一两户。医院分配给他们的资金本就不多,再用于其他地方,他们就没有工具给人看病,直接卷铺盖走了。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时,希望来临。

这天,村子里新来了一批西装革履的人。据说是党员干部深入基层,下乡扶贫而来的。为首的那位,是明年市副市长的候选人之一,李家鹤。

董承初出茅庐,饱念经文,免不得厌恶官场迂腐,痛恨纸醉灯迷。在他的想象里,这群达官显贵就是来混日子的,只为了拿到好看的名头,光荣的认证,来给他们的晋升之路锦上添花。所以一开始,他对李家鹤的印象并不好。

第十九章

董承不屑于和他们打交道,连平常开会吃工作餐的时候,也只是跟着老师随便打声招呼,自己躲回宿舍去看书。时间一长,李家鹤注意到了这个“孤僻”而不善与伍的青年。

董承没有想到他会在某一天主动找上自己。那天,李家鹤腰了两瓶小白,提着一篮子腌苋菜,披着落满烟灰的军大袄,风风火火地来了。

董承不会做饭,不吃食堂的时候就自己找村长家阿妈买馒头啃。李家鹤来后,闷声不响地下厨,煮了一大锅子五花肉。

董承怔怔地看着他一系列熟练的动作,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李家鹤竟然会亲自下厨,难道不是像其他人一样,不工作的时候睡在屋里等伺候吗。

李家鹤盛了一小碗肉放在桌上,剩下的倒进一个大饭盒中,打包装回篮子。瞧了瞧董承一脸天真好奇地围着自己瞎转悠,调侃道,“小董是吧,待会儿陪李哥唠嗑几句。”

董承有点脸红,往日冷漠的眼睛多了几分明亮,“您记得我啊……”

“记得,每次一吃饭就称病的,”李家鹤轻笑一声,“我前些天还专门问了邹老师,以为你身体不舒服。”

董承有些难为情,“我也没啥事儿……让您担心了。”

“今天亲自过来看看,确实是没事儿,”李家鹤点点头,望了望书桌上瓷杯盖着的粗面饸络,“就是吃的不太行。”

董承下意识地身体后退,想挡住他的视线,“我吃习惯了……”

“这里日子确实苦,但也没必要过分委屈了自己。”李家鹤道。这时,住隔壁的刘逸开了房门准备外出。

“小刘。”李家鹤叫了声。

“诶,李书记好。”

“跑一趟,帮我把肉和鸡蛋送东边儿堂屋去,”李家鹤将还冒着热气的篮子递给他。

“好嘞。”刘逸说,“书记不一起吗,邹老师说下午正好有个会。”

“晚点儿,我跟小董谈点事儿。”李家鹤拍拍刘逸的肩,“辛苦你了。”

“您还跟我客气。”刘逸乐呵呵地跑远了。

董承偷偷地打量李家鹤,没想到他人缘还挺好。不仅邹老师跟他亲近,连同班同学刘逸,貌似对他也很敬重。

饭桌上,李家鹤问了很多。董承话少,他就主动地多说些,也不会让人有被查户口的压力感。这顿饭吃着吃着,董承对他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李家鹤名校博士毕业,二十九岁随了家族意愿,在当地政府机关学习。后来由于勤勉上进,表现优异,靠自己拿到了转正资格,并在晋升途中一路开挂。今年是他工作的第四年,领导重视他,将他安排下乡扶贫,好为今后的竞选添砖加瓦。

李家鹤本身兢兢业业,踏实肯干,勇于吃苦,擅于学习新事物。来到这里,他很高兴。

辛苦一周的时候,他还没注意到董承。只是总听说有个孩子不太合群,尤其是他们来后,更是独来独往。一方面他产生了好奇,另一方面,他不愿来到这里的年轻人,是带着怨念和愤然情绪做事的。

于是,他亲自拜访董承,希望能了解他的想法,缓和他可能存在的心理负担。事实证明,董承自己都没有料到,对一个人态度的变化,有时真的就在一念之间。

他明白了李家鹤与其他那些官僚阶层的不同。欣赏他心怀抱负却不急功近利,追求名益却也一心向善,条件优渥但不恃才傲物,一帆风顺从无乐不思蜀。这段时间的心结一打开,董承承认,他必须对李家鹤刮目相待。

李家鹤并不知道他这么多想法,只觉得董承学习刻苦,工作严谨,低调谦虚,没有表面文章,没有谄媚嘴脸,是个不可多得,潜力无穷的人才。

那餐饭吃得两人都很愉快。李家鹤还询问了很多关于医疗团队资金是否紧张,人员是否稀缺等问题,并提出,如果有需要他们出钱出力的,乐意效劳。这话听在董承耳朵里,别提多温暖了。

自此以后,董承和李家鹤亦师亦友。他甚至不叫他书记,而是尊称为“老师”。

一天狂风骤雨,村里几间房舍的屋顶被掀翻,李家鹤顶着恶劣的天气,亲自到附近的集市买了一堆砖木,等着天晴赶紧帮村民把住处修整好。董承担心他们人少忙不过来,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雨停后他们开工。结果,董承在帮其他人糊水泥的时候,房顶上一个工人不小心把一根废了的梁木踢了下去,正巧垂直对着董承的头顶。

董承自己没注意,李家鹤看到了,赶紧上前推了他一把,结果自己的腿被木头砸成骨折。

事后董承每每想起依然后怕,若不是李家鹤及时救了他,那么躺在医院的就是自己。他满心感激与愧疚,于是日日留在医院照顾李家鹤,直至复原。

李家鹤于他,是亲师,是挚友,更是救命恩人。这份感情价值之崇高,他绝不会忘记,也绝不敢忘记。

李家鹤住院的第二周,他家里人过来探望。

路苹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进了病房便满脸焦急地直奔李家鹤那儿,把正在给花浇水的董承吓了一跳。

“家鹤。”这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到底怎么弄得呀,我接到电话时担心得不行。这地方条件又这么差,会不会影响复健,要不我跟爸说一声,提前把你调回去……”

李家鹤回握住路苹的手,“别紧张,我没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再说,这不有人照顾着吗,还有那么多医生护士,我又不是尊佛,伤个腿还得千人大轿抬着。”

“可是……”

李家鹤朝董承招招手,“这小董,专门留这儿照顾我的,可细心了。”然后朝低着头有些尴尬的董承笑了笑,“小董,你别太拘束,这我夫人,人很好的。”

董承不是拘束,他是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害的李家鹤……

“师母。”董承毕恭毕敬道。

“你好小董,这段时间麻烦你了照料我们家老李。”路苹笑道,这时想起来一直牵着的小男孩,“这是我儿子。”然后晃了晃男孩儿的手,“阿耀,打招呼呀。”

人如其名,这是个七八岁,漂亮得有些耀眼的小男生,只是一直不笑,冷冰冰的,总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被唤作“阿耀”的孩子依旧不说话,甚至从进门开始,就没抬头正眼看过任何人,一直专心摆弄着手里的遥控汽车。

董承咽了口吐沫,主动开口,“你好,我是董承。你可以叫我……你想叫什么都是可以的。”

男孩儿依旧没任何回应。

路苹不好意思地冲董承笑笑,“我儿子太内向了……”

李家鹤皱眉看着男孩儿,“阿耀!”

男孩儿手上动作一顿。

“你吼孩子干什么呀,”路苹捂住男孩儿的耳朵,余光瞟了眼董承,“又不是在自己家里……”

“他就是被你惯的,这么大人了一点礼貌都不懂。”李家鹤严肃地看着小孩儿,又看看董承,

“阿耀。叫人。”

男孩儿甩开路苹的手,跑出病房重重地摔上门。

路苹叹口气,“我好不容易带他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你自己看看他那副德行!”李家鹤明显生气了,整个人坐起来,“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有他,天天摆个脸色不知道给谁看,我是欠他了还是怎样!”

“孩子认生,你跟他计较这么多,”路苹苦笑着望了望一旁的董承,“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儿子平常其实没他爹说的这么……”

“我知道。”董承礼貌地点点头,安慰地笑道,“我小时候比他还不爱说话,他可比我讨喜多了。”然后就看着李家鹤,

“老师,您忘了我刚来的时候,也是整个人阴阴郁郁的。”

李家鹤一听,脸色稍作缓和,抿着唇微微蹙眉。

“您对我都能这么有耐心,相信您对孩子肯定更加包容。”

李家鹤抬起眼皮,淡淡一笑,“谁说我们小董不会说话了,这不说的挺好的。”

董承笑了笑,坐在一边开始削苹果。

李家鹤许久不见路苹,定是想得紧。话匣子一开,便关不上了。

“你让那臭小子别瞎跑,深山里走丢了不好找。”

“知道,叫老邓跟着呢。”

“怎么想的把他带来。”

“你不是在电话里说想孩子了吗。”

“想也别带,带来就知道惹我生气。”

“还有谁能不惹你生气,你就是暴脾气。”

“阿文呢,你把小不点丢家里了”

“哪儿敢,送妈那儿去了。前几天还发烧了,把老人家吓得呀。”

“这时候就是体质弱,早知道不让你过来了,在家陪他。”

“家里哪儿缺管孩子的人,再说我担心你嘛。”

“我这不是怕你舟车劳顿太辛苦了。”

“你身体最重要。哦对了,爸妈让我问你给阿文办周岁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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