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37章

圣人谢衍即使有心为故友沉冤昭雪,也半点痕迹也找不到,更是无法无端发落这些豺狼。

现在,知道当年事的,或是早就死在刺客的屠刀之下,或是深居简出,无人知道他们曾经参与过。

谢景行低声道:“天/行君……”

将夜骤然听闻这一名字,浑身一僵,随即垂目看向他,淡淡地道:“此事深埋历史已久,你从何处听闻?”

谢景行见他如此神情,似有恻隐,道:“这是冤案。”

将夜眸光一缩,除却魔门几个挚友,他从未听过有人如此笃定地说“这是冤案”。

要知道,当年之事,参与之人大多半身埋进了黄土。当年他踏遍仙门,也没有找到一个人肯为他作证。

“你又如何知晓,这是冤案?”将夜眸光一冽,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证据、或者是……”

“没有。”谢景行摇头。

将夜似乎也预料到了,谢景行否认之时,他也没有什么神情波动。

“没有,我就继续找,再耗千年又如何?只要发生过的事情,总不会毫无痕迹。我不止要杀尽仇人,还要为他翻案!我会告诉世人,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而不是……滥用禁术,屠戮百姓。”

“这个世界,难道就没有公道可言吗?”

将夜的声音很稳,却带着千年的隐忍与痛楚,只在月光乍起的一瞬,泛出陈旧的伤疤。

“杀尽他们容易,翻案却难。”殷无极也叹息一声,道,“当年之人,死的死,被驱逐的驱逐,你的仇人都快死完了,却还是未能找到当年真相……”

谢景行大抵猜到,殷无极为何此时要带他来见一面将夜。

当年,魔道帝尊未曾向圣人提及半点,也是因为将夜要杀的毕竟是仙门之人,魔宫不能干涉仙门内政,他怎么可能向时任仙门之主的谢衍开口。

将夜却甚是决绝,他冷声道:“我有时间和他们慢慢耗下去,剐了一个不够,就下一个,总有一个会说。”

殷无极负着手,叹了口气:“我知你隐忍千年,就为了寻一个机会为他沉冤昭雪,但是,有人会听你的话吗?”

他比谁都了解仙门根系的庞大与残酷,也被之深深辜负过,叹息道:“在魔门,只要你足够强,你就是指鹿为马,也会万人附和。而在仙门,你就是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只要他们不想承认,也有一百种狡辩的办法,仙门就是这样虚伪的存在。”

“圣人已故,如今的仙门只剩下……”将夜声音低沉,却是格外冷冽孤高。

有人从阴影之中缓缓走出,轻摇折扇,接了他下半句话:“只剩下伪君子与老不死,何等可笑!”

将夜侧眸道:“陆机,你来晚了。”

那人从阴影之中走出,依旧是一副微微带着倦容的脸,青衣白裳,环佩琳琅,果然是魔门军师陆机。

陆机拎着一壶酒,仿佛踏花寻芳,迟迟而来。

将夜将刀从火盆拔出,那曾经沾染鲜血的刀上附了一层薄薄的余灰,蒙蒙的像是雾。

将夜拭刀,冷冷问:“有酒么?”

殷无极拂袖,笑意盈然道:“问陆机要。”

陆机叹了口气:“上好的酒,我还没尝呢,便宜你了。”说罢,他一扬手,把酒坛往上抛去,“接好。”

将夜抬手一接,拍开泥封,拎起坛子,以烈酒洗刀。

陆机连声道:“浪费浪费,这可是上好的梨花白。”他露出心痛的神色,唉声叹气,像是没了娇妻美妾一般。

殷无极轻笑,道:“刀是他的情人,染了脏血,他是不会收刀回鞘的。”

陆机一合折扇,无奈道:“您就惯着他吧,陛下。”然后他又叹,“诗与酒,也都是我的情人啊。”

殷无极心情极好,与他们三言两语地闲话,笑道:“去我库里取,随你拿。”然后顿了顿,生怕他给自己搬空了,“给我留两坛子。”

陆机见好就收,微微拱手,笑道:“陛下大度。”

他又偏头,看了看他护在身后,沉吟不语的谢景行,轻轻挑了眉道:“这不是白天那个小美人儿,怎么,陛下转了性子,想要抢他回魔宫了?”

陆机明白,以殷无极的克制清修的性格,能够带到他们面前的人,一定十分郑重,绝不是个玩物。

陆机揶揄:“这么多年了,陛下总算是愿意在身边放个人了?”

自陆机为陛下效力时,就从来没见过他身边有人侍奉。即使殷无极君临魔道,权势滔天,为北渊洲共主,想要往他床上爬的美人简直数不胜数。

他却硬是谁也不碰,独守孤城,生生活成了孤家寡人。

就好像他当真爱过什么人,哪怕有缘无分,却依旧不肯释怀,自顾自地为那缥缈的幻影,守着身一样。

谢景行似笑非笑:“你这样想?”

殷无极先是浑身一僵,冷声呵斥:“陆机。”

魔门军师无辜被呵斥,摸了摸鼻尖,心想:陛下这眼神,分明就是对这小美人势在必得啊,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陆机摇摇头,拢起袖子感慨道:“君心难测,谋臣难当啊。”

将夜擦完了刀,又仰头灌了一口酒,然后起身,站在城墙之上。他的背后是一轮明月,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把他的轮廓勾勒的分明,蕴含着磅礴的力量。

光是看着他孤寒的身影,就仿佛能听到易水河畔的水声,那么孤烈,那么苍凉。

“时辰不早,我走了,下一个目标依照计划。”将夜白刃入鞘,整个人仿佛寒冰冷铁,又是一柄锐利的刀,蕴着一腔孤勇。

他虽然身在魔门,手染鲜血,踏八十八重血路,追寻的却是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正义。

将夜的背影消失在深寒的月光中,谢景行才收回目光,看向殷无极。

殷无极同样也带着深深的,温柔的笑意看向他。

“我知道了,单就这件事,我会帮你。但时过境迁,我也不保证能够完全助你查明,最多是不阻碍你等复仇罢了。”

谢景行明白他笑容背后欲语还休的意味,却也拿他没办法,取下自己身上的一块玉佩,随意丢了过去:“这是承诺,你不必担心我碍于立场,出尔反尔。”

殷无极抬手接住,玉佩虽然寻常,却是他的师尊给的,就算是一块顽石,也比魔宫珍奇贵重许多。

他爱不释手地用拇指摩挲,颔首,向他微微一笑:“先生的诺言,我自然是信得过。”

陆机却是没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用折扇轻点下颌,似乎在思索。

谢景行眼睫细密,盖住了漆黑的眼眸,淡淡道:“时辰不早,我回去了,帝尊不必远送。”

说罢,他利落地拂衣转身,朝着灯火熹微处离去。

殷无极似乎有些不适应他的忽冷忽热,半晌才道:“好。”

眼神却是追着他的背影,直至白衣书生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那书生到底有什么能力,让魔道至尊为他如此神魂颠倒。

陆机负着手,沉沉地叹了口气,看来非常有必要劝谏了。

殷无极见自家军师眼神不对,皱眉道:“陆机,你有何要事?”

陆机拱手,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道:“陛下,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典故,你可还记得?”

殷无极不知他想说什么,略略挑眉,道:“自然记得。”

陆机沉声道:“那妲己与纣王,陛下……”

殷无极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却是气笑了,道:“陆机,你在骂我昏聩?”

陆机神色痛切:“臣是在劝谏陛下,莫要效仿无道君王,为博美人一笑,将江山拱手让人啊!”

殷无极拂袖一甩,恼道:“本座怎么就拱手让江山了?”

陆机拍了拍衣摆,拱手深深下拜,一脸如临大敌:“陛下,若是那儒门弟子谢景行,要你魔宫奇珍异宝,你待如何?”

殷无极:“他想要就给他,本座不缺这个钱。”

陆机又问:“若他要你出兵征战仙门,排除异己,让他在仙门扶摇直上,又如何?”

殷无极短促一笑:“求之不得。”

陆机的神色已经可以说是悲切了,他道:“陛下,若是有朝一日,他要你的命,你又如何?”

殷无极闻言,先是一顿,然后不笑了,淡淡地道:“陆机,你逾越了。”

陆机何等聪明,看着殷无极这阴晴莫辨的神色,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脸上端出随时要一头碰死的忠臣模样。

陆机顿时觉得自己身负沉重的使命,必须要把陛下拉回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正道来,他必须勇于直谏!

至于被陛下暴揍一顿,他不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臣者自当学魏公。

他痛陈利害,道:“陛下!臣冒死进谏,请您以史为镜,三思而后行啊!不能因为宠爱美人,不理朝政,而毁了我们魔宫千年基业啊!”

殷无极:“……”

陆机慷慨激昂,恨不得仿效古人撞柱谏君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色是刮骨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之一字,着实害人不浅啊!陛下明鉴!”

殷无极终于知道,为什么上古君王都喜欢杀言官了。

他现在是真的挺想砍了陆机的,废话忒多。

第24章 圣人之怒

谢景行绕开巡逻, 从城墙附近回到客栈时,已是夜半三更。

客栈前头缀着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深夜嘈杂, 云梦弟子举着火把, 拿着名录盘查人数, 从黄粱客栈鱼贯而出。

谢景行心知自己不在客栈之事必然暴露。但他修为不过金丹,不可能是杀害出窍期长老的凶手, 也并不着急, 等到巡逻之人走干净后, 他才步入客栈,回房歇息。

兴许是因为被帝尊折腾的够呛,谢景行微微咳嗽, 只觉自己有些发热, 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下,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大早,长清宗的管事就携着数个云梦弟子, 坐在楼下品茶了。

儒道其余宗门的弟子都起了, 有不少坐在一侧, 观察事态发展。

显然, 昨夜那疑似魔门手笔的惨案, 震动了整个云梦城,也教他们心生警惕。

那长清宗管事名为王陵,修为元婴,时常凭借宗门势力横行。

他掀开茶盏, 慢条斯理地品了品,对着风凉夜倨傲道:“昨日城中出了事,烈血枪长老被刺杀, 简直岂有此理!我为长清宗管事王陵,代宗主查清此事,还请儒宗配合啊。”

风凉夜不欲与其争执,哪怕对方的语气很不友好,他依然温和道:“确有耳闻。”

“昨夜之惨案,极是凶残,我等怀疑是魔门手笔!”王陵见他性格和软好欺,捻了两撇胡子,猛地撂脸,喝道,“还不老实交代,昨日你们那个谢姓弟子的去向!”

风凉夜语气坚决:“他不过金丹修为,烈血枪前辈乃是出窍期长老,他定然不可能参与谋害烈血枪前辈一事。”

王陵却冷笑一声:“怎么不可能?你们儒门,前科多了去了。”

司空娇见他神色鄙夷,神气高昂,顿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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