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世家家主,他们的头,够不够?”
将夜重新戴上面具,声音冰冷:“若要挑起他们内乱,我会让他们视彼此为仇敌。”
“谢家家主已死,陛下杀的。”陆机感叹,“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为了魔宫计划,还是因为谢家欺负了他的谢先生。”
陆机说着,就开始漫无目的的发散:“陛下不是因为圣人,快疯了五百年吗。如今成功移情,也算是走出来了吧。”
将夜沉默,他虽然不了解圣人谢衍,但他当年被殷无极捡回来,对这声称要当他“兄长”的男人很是了解。
殷无极看似疯魔残忍,实则重情重义,绝非轻易移情之人。
倘若他真的能为谁江山袖手,那定然不是替身,而是本尊了。
不过,陆机一向崇拜圣人,还是让他自己去发现吧。
刺客戴正了面具,嘴角却狡黠的翘起,像个活灵活现的猫儿。
*
南疆祭台之上,代表巫族的圣象忽然燃起火焰,火光通明。
紫袍的巫族大祭司站在祭台之上,红袍圣女站在左侧,见天象奇异,有七星连珠,顿时狂喜。
巫族脸上画着奇异的纹路,身披五色珠石,身着皮毛,仿佛鬼神。
他们瞳孔之中有着异样的狂热之光,纷纷伏于地上,三跪九叩,以神明之礼待之。
“巫祖回归,巫族大兴!南疆大兴!”
“忘战必危,仙门必亡——”
*
仙门大比的第二场在云梦台。
时辰已到,城中黄吕大钟敲响,仙道众精英汇集于此,由张载道宣布大比开始。
第一场大比之中,道门除去长清宗外,成绩都不是很好。佛门的表现也让人犯嘀咕,像是两道并未用全力,许多精英后辈都未曾参与大比。
反而,儒道各宗门以及散修联盟,皆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年轻的修士们小声议论着,兴致勃勃地猜测着大比的题目,一派天真。
仙门之主宋澜,站在云梦高台之巅,手中执着一卷红尘,居高临下地望着年轻修士们,露出含着深意的微笑。
本该是无人能触碰的儒道圣物,此时却在他面前平展开,道之玄妙笼罩云梦台,红尘残卷显露出虚幻的山与水。
“本场大比,吾将以圣人遗泽,红尘卷——”
他明明是如皑皑山巅雪的道子,却有一双幽幽的,燃烧着腾腾野心火焰的眼睛。
风飘凌与沈游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怒与惊惧之色。
“宋、东、明!你干什么!”
“那可是红尘卷,是必须被封印起来的半部天书!你难道不知其中利害吗,怎敢用它!”
一蓝一绯两个身影,登时拍案而起。
他们深知其中恐怖,更不可能让仙道阻止他发动红尘卷,不惜破坏盟约,向仙道盟主悍然出手。
可已经迟了。
宋澜的灵气骤然腾升,半步圣人修为,竟是硬生生抵挡住两名渡劫老祖的袭击。
被强行催动的红尘卷,灵气浓郁到几乎充斥整个云梦台,让一切都覆盖在红尘卷的领域中。
道子似乎体会到其中奥妙,想象着完全得到它的场景,越发笑意盎然。
他力压两名渡劫修士,俯瞰着那些天真的待宰羔羊,看着他们不知恐怖畏惧的神情。
“第二场仙门大比,现在开始,题为——红尘劫。”
第51章 少年别崖
乌国王都临淄城
初秋, 王都终日黑云沉沉,不见天日。
乌国位于中临洲南部山地,巍峨王城坐落于山上, 在雨幕之中看不清晰。
谢景行一身青色儒衫,手执一把油纸伞, 正在见微私塾的屋檐下,看着面前的阴冷长街。
他伸出手,似乎在等雨势变小, 坠下的雨滴却越来越潮湿粘稠,让人越发不快。
见微私塾位于城中西侧, 地势较低, 雨天容易洼陷。青苔遍布古老石墙,悠久而衰败,透着浸透肌骨的寒意,雨丝纷纷扬扬地敲打在阶前的青石砖上, 发出穿林打叶声。
偶有人打着油伞,走过狭长的街道, 仔细一看,对方虽有人身, 影子却古怪扭曲,生出森森的鬼气。
“红尘道。”谢景行垂下轻盈的眼睫, 眸子漆黑幽沉。
白衣书生倚在门口,看着自己曾经的私塾,向虚空伸出手, 淡淡道:“不肯出来?”
他唤了一声,没有听到回答,也就作罢。
毕竟此间主人不是他, 是还游荡在这画卷之中的圣人天魂,法宝的神魂印记应该也在天魂的身上。
红尘道不理他这个金丹期,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启动残缺的红尘卷,他到底要干什么?”谢景行此时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仍然恼怒至极。
红尘卷之所以是儒门圣物,幻世神兵,不但因为它曾是圣人谢衍的法宝,还因为其中寄居着“道”。
天道是天地的伊始,那红尘道自称,它是世间万物的最终。
当年,谢衍淬炼红尘卷时,曾将红尘道炼化进法宝中,使寻常画卷中也生出一方千变万化的须臾世界。凡人不知神异,只觉幽曲奥妙,唯有大能才明白个中恐怖。
红尘卷轴展开,是一张完整的山河图,幻形写意,墨迹流动,蔚为壮观。
红尘卷自成一体,可以容纳生灵,也可回溯历史虚影,在须臾间经历百年千年时光流逝,一切规则,皆由主人制定掌握。
这件儒门至宝,蕴藏着一位继承古今的宗主,对宗门弟子的殷殷爱护,也承载了儒门鼎盛的岁月。
宋澜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花费数百年岁月,终于可以作为“伪主”催动红尘卷,但红尘卷上还有圣人禁制,残魂仍存,灭尽一切靠近者,哪怕是宋澜也不能干涉。
宋澜抹不掉神魂印记,费尽心血也只能启动红尘卷,却控制不了红尘卷的走向。
他也不必控制。毕竟,他不需要这些弟子活着出来。
“他手中只有半部红尘卷,无法控制,更无法窥探。”谢景行捋着有限的信息。
“红尘世界会自主演化,他不在乎这些仙门弟子的性命,但是我的天魂会在乎……”
“原来如此,是想投入大量的无关人等,消耗天魂禁制的力量,磨去我留下神魂印记吗?”
“而且,还能将弟子们当做人质。儒道最是重视传承,此次来参加大比的,又是宗门的顶尖弟子……”
红尘卷中的确有“道”的影子,宋东明想要夺去,不但是觊觎法宝,更是病急乱投医,想要打破他的“半步圣人”境界瓶颈。
但是,圣人魂魄的力量耗尽,届时谢景行又无法重掌红尘卷,无主的红尘道会做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谢景行看着私塾上古旧的牌匾,“见微”二字龙飞凤舞,极是张狂,正如他早年的心境。
他大乘时走遍天下,此地是他化为凡人,教导学生的私塾。
大概两千年前,殷无极叛入魔道。路过此地时,一把火将其烧毁,回忆在烈火中化为尘埃。
如今,红尘卷却将其完整地复刻进了画卷之中,陈设、用具、一如当年,很难说是对他这名前主人的照顾,还是嘲笑。
“地势险峻,多雨,四面多山,依山建城……”
除却这格格不入的私塾之外,其余建筑的风格多是道观式样,结构方正,配色黑白黄灰,却又带着本国的南地特征。
“不像是坐落在道家盛行的东临洲,是古早时代的巫族式样。”
“似道似巫,宗教治国,妖气冲天……”谢景行低语着,仅仅是站在家门口,就大致推出了此地的来历。
“原来,这是早已灭亡的乌国的历史投影,不知现在离亡国城灭还有多久……”
历史上的乌国位于中临洲与南蛮洲接壤处,多山陵,地势崎岖封闭,所以小国林立,不曾统一过。
打下这些地方成本太高,治理太难,又毫无油水可刮,天下逐鹿的君主向来懒得去碰,由着他们自生自灭。
乌国若是不作死,偏安一隅,除非天灾降临,国祚能传很久。
但是,它还是一夕间灭国,真相深埋在历史之中。
“宋澜可做不到构筑历史投影,所以这是你的意思?”谢景行自言自语 。
白色儒衫的书生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看着街道之上路过几个忘却前尘记忆的熟悉脸孔。
有穿着儒衫,用袖子挡着雨奔跑的书生,有坐在茶棚喝茶的散客,谢景行在先前的大比里都见过。
他们被红尘卷安置到了红尘世界的各个角落,记忆被锁,以临淄城百姓的身份,浑浑噩噩地活着。想要渡过第一关,至少得依靠自己冲破记忆封锁,才算是初步能立足。
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了。
谢景行折回,将私塾的大门关闭,打算去室内搜寻一番,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东西。
红尘卷给前主人的待遇相当不错,不仅没有锁他的记忆,还原样保留了他的修为,起始点就在不该在此处出现的见微私塾,配齐了生活用品。
所以,他不必如其他修士那样,餐风露宿,过拮据的生活。
圣人谢衍不但是红尘卷主人,于红尘道也有半师之谊。
黄昏过去,夕阳西下,四面环山的城池,夜色降临的格外早。
谢景行捏诀,打扫过闲置多年的厨房、书房与卧室,然后抱着一筐晾晒好的药材,独自穿过树影重重的小径。
灯火无风自动,显得格外诡谲。
他脚下是铺着卵石的小路,微雨未停,他的发丝与衣料皆是湿漉。
这种润泽感,却未削减白衣青年身上的凌厉。
森森的眼睛蛰伏着,无形无态,却漂浮在草丛中,贪婪地注视着他。
看着黑洞洞的私塾院落,谢景行五指合拢,捏了一个剑诀,唇舌微启,言出法随 。
他寒声道:“去!”
声随心动,剑意凝起,虚无的风刺透了黑暗,躲藏在幽深树丛中窥探的东西发出尖细的惨叫声,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