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23章

率先剑履入殿的,是银铠红袍的将军,萧疏轩举,英武不凡。

魔宫元帅,名为萧珩,字重明,渡劫期,魔宫实打实的二号人物,执掌魔兵百万。

随即,青衣白裳的书生缓步走入,手执青色竹简,容色清俊,颇有些倦懒。

魔宫丞相,名陆机,字平遥,渡劫期,史家出身 ,为文臣之首。

殷无极与他们太相熟,浑然没有君王的架子,抬了抬眼,便随意一指,道:“坐。”

萧珩也不和他客气,径直坐下,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锐利,道:“今年,陛下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圣人祭吗?”

元帅的视线停顿,看见他垂下不能动的右手,挑眉:“怎么回事,陛下伤着了?谁揍的你?老子给你找场子去?”

“和儒门三相打了一架。”殷无极一边回他,又把之前批阅的奏折递给坐在一侧的陆机,淡淡道,“看批阅。”

“陛下,您半夜把我们唤过来,就是为了加班啊?”陆机接过,十分敬业地翻阅起来,嘴上却抱怨道。

“您有什么急事,等不到早朝时候再说……”

“咋的了,和前师门闹掰了?”萧珩灌了口茶水,笑道,“不是和白相卿井水不犯河水吗,你干啥了,能被三相联手一起锤,居然还伤着了,稀奇,稀奇。”

“这五洲十三岛,论起武力来,谁打得过你?三个渡劫期的师弟,就能废了你右手?陛下,落魄了啊。”

“不是他们,我自己折的。”殷无极绯眸微微阖起,“闹的有点厉害,动了次心魔。”

“……”

萧珩和陆机闻言,立即看向他,一时沉寂。

“陛下,就你现在这个精神状态,还动心魔?”萧珩是个暴脾气,若说方才只是兄弟间的揶揄玩笑,此时他真的想揍一顿这位不省心的陛下了。

萧珩把牙咬的咯咯响,骂道:“殷无极,你个混不吝。”

殷无极挑眉,淡淡地笑:“谁是混不吝?萧重明,你瞧瞧你自己。本座好歹是君,你是臣,你这权臣做派……”

玄袍的君王低眸打量他,似笑非笑,“像话么?明日早朝,当心陆平遥弹劾你。”

陆机冷笑,一向对君王言听计从的打工人也来脾气了,把奏折撂下,道:“陛下,该弹劾的不是他,是您才对。”

殷无极却没有直面两名臣子的忧虑与关切,而是徐徐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看向书房中摇曳的烛光。

“今日唤你二人前来,是有事要说。”

“山雨欲来,五洲十三岛风云将起,我等多年布局,已是最佳时机。该执行的事情,本座已经陆续吩咐下去,照例执行 。”

“至于心魔,不必烦忧,本座会封住,也必须封住。所以,本座会闭关一阵,若无重要政事,不要来打扰。”

“此外……”殷无极那孤寒的帝尊风度,随着他语气的温柔褪去,以寻常友人的口吻,轻快道,“若我会做些任性的事情,不妨碍大局的,你们会惊讶吗?”

“什么事情?”萧珩见他此次归来,身上终于有些活气了,心下一松,于是追问。

“过些时日,我想抢个人回魔宫。”殷无极颔首,弯起眼眸,笑道,“不,硬抢不成,骗回来,偷回来,忽悠回来,哪怕用美人计……总之,只要达到目的,都行。”

“嗯,手段是有些不太光明,但本座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手的。”

第13章 意气难平

过几日,风飘凌、沈游之辞去。

儒门三相假意闹翻,拆分儒宗,既是为避开道佛两道的锋芒;也假作儒道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但是,他们心中,复兴之火始终在隐忍地烧。

想要解开困局,唯有儒门再出圣人。

许是因为多年清修,全情投入,儒门三相之中,白相卿修为最高、最有希望登圣。

白相卿心中有结,心境始终不得突破,终日寄情于山水。久而久之,他连肩上的责任都淡化了。

谢景行的出现,让白相卿有种拨云见日之感,自然百般照顾。

儒宗没什么要务,堆积在库房的天材地宝积灰多年,都是当年圣人的遗泽。

修真界富二代白相卿翻遍宝库,把能用上的都掏出来,精细地养着小师弟,时时关切修炼进度,生怕他被帝尊胡闹了一顿,影响心境。

谢景行只得收下师兄过头的关爱。

关于修行,他心中自有一番章程。

山海一剑,万法之宗,圣人曾是修真界的最高峰。修真法门都印在他的脑子里,不存在瓶颈。

谢景行这具躯体灵骨出众,化神之下,不必担心神魂缺损的问题。

不过身体强度跟不上,承载灵气有限。这三年来,他没少去儒门后山的冰火洞中淬体,让脆弱的灵脉更坚韧。

修真不知时岁,日子如水过去。

白相卿三年未曾闭关,牢牢看着谢景行,就是为了严防魔道帝尊偷家,把柔弱可怜无助的小师弟掳去魔宫欺凌。

自从那一日大闹微茫山后,魔君却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人间蒸发了。

白相卿不信,因为对于大魔来说,魔种是不死不休的烙印。以殷无极的疯癫,哪会让打了标记的人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无论是追杀,还是别有所图,小师弟都危险极了。

他太过紧张,谢景行却一直笑他,说他“护犊心切”。

白相卿见他心态良好,完全没把魔君当回事儿,好气又好笑:

“景行师弟,你这般不上心,若是当真被掠去魔宫,可别怪师兄救不了你。”

“他若掳我去魔宫,又能对我做什么?”谢景行竟是浑然不在意,看向锦鲤争食的鱼池。

白相卿只觉他修行时日短,对常识一窍不通,“你真不知魔种是何用途?”

谢景行撒了一把鱼食,见他这般要被抢了崽的神情,忍笑问道:“请师兄指教,这魔种是何用途?”

“那是魔修抢道侣用的!”

白相卿见他这般不当回事,强调:“若是大魔看中了谁,对方却不是魔,就会种下魔种,用魔气将对方强行转化为魔修!”

“他乃魔宫之主,想要拿捏你一个小家伙,还不是轻轻松松?”

“师兄都说了,那是抢道侣用的。”

谢景行勾起唇角:“帝尊阅尽世间美人,若非当日遇见,乍然将我错认成已故师尊,心生憎恨不甘,又怎会对我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这般在意?”

“师尊的法门久未现世,乍然出现身负传承的弟子,连三位师兄都误会了,魔君认错了人,又有什么奇怪。”

白相卿恍然:“是这个道理。不过,殷师兄……不,魔君之修为,或许能看出不少……”

他到底对那位前师兄有几分了解,此时细思时,颇觉不对。

“错认。”谢景行微笑,神情不带半点波动。

“师兄亦说过,圣人西行五百年,照理说,早已……”

白相卿神情黯然,“是啊,太久了,就连道祖和佛宗都说,师尊已经……就算侥幸逃过天劫,元神不灭。可魂魄留存世间的时日很短,当年师尊未能归来,再复生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谢衍早已死去了,这才是现实。

他虽然接受了这个现实,但是每次提起,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

谢景行见他自动补全了理由,莞尔:“正是如此。”

他看向池中,鱼食从指尖落下,信口开河道:“帝尊也亲口承认,魔种之事,不过是找个替身随便玩玩,泄泄恨。那一战后,恐怕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毫无意义,甚至不体面。不过,碍于当日之言,他拉不下面子收回魔种,就当暂时寄放在我这。想来,迟早也是要拿回去的。”

白相卿还有些疑窦:“当真如此?小师弟,你不了解殷无极。此人性情疯魔,曾经有多尊敬师尊,后来就多么悖逆狂妄……”

“他恨的是师尊,又不是我。”他笑了,“圣人谢衍的事情,和谢景行有什么关系。”

谢景行平淡道,“再说,师兄都严防死守快三年了,他不是半点动作都没有么?帝尊连回来讨魔种的兴趣都没有,哪里是把我当回事的样子?”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师兄不如陪我练会剑。”谢景行侧眸,见那白衣落拓的宗主眉心深锁。

“比起揣测那位帝尊的心思,不如把目光放在眼下的仙门大比之上。我不日会冲击金丹期,还望师兄为我护法。”

“说的极是!”

谢景行见白相卿精神一振,疾步走去库房,寻找金丹期突破的法宝,哑然失笑。

可转过身,谢景行的神色却慢慢沉下来。

殷无极已经知道他是谢衍,却没有任何动作,绝不可能是放弃了,反而代表着他所谋甚多。

两千五百余年的纠缠不休,殷别崖那小崽子,从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迟早是会来讨债的。

他得等着。

谢景行心里颇为快活地想着,他欠的太多了,被债主追追债也无妨。

何况,被某只漂亮小狗追着咬衣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

微茫山崖近海,下方是滔滔沧浪,万里无涯。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当年的谢衍,站在微茫山断崖之上。

他剑劈沧澜,以霜刃为笔,剑气为墨,上书:“舍昼夜。”

谢景行无剑,执着一根随手折下的树枝演练剑式,劈、刺、挑,皆是风流。

他挑起长风,吹尽残雪,剑意狂傲至极。

白相卿驻足观赏,心中感慨万千。

他的剑意与师尊,像,却不像。

谢衍的剑,雅正,仁德,磅礴,慈悲,正大光明。

如今的谢景行,却像是要以剑斩天,透着反意。

“到底还是年少。”白相卿失笑,却是极为欣赏这般心境。

修道之人本就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

白相卿不争,只是对这泱泱仙门心灰意冷。隐世不出,也是效仿上古楚庄王,等待某日渡劫成圣,一鸣惊人。

直至如今,他才稍稍窥破当初想法,竟是出自天真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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