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154章

一声扬威,引起四方来和。

刀剑声作响,魔兵高声呐喊:“北渊必胜!陛下必胜——”

士气如虹,天地惊动。

殷无极淡笑一声,火麒麟踏空飞起,帝车向着战场最中央奔腾而去。

那似金似铁的战车,上面运转着极为精密的阵法,齿轮咬合时,帝车运转,持光城外凭空刮起腥烈的狂风。

而暴风眼的中央,便是那玄衣战袍的魔君,双手持剑柄,剑尖朝向地面,仿佛凝聚起天地魔气。

无涯剑本就是毁灭之剑,所过之处,地崩山摧。当他不再刻意压抑威力时,那裹挟着深红色魔气的剑意,几乎可以贯穿一切。

城墙上的仙修,甚至城中诸人,都回忆起方才几乎砍破大阵的那一剑,心中皆是悚然。

魔道帝君殷无极,素有剑破万法之称,他若出剑,没有人敢以身试法。

“看样子,尔等先行挑衅,却是不肯出城迎战了,也罢,就让本座活动活动筋骨,教一教你们,什么是天高地厚!”

他执剑,朗声一笑,烈烈如狂。

“洪荒三剑第一式——斩山劈海!”

*

刺客将夜白袍如雪,一拉兜帽,沉默地隐在人群之中,唯有他手中的兵刃,雪亮冰冷,仿佛妖异的月光。

天穹之上,唯有帝君一人的背影。

殷无极周身魔气冲天,漆黑的魔火几乎映照半边天空,造成天地异象。翻滚的魔气如浪涌,在天边漩涡中翻滚,好似要把穹顶撕裂,慑人至极。

地面的悲号,干戈声早已去的远了,只要他只一人面对整座城,整个天空被全然封锁。

了空大师当年与佛宗为同门,佛法精深奥妙,此时一展佛珠,手中翻飞,便是捏出佛印,有庄严宝塔从天而降,仿佛要将大魔镇压于塔下。

“魔头受死——”他怒喝一声,道:“为天下除魔!”

世间千万人,天道千万法。仙门的道法佛音,皆是精妙绝伦,若论威势,足以让万魔寂灭。

可他面对的,却不是普通的魔!

“修佛修到杀心如此之重,老和尚,你修的又是哪门子佛?”

殷无极嗤笑一声,周身漆黑剑意几乎覆盖整个天际,只是一剑,便化为万千剑影,如暴雨般刺向那看似坚固的结界。

火麒麟踏着骄焰,魔君驱使帝车,红瞳如血,战袍猎猎,在赤红骄焰中猖狂而来,仿佛天下魔气皆凝聚于他一身。

“千年乌龟王八,躲在结界里不出来,算什么本事?”

他这一剑,就让结界布满了裂纹。只要再施加些许力道,兴许就能轻易撕开这并不牢固的结界,再劈一剑“天地同悲”,兴许连整座城都能摧垮。

但殷无极把结界撕开一个大口子后,窥见内部一线,却是微微一凝,没有继续动作。

他略收剑势,看向那主动迎出城,悬于高空的佛修。

“有什么话要说?”殷无极仿佛早有预料,淡淡地道:“我数三下,给你个机会。”

“修界事,修界毕,老衲迎战,但请魔君让城中凡人撤出。”了空哪怕再不喜殷无极,也知他为人处世的风格,“老衲亦知,魔君兴兵,从不屠戮凡人——”

“哦?”殷无极终于正眼看他,似笑非笑道:“很会审时度势嘛,看来你这个佛,还没有修到狗肚子里去。”

了空本是个暴躁脾气,可哪怕现在被他嘲讽,也竟是忍住了。

“吾只杀修士,不屠城池。我的部下,也不会拦着你的弟子疏散凡人,亦然不会动凡人性命。但持光城何时城破,全看你能拦我多久。”

殷无极负手,无涯剑缓缓划出一道半弧,淡淡笑道:“准备好赴死了吗?”

“谁死谁生,犹未可知!”

了空大师一握手中禅杖,一声金铁颤动,便有天边佛音。

而他身上的宝相莲光之后,护佑的是那预留的结界罅隙,凡人从城池的背后鱼贯而出,抛弃家乡,逃出那绝地死城,走向荒野,奔向求生的希望。

而拥有绝强力量的修士,却默许着这一场奔逃,哪怕他们如碌碌蝼蚁,孱弱的不值一提,大能斗法之余,却能够默契地停下手,向后一顾。

皆有杀心,皆有仁心。

若论普渡怀德之心,魔与佛,在此时也并无不同。

“仅凭此事,殷魔头,我高看你一眼。你与寻常的邪魔外道,还是有所不同。”了空大师本是提及,本以为会有一番纠缠,却没想到殷无极会如此干脆地应允。

于是,他想起眼前人的师承,感叹道:“毕竟曾是圣人门下,圣人教出来的人——”

“闭嘴。”殷无极冷淡而凶戾地看他一眼,冷笑道:“与我提谢云霁,你配么?”

对他而言,谢衍的教导,是最不可触及的逆鳞。

若是旁人,兴许会以为他恨谢衍太深,不欲与他扯上半分关系,却不知,他真正发怒的原因。

他恨的是那割开胸膛的世俗寒刀,憎的是那回不去的残忍时间。

殷无极早已不能以圣人弟子自居,什么“万魔之魔”,什么“魔道帝君”,又或是“北渊洲之主”,这些看似尊贵的头衔,于他而言,哪一个都不如一句“圣人弟子”。

儒门三相,他那一生顺遂的师弟们,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羡慕他们。

城池背面是金刚不坏之钟庇护的逃生之路,苦海寺佛修一生立志除魔,遇魔则杀,哪怕面对的是魔君麾下的精英,也毫无惧色,以肉身迎战。

城墙之上,武僧皆双手合十,巍巍然的金印合为一体,化为天穹上的庄严宝印,似乎要落在魔兵阵内。

攻城梯已经架起,有执着刀剑与钩锁的魔兵攀上城墙,与修士打成一团,精锐魔兵的火炮,已经快要轰开那座摇摇欲坠的城门,骑兵正披坚执锐,蓄势待发。

魔修多为体修,如今客场作战,平均修为也抵不上仙门精英,时不时有魔兵被道修从城墙上刺穿肺腑,骑兵跌落魔兽座下,残肢被踩踏,鲜血濡满了泥土。

有佛修凭借高深佛法,盘腿坐于高空之上,捏诀结出莲花手印,至刚至阳的佛法便是魔修的克星。他这样杀死了一批登上城池的魔修,却敌不过刺客的剑。

刺客将夜几乎是从虚空中破出,转瞬间就到了他的身后,扬手一挥。

天空中血雨飘飞,无头的佛修尸首从半空中坠落而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而立于高天之上的殷无极,却向整个大地投下魔气的火种,魔洲的熔岩烈火被他带出了那荒芜的原野,一时间地表动荡,野火随风燎原。

殷无极凌空一拂袖,战车悬于高天,玄色的战袍在风中猎猎飘扬,犹如魔修不灭的旗帜。

这是移山填海,改换地貌之能。

充盈的魔气并不会杀伤魔修,反倒让从血与火中闯出来的魔修精神一振,体内魔气恢复,更是战意盎然。那些受了重伤的魔修,也因此保住一命,被医修小队救回后方。

魔道帝尊的存在,几乎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并不止因为他的单兵力量天下无敌,而是他在场时,能给为座下魔修带来的增幅。

隐藏在阵中的将夜,见殷无极终于出手,于是轻哼一声,顺着动荡的灵力余波,一个鹞子翻身,落回浩荡的大军之中,如泥牛入海,湮没踪迹。

“将士们,攻城!”号角手吹响进攻号,响彻天际。

这一战,魔修要用双手挣出一个北渊洲的未来,为的是再不被仙门欺凌,不会时时担心家园被侵略,盛世被打碎,他们——要跟着他们的帝王,再打出个五百年的和平!

谁人无家,谁人无国?

凭什么仙道开疆是功,守土是德,而魔修固守家园则是不堪教化,反戈一击便是野心勃勃。

谁人无妻小,谁人无父老?

一去战场而不回还,仙道之人壮声悲慨,是为保家卫国,他们便不是了吗?难道他们,就合该被拿捏蹂/躏,只为全仙门一个“除恶务尽”的好听名声?

谁人生来高贵,谁人生而卑贱?

陛下说过,魔修是人,仙修是人,不过是道统不同,何来非我族类?

魔兵们千年的郁愤与悲慨,让他们再度从烈火中站起来,帝王的魔气化为他们源源不断的力量,催动他们提起武器,哪怕浑身浴血,也要往前冲杀。

恨啊,怎能不恨?

不止是一个千年,几代,几十代,谁的父辈与祖辈,没有被那些虚伪仙修屠戮剥夺过?

只因为他们是魔,便合该如此,便生来该如此么?

“看见了吗?听见了吗?”殷无极微微抬起双手,好似承载了什么千钧的重量,而他却沐浴在那几乎烧尽天边的赤红霞光中,如染血色。

战鼓声,号角声,兵戈声,杀声,连成一片。

殷无极看向四野的火光,振衣拂袖,一字一顿道:“这是怒吼!诞生于那片你们从来看不上的土地之中,生生不息的怒吼!”

“秃驴们,你们可看清楚了!你们口口声声要除的魔,从来不是什么天生的极恶——我们是人,与你们,没什么区别!”

了空大师手中镇魔佛塔微微一颤,他的金刚怒目中泛着金赤的光,如今却被魔音陡然唤醒,竟是本能地往下一望,竟是神情大震。

这怒吼声,如同乍响的惊雷,他的道动摇了。

“除魔——卫道——”了空重复着,眼底却浮现出一片血色。好像是当年他以一己之力对抗魔修杀戮时,终究成就的修罗佛道。

殷无极的神情如同大雪冰封,无喜无怒,唯有赤色的瞳孔映照颠倒的天地。

他的言语却比剑还锋利,从根子击溃他的道。

“谁人不困在这天地樊笼?这数千年的仙魔大战,不过是人相戮的惨剧。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天下都是它的斗兽场。是天道告诉你,塑造了你的道,要你惩恶扬善——可他又告诉你,仙者为善,而魔为恶。”

“而世间善恶,又岂能以道区分?”

“够了,不要再说——”了空双手猛地合起,佛光照向魔修,让他们不得不退避。

有些甚至要抵挡不住,被碾为灰烬,却被殷无极横剑一拂,战场上漆黑的魔火冲天,化为魔君护佑臣民的屏障。

“你们问我,为何犯你仙道?”

这些话,殷无极一直都锁在心中,无人能懂他高居帝位的寂寞千秋,如今,却在他也将作古之前,尽数说了出来。

“那自然是因为,不服!”

“我要打穿你们的千年盛世的浮华表象,碾碎你们那数千年不改的自负自傲,将这仙者为尊,魔者为卑的规则,全部砸碎!”

“若是仙门从根子上就腐烂,我便把这座早已被蛀空的大厦全部推倒一遍,也不枉我,曾为圣人之弟子!”

殷无极抹过剑身,只是剑锋一挑,便是掀起摧天毁地的魔气巨浪。

山河崩,天地裂。万物皆倒伏!

“天地同悲——”

天底下,能接住他这一式天地同悲的,绝不超过三人!

而如今,圣人兵解,道祖远游,佛宗隐世!

谁能拦他,谁能拦他!

而挡在他面前,也挡在这座城面前的,是佛修的肉.身。那顽固的和尚,依旧金刚怒目,双手合十,如同一座巍然不倒的雕像。

“了空,作为对手,我正视你,所以我会将过往仇怨尽数报之!”殷无极道:“接我一剑!”

“我若还站着,你便不能跨过一步!”了空再握禅杖,刺向殷无极的心脏处,正面迎上这天地同悲的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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