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74章

这位道门剑神抱着剑,夹在好友与师兄中间,却是左右为难。

宋澜拂尘搭在臂弯间,警告地瞥去,道:“师弟,你别忘了师父的嘱托。”

叶轻舟一窒。

沈游之桃花面上浮着寒意,似乎看也不愿意看叶轻舟一眼,显然是知道他会选择哪一边。

说白了,他们立场敌对,那点私底下的交情,一遇到宗门大义,总是脆弱的很。

叶轻舟若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他又怎能指望他背弃宋澜,站在自己这边?

年轻的道家侠者,英挺的眉微微蹙着,容貌是让无数少女芳心暗许的风流清俊。

他握住了自己的剑,又松开,内心焦灼。

宋澜见他没有立刻回应,有些不愉地道:“师弟?”

叶轻舟没回答,看向台下的谢景行。

白衣的儒门君子一身神仙风度,即使当着天下人的面自废道基,却也是面带从容微笑,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魅力。

这并非绝望中的孤注一掷,而是对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才有的坚韧刚毅。

这位圣人弟子啊,外表看上去温雅随和,让人如沐春风,本质却是个骄傲的人。

谢景行似乎也意识到道门剑神的煎熬,偏头,漆黑的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旁人谓圣人仁德,山海剑意是君子剑。但叶轻舟却明白,他的剑中,有着掩藏不住的孤傲。

正如他从谢景行的剑上看到的那样。

他多想再看一次,圣人出山海的剑意啊。

叶轻舟先是一怔,慷慨笑道:“圣人弟子,上来!我这一票,你若是要,就自己来争!”

宋澜的脸色霎时变了,那副看戏模样赫然不见,清俊的面容上全是沉沉阴霾。

“叶师弟,你在干什么?”他咬着牙,声音恻恻。

一边是宗门,一边是道义,如何抉择?

叶轻舟知道自己师兄肯定气的要死,却实在难以说服自己的心。

他很清楚,宋澜这些年为了彻底掌控仙门,使道门发展到巅峰,背地里做了许多令人不齿的事情。

叶轻舟生性正直坦荡,不愿与师兄为敌,也接受不了他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常年流浪在外,其实也是一种天真的逃避。

但是他逃入名山大川,于江河湖海行走,又能如何呢?

离道门越是遥远,叶轻舟越是清楚地意识到,他和宋澜虽然仍有师兄弟之情,却自始至终,不是一路人。

谢景行觉得身形有点摇晃,咽下一口鲜血,面上却不显,淡然笑道:“剑神打算如何?”

叶轻舟挑眉,笑道:“叶某只认剑意,用你的剑来说服我,我就给你这一票。”

谢景行手中执着一根朴素的玉笛,平淡道:“我没有剑。”

叶轻舟蹙眉,道:“你有剑意,怎能无剑?”

谢景行扬了扬下颌,神情不再温雅,有着说不出的桀骜。

他道:“一生只会有一把剑,暂时没有能让我心动的剑,就不肯用剑。”

叶轻舟闻言,笑了:“说得好。”

叶轻舟拂衣起身,腰间阴阳游鱼的纹路如在浮动,窄袖的青色侠客长衫尽显风流。

他一步一步,走下明镜堂的台阶,走向那苍白而病弱,却依旧傲立于此的圣人弟子。

剑修的目光相对,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剑意。

沈游之大怒,桃花面上寒意阵阵,话语难免阴阳怪气,道:“小师弟此时身体抱恙,怎可用剑?”

他手中已经握住了玉笔,红唇凌厉:“叶剑神难不成,嫌他自废功法不够彻底,想要毁他道途吗?”

若是叶轻舟动一下,沈游之的风刀霜剑,就能从他的背后刺进他的肩胛骨。

剑痴的眼中透出微亮的光芒,道:“叶某不欲为难圣人弟子,这一招,不动灵力,只出剑意。”

“剑意不会骗人,你若是正直坦荡之人,就让叶某看看你的剑意!”

谢景行听罢,却是无可奈何。

叶轻舟之法极是主观,却很剑修,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宋澜本来勃然大怒,但在听到叶轻舟的要求时,沉吟了一番。

他望向谢景行孤直却脆弱的身形,神色莫辨,竟是放弃了阻拦。

宋澜、风飘凌、沈游之、叶轻舟、了空……

可以说,当今修真界的大能皆云集于此,等着看他的剑意。

这可麻烦了,倘若他还用前世仁德雅善的山海剑意,和大喊“我就是圣人谢衍”,有何分别?

第48章 圣人旧影

谢景行看不上谢家传承, 索性弃了。固然一时有损伤,但他有底牌,损伤并非不可复原, 对重修影响不大。

最难撑的就是当下。没有修为压着病灶, 他的道基有部分空荡, 好不容易攒的灵气也消耗大半,被天劫撕裂的神魂疼痛欲裂, 让他眼前一黑, 差点倒下。

但是, 叶轻舟这一票,至关重要。

叶轻舟肯向儒道踏半步,已是极限。让谢景行出剑并非为难他, 而是给他一个机会, 看他如何把握。

若是世家赢了,就是六比四。

就算摆出无数证据,只要明镜堂没有定性, 自当疑罪从无, 最多将世家驱逐出仙门大比, 没有任何用处。

若是叶轻舟这一票投给儒道, 就是五比五。

就算明镜堂未能定性, 但结果是平票,世家无法脱罪,不可能轻易揭过。

等到仙门大比结束后,儒道清算师出有名, 天下无人可指摘。

他现在还支撑着不倒,就是必须为儒道赢回发难理由。

韩黎劝他:“谢先生,你若身体撑不住, 作罢也无妨。”

谢景行身体本来就不好,刚刚自废功法,逼迫这样的修士出剑,韩黎虽然想赢,但实在于心不忍。

“那就这么办吧。”谢景行神魂欲裂,耳鸣骨痛,行走间不稳,眼前漆黑,出现短暂的目盲。

他拂开韩黎搀扶的手,双足屹立,挺直了如青松孤竹的脊背。

九天雷劫让他尸骨无存,但圣人谢衍直到碎成齑粉的那一刻,都是昂首立于天边的。

当他作为谢景行重回此世后,看似淡然,实则心火燎灼,处处都将自己逼的很紧,好似在追赶时间的流逝。

藏在人群之中的帝尊抬起斗笠,看向站在中央的白衣青年。

谢景行白色儒袍如霜雪,执起玉笛,微微阖目。

他的点漆凤眸再睁开时,长身玉立,风姿冰冷,高标寒彻,神髓与方才敛容时截然不同。

“我既无剑,只能以诗意化剑意。叶剑神且看好。”

谢景行广袖一拂,玉笛划过半圆的弧度,好似剑意的起势。

“请。”叶轻舟眼睛登时一亮,颔首。

这仅有金丹期的圣人弟子,又能营造出怎样的剑意?

至多是那次的“一剑霜寒十四洲”吧。

不求他像几分谢衍,这样的阅历眼界,能得半分儒门三相的真传,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从圣人时代活到如今的大能修士们,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更有甚者,带着些许看笑话的意味。

回忆如缠绵细雨,朦胧暗淡,让人以为早已忘却。

谢景行的身影沉在细密的回忆中,好似烟云在他身上流转,时间从奔流中回溯,将一个永远逝去的影子召回此世。

随着玉笛划出的半弧,当年圣人谢衍的剪影,在这飘若游云的剑招起势中,逐渐清晰分明,好似惊鸿的回首。

那是一段,道不尽的风流往事。

白衣圣人曲水临江,醉卧在禅山洞天,浪迹于微茫云海,行文讥笑诸天神佛。

圣人出山海,风雷皆惊,九天云动。

他俯瞰过浩荡东流水,衣袂留下烟霞的余光,惊破上古时期的无边黑暗。

作为承继古今的圣贤,他缔造众道朝圣的传奇时代,是仙门无可争议的高悬日月。

那时的谢衍镇在仙门,天下大同,从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直到他去后五百年,世上依旧无人,翻越这座至高的巅峰!

“圣人——”忽然有人一声惊破,让众人皆失态。

法家、墨家的宗主纷纷站起,好似被回忆惊醒,紧紧地盯着那白衣如雪的青年。

这世上,从不缺模仿圣人谢衍的人。

他登临圣位,执掌仙门两千五百年,试图模仿他的修士如过江之卿,人人皆以此为荣。

就算圣人坠天,不再是五洲十三岛的风向标。暗地里敬仰他、铭记他的人,却从未少过半分。

“师尊……”沈游之紧紧捏着扇骨,喃喃道。

沈游之曾天下张榜,遍寻谢衍踪迹。他不知见过多少冒充师尊的修士,却从未有近乎魂魄战栗的感觉。

现在,他却在小师弟的身上见到了——

谢景行淡淡道:“圣人洞府传承中,有这样一式,我见之心喜,百般揣摩,试图学习模仿,却从未有机会演练过,不知得了几分神髓,如今,就展示给诸位——”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他在千万人中,斩向狂风。

浩荡如千军万马的剑意乍起,是吹过绝关的肆虐狂风,是边塞暴烈无匹的漫天飞沙。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