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七情失守
谢衍对鬼界的了解仅限于红尘卷呈现的部分, 对于目前鬼界的十殿阎罗,势力结构,布局等, 都没有详细的了解。
他们想要探寻到离开方法, 势必需要落脚蛰伏一阵。
而鬼界怨气横行, 除了鬼修,仙、魔、人、妖, 都难以在这里长期生活。
殷无极元神本就脆弱, 更是与心魔拉锯多年,若是在鬼界呆的久了, 身体不会有太大问题, 精神会先崩溃。到时候, 可能真的就直接化了鬼,徘徊于鬼界, 再也回不去人界了。
谢衍好不容易把殷无极拉扯大,天劫都挺过来了,哪里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圣人叹了口气, 用手背拭去唇上被咬出的血, 右手还在摩挲着小徒弟轻颤的脊背,不觉得他冒犯, 反倒觉得他疯疯癫癫控制不住心声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教他心疼极了。
他们闹掰了多年,但谢衍知道自己对不起殷无极, 看着他时,难免带着些愧意与怜爱。
而且,他一直觉得, 这其中并不带着情/欲。
对自己手把手带大的徒弟起了歪心思,他还配当师父么?
直到宫装的外袍从殷别崖的肩上落下,露出青年白皙的颈,锁骨如弯月。
没有术法遮掩,他跪坐在床上,略略倾身压过来,用唇再度贴上他的唇边,像是小狗在舔舐他,有种深入骨髓的麻痒。
这是一具年轻修长的男性躯体,无一处不完美,肩宽腰窄腿长,每一寸都如天地雕琢,哪怕被穿上不合衬的绯色裙装,也只会更显几分明艳之色。
他的绯眸垂下,又抬起时,似雨后初晴的热烈,又是拭去灰尘的宝石,欲说还休的美。
“您不推开,就是我能亲的意思了。”殷无极双手支在他身侧,又低头,咬住师尊的唇,轻声道,“我感觉好混乱,谢先生,您要是不喜欢,就阻止我一下啊……”
谢衍被他揽着腰,竟是有些恍惚,没有及时拒绝他的吻。
殷无极自然不肯放过他的弱点,极为放浪地舐过谢衍的喉结,反复吻着他的命门,却也不敢用力咬,只是时轻时重地亲,让他的师父浑身都软了。
理智告诉谢衍,他们不该这样。
这一次,再也没有渡天劫做理由,没有必要双修,没有要掩饰身份,他没有任何理由与弟子再发生身体关系。连一个吻,在礼教中都是罪大恶极的。他作为师父,徒弟错了,他难道能跟着错吗?
谢衍抚摸他肩背的手,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放了。他缩了一下,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想要推开他,制止这不该存在的私情。
可他实在是太迟疑了,看上去简直是欲拒还迎,却又被那环着他脖颈的漂亮徒弟捉住了手腕,在他指骨上亲了一口。
“先生,我错了,我错了。”殷无极口中认着错儿,却张开唇,轻轻咬住他的指尖,然后顺理成章地含在唇间吻着,声音快要哑透了,“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冒犯,但我忍不住,您容我一下吧,好不好?”
谁能禁得住他这样求。谢衍被他勾的心都化了,思维短暂空白了一瞬,又被徒弟倾身上来,偎在他怀中,一声声地唤他“云霁”。黏黏的,带着些温软,却是极热情的。
殷别崖这样热烈天真的样子,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了?
在魔洲的十年里,勾缠着他不放的小家伙,看着甜,实际上总是癫狂与脆弱,颓靡与自毁的。因为他一无所有,只能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生怕他离开。那是绝望的,无助的,近乎孤注一掷的爱。
而如今的殷无极,那股绝望与热烈感渐渐地淡去了,似乎是因为肩上承载了责任的重量,他沉默了许多,更为冷静与清醒,眼中烧着的火看似不炽烈,实则有非同一般的决心。
谢衍远在仙门,从简报上注视他,从山巅望向他,看见他身上近乎理想的光辉,看见他正在走出不一样的路,看着他在用双手造一座城,哪怕步履跌跌撞撞,但他到底还是撑住了,站稳了。
渐渐地,他背后的人变多了,肩上担负的重量变多了。沉甸甸的,这是成长的重量。他再也不是那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孤戾少年,他的眼睛里,有光了。
谢衍抚摸着他的骨骼,仿佛听到竹子拔节生长的声音,看见被推下悬崖的雏鹰终于张开翅膀,嗅到一朵花开时的幽香。
让殷别崖离开他的庇护,如同一块骨肉在撕扯,钝痛至极。
而当谢衍看着一块身体中脱离的骨,从此落地生根,以不一样的姿态,抽长了枝条,茕茕独立于荒野时,他又忍不住去为他挡一挡风雪,要离家不久的青年还柔弱的肩膀,不至于被压垮;要含苞待放的花,不至于死在残酷的狂风暴雨里。
“我又以下犯上,您怎么不骂我?不刺我一剑?”
“谢先生,我现在不清醒,我什么都敢做,什么胡言乱语都敢说。您不喜欢,就制止我,您是师尊,您若是说这样不可以,我认错的……”
“……”
殷无极凝视着他,那双多情的眸仿佛会说话。
但是他近乎放肆的吻,却落在了他的发上,唇上,每一寸裸/露在白衣之外的皮肤。他那样热烈的,好似在膜拜一尊冰冷的神像。
但殷无极知道,自己不是在膜拜,而是在亵渎。
他早就亲手渎神了。
他让圣人坠下高天,让仙神落下神坛,让无情无欲的师尊被他拖进了泥潭里,不仅毁他的道途,破他的道心,还用肮脏的欲把他玷污的彻彻底底……怎么看,这都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可师尊却没有半点怨怼,从仙门、到魔洲、再到鬼界,他有哪一次没护着他?为他剖开胸膛,为他赔上道途,为他踏上黄泉……
这样的师恩,他该怎么还,他拿什么来还?
殷无极见谢衍沉默着,放纵了他的放肆,却又用漆黑的眼眸看着他,好似一面镜子,照出他所有的疯狂与不堪。
但魔的天性贪婪,满腔的爱欲,他克制不住。
哪怕他得到了那么多,他已经毁了那无瑕的圣人,他还却想要更多,那样无度的索取,殷无极光是想起,就觉得自己简直面目可憎。
但他依旧开口了,像是幻梦中疯狂的呓语。
“先生,先生……在鬼界这段时间里,您做我的夫君,我做您的妻……人间的夫妻做不得,在这幽冥之下,黄泉夫妻还做不得么?”
“胡言乱语……”谢衍恼他,手指却收紧,拽住了他的墨发的发根,显然也有些失控了,他苍白地辩驳着,“我让你伪装,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什么夫妻不夫妻的,不准满口浑话。”
“您骂我,怎么都只有这几个词儿。”殷无极笑了。“我知道是装的,又没逼您真的认,您又不爱我,顶多觉得我好看,喜欢睡我罢了。”他又顿了一下,“反正我是师尊一个人的,您想对我做什么都行,我怎么反抗您……还不是您想睡我就睡我,想丢掉就丢掉……”
“……殷别崖,够了,为师什么时候……”谢衍头皮都麻了,但他还真的做过殷无极说的那些事,“……别闹,我对不起你,但是……”
谢衍眼睁睁地看着弟子跪坐在他面前,揭开肩上的薄薄布料,墨发垂在身前,堆叠衣物中的腰下已经有了个明显的轮廓。
他想干什么?谢衍心中警戒。
殷无极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脱的有多欲,而是理所当然地解开了自己腰间的金色束带,勾住深色的里衣,让衣料从他身上一点点落下。
他一抬眼,却是波光潋滟的,唇角勾起,似乎在挑战他的道德底线:“今日起,到离开鬼界,徒儿会当个好娇妻的,您要轻一点,疼疼我呀。”
殷无极的语气天真而澄澈,却是鬓发散乱的模样,唇上还是一点朱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好像他儒门君子的师尊,对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样。
这还是平日那个冷漠骄傲,对他人亲近唯恐避之不及的殷殿下吗?他在人前与人后,简直是两个模样。
谢衍让他穿女装,除了是躲避麻烦,还有点私心,就是想逗逗这小崽子,让他吃个瘪,却没想到最后坑到的却是自己。
仅仅一天,他不但适应良好,还学会穿着女装勾引他了,什么倒霉徒弟?
谢衍简直气笑了,甚至想揍他一顿,可是面对着一只在自己床上都脱光了的漂亮徒弟,他就算再狠心,又能拿他怎么样?
白衣圣人长长叹了口气,用被子把赤/裸的徒弟裹成了蚕宝宝,然后让他倒在枕上,放下床帐。
殷无极愣住了,甚至不太相信自己以前百试百灵的勾引没了用处。
那不能言说的十年里,他多少次都是这样缠着师尊上了榻,弄的师尊舒服极了,也没见他有半点不乐意。
难道,谢云霁喜欢他身体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他压根不喜欢男子,双修只是为了给他治病,他每一次都是忍着恶心……
年轻的大魔简直窒息了。他不能想象他以为的两情相悦,对于师尊而言,只是一场漫长的痛苦与侮辱,只是为了救他,所以忍着不说罢了。
“别闹了,我要是真动你,我成什么了?你现在是被鬼界怨气影响了,乖,睡一觉就好了。”
谢衍觉得自己的神经在突突直跳,哪怕闭上眼,脑子里都是身着红衣,绝色昳丽的小徒弟,以及他身下明显的弧度。以前的荒唐反复播放,让他整个人都要暴躁了。
“谢先生……”殷无极阖着眼,越想越万念俱灰,悲恸道,“我早该知道的……我根本没有胡闹的资格……”
到最后,他竟是转过脑袋,有些狼狈地蜷缩在被子里,像是彻底被抛弃的小狗。他甚至有些压抑地啜泣了一声,差点把他的师尊哭麻了。
“怎么又哭了,你小时候都没这么爱哭。”谢衍没办法,又来哄神经兮兮的小崽子。“你在旁人面前,已经是威震一方的城主了,怎么见到我就哭,是我哪里又惹着别崖了吗?”
他心里知道,殷无极的不正常多半还是因为身在鬼界,七情都会被严重放大,他得好好宠着徒弟,不能让他情绪起伏太大。
否则,这样下去他会渐渐心神失守,后果会很严重。
魔修比起仙修,在这里更容易疯狂,弄不好,会暴露出内心的弱点,或者放大杀戮的欲望,很多误入鬼界的大魔,回到人间都疯了……
谢衍这样思忖着,不知道别崖心里最大的欲望是什么……
“我是不是不好看了。”小崽子呜咽了一声,探出脑袋来,“我亲您,抱您,甚至还在您面前脱光了,您都不肯碰我一下,是我不够漂亮了吗?还是我不够乖……是我的信惹您生气了对吗……”
“您不仅不夸我好看了,还嫌我麻烦,嫌我不是女孩子,嫌我笨手笨脚穿不好裙子……您厌了我,才丢了我的……”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谢衍哪怕知道他不对劲,但也从没见过自家的乖乖徒弟这么能作,人都傻了,半晌沉默。
殷无极以为他这是默认,瞳孔又颤了颤,一眨眼间,泪水就顺着眼睫流到枕头上。他竟是又无声地哭起来了。
他最大的欲望该不会是……
谢衍沉默了一下,却是气笑了,心想:殷别崖,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但他又忍不住促狭,勾起唇,用手戳了戳他的背,却见青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显出些许狼狈来。
谢衍揉了揉徒弟的脑袋,温声哄着:“我什么时候嫌你不是女孩子了?”
殷无极心里疼得要死,本不想回答他,又紧绷着道:“先生就算给我找了师娘,我也不会承认的。我要是女子,哪有旁人的份,您早就是我的了。”
好,很有梦想,想当女子是为了上位成为自己的师娘。
这野心比针尖还小,这徒弟不能要了。
谢衍又按了按眉心,还真的被他绕进去了,道:“就算别崖是女子,我与你也是亲传师徒,也不可能娶你为道侣……”
圣人刚说罢,却见小徒弟转过身,略略撑起身体,然后瞥了他一眼,笑道,“您当真不会吗?”
谢衍:“……”他还真的说不准。
若是殷别崖是他手把手抚养长大的女徒弟,他哪里舍得把他放到魔洲去,定是要不择手段留在身边的。到时候,哪怕是顶着一个娶魔修的名声,他也得把人留下。
北渊洲太苦,他舍不得。
可这一切没有假如,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不会逼迫一条龙留在浅池中,放手时再痛切,他也要看着他在天空游弋。
谢衍培养他,是为了让他飞翔,而不是让他被折断。若那个折断他的人是自己,则是更不能被原谅。
谢衍沉默着,将一切情绪又敛回眸底,刻意冷静道:“不必多想,你现在应该把目标放在你的城上,城不能一日无主,我会尽快带你回去。”
谢衍站起身,低头看他。“你现在该养养精神……”
他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狠心,却见到大魔毫无生气地扬起脸,对他露出一个近乎破碎的笑来。
“若我们中间没有任何阻碍,不是什么仙魔、不是什么师徒……您见到我,会喜欢我,会要我吗?”
谢衍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身,为他设下一个结界。
“别崖,睡一觉吧,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变好。”
七情混乱的大魔在床榻上阖上眼,渐渐地沉入梦乡,好似那些激烈的,汹涌的,脆弱的,张皇的情,并非真实发生的。
谢衍静静地注视着他睡着,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襟,重新拿上山海剑,从客栈中走了出去。
“大人,请和我们走一趟。”已经有人在客栈门口等他,排场极大。
谢衍淡淡地扫了一眼六名鬼修,最低也是合体修为。若他是真的大乘,定然无从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