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340章

而如今,一圣一尊,顶峰相见。

时代,不同了!

“魔君停步!”如仙门日月高悬的圣人,蓦然抬起眼,双手置于座位扶手两侧,重重一拍,道,“莫越雷池!”

“雷池是什么?”殷无极略略偏头,狂热且天真。他一扬丹朱色的唇,笑意盈然,却是兀自振袖,脚步却不停,“不好意思,本座亦是一道至尊,与尔等并无尊卑之别,还容不得仙门三圣为我划红线!”

刚一见面,就是暗藏的博弈。

若是他看见那个距离谢衍较远的下首位置,不加深思地坐了下来,那就是陷入了三圣画的红线之内了。连带着,北渊洲都会在东、西、中三洲前矮上一截,他可不干!

“仙门三圣邀我来辰天寻仙殿,是为给本座下马威的么?”殷无极笑的恣意,薄唇扬起,“若是觉得本座曾在仙门求学,便会天然屈居仙门之下,错了!”

他身形如岩岩孤松,却是大步流星,离谢衍仅有三步距离了。

“帝尊初登尊位,就这么桀骜不驯?”谢衍低笑一声,却听不出喜怒,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他身边斜置的山海剑骤然飞出鞘中,寒光一闪,斜刺入帝尊面前三寸之处,阻拦他拾级而上的步伐。

他的声音如冰如霜,清寒冷冽:“此路不通,请魔君留步——”

“再艰险的天路,本座都已走过,难道抵达圣人座前的路,本座走不得?”

殷无极偏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他笑着偏了一下头,帝冕上垂落的珠玉,浑然遮不住他昳丽绝世的容色,可此时尽显张扬魔魅之色。

“你我皆在顶峰,目视同样风景,圣人怎么偏要凌驾我一头?哪来的道理?”

当啷一声,殷无极腰间的无涯剑出鞘,剑尖指向地面,寒芒尽显。

高居仙门之巅的白衣圣人,从未觉得过如芒在背。而如今,他真正地感觉到了这已然临近的芒刺。近在咫尺!

是了,不一样了,面前站着的男人,并非他捧在掌心的笼中鸟,亦非他精心养在庭院的倾城花,而是在北渊洲那个斗兽场杀出一条血路,引领无数大魔争相追随,在紫气东来中登临尊位的君王!

“收回山海剑吧,圣人。”殷无极手中的无涯剑颤动,与谢衍的长剑共振,他垂目一看,却又勾唇,“圣人呐,你未免也太过自信,认为身为北渊洲之主的本座,会甘心为你座下臣?”

他们的剑曾经并放在一处,剑意彼此熟悉,受主人强弱影响,山海剑往往是占尽上风的那个。

但如今嗜过无数大魔鲜血的无涯剑,又承接过地脉龙气,成为帝君手中的天子剑,又哪里会输给常伴圣人的山海剑?

“殷别崖——”谢衍阖眸,又陡然一睁,灵力铺天盖地压来。而他的眼中似乎有着浩瀚的星光,背后隐隐出现剑的虚影,“最后一次,吾为仙门之主,此地禁入!”

但是,自浅池跃起,高飞九天的龙,是拦不住的!

“哈,圣人禁令?”殷无极却是将左手负于身后,只是单手持剑,大笑着拾级而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谢云霁在巅峰待的太久,难道忘了——芒刺在背的感觉吗?”

“咳,圣人,帝尊,二位冷静。”道祖与佛宗本以为今日是个师徒再见,其乐融融的场合,谁料到只是一照面,这两人就能为了一个座位,撕的如此厉害,“不是什么大事,大可以平心静气,好好谈谈……”

“要么,本座上去。要么,他下来。”殷无极甚至大不敬地抬起剑锋,指向师尊清寒的面容,自顾自地乐了。

“圣人高高在上久了,身边只有簇拥,未有挑战者。但是今后,万望圣人能够正确认识到本座与你平日接触之人全然不同,摆正态度,重新想想该如何与本座交游!”

他这般狂言出口,而谢衍却并未愤怒。

谢衍无波无澜的眼波,此时却流光溢彩。他甚至还抬起右手,撑住白皙的下颌,漫不经心地望向他的一双桀骜眼,笑了:“帝尊此言,是要挑战吾?”

“圣人怕吗?”殷无极又笑。

“吾的弟子,吾为何要怕?”谢衍双手一拢,好似虚空握住什么。继而,他又略略起身,墨色长发散落白袍之上,亦是找回当年天问先生的桀骜来。

“弟子?”殷无极挑眉,第一次听见谢衍敢在二圣面前这样坦诚过去。但他又随即笑了,道祖与佛宗,当年亦然算是看着他长大,没什么好避讳的。

圣人冷冽眉目,无暇面容,却隐隐含着激赏之色:“想要超越为师,凭现在的帝尊,还不够。”

他这样说罢,又旋身,走下圣位的宝座,在台阶正中迎上帝尊,抬手召回山海剑,与他对峙,但言语间却仍然清傲,“你的第一步,算是合格了。”

殷无极进半步,他退半步,在台阶中相逢。算是各自妥协一半,算作打平。

“试炼?”殷无极深深地笑,目光却落在谢衍的脖颈、喉结、直到那弧度优美的唇上,这样赤/裸的打量,又颇含炽热旖旎的意味,于是他又噙着笑,“原是圣人算计我呐。”

“你今日来,是要打开与仙门交往的大门。”谢衍站在更高一级的台阶上,仍然比他略高一个头,足以俯视,还能规训他几句。但他们已然近在咫尺。

谢衍笑而俯身,看向略略仰起头的帝尊,师长般谆谆教诲:“若是你站着来,就有站着来的待遇。若是你跪着来,等着你的,自然是跪着来的怠慢。”

“圣人还是在拿师长的身份压人。”殷无极也知道,今日,谢衍已经向他妥协半步,容他登上半阶,争到此处便可以了,想要完全胜利,他还有的磨。

“再高一级的待遇,还要看帝尊能够给出什么。”谢衍直起身,将手中山海剑收回鞘中,雪白儒袍随着剑气鼓荡,“今日三圣一尊初见,作为四洲最顶端的会晤,吾以为,可以常常办,避免彼此之间误判。”

“确实,如三圣所言,本座并无与仙门开战的意愿。”殷无极心中补充,当然,暂时也没那个实力。

但他面上却不示半分弱,将无涯剑收回鞘中,温柔笑道,“魔洲矿产丰富,地大物博;仙门幅员辽阔,工艺精美。在和平时日,互相促进,互相补充,贸易互通,开放互市,积极交流,无有不美,三位意下如何?”

“既然得帝尊如此承诺,已是很好,我等并无异议。”道祖与佛宗颔首,“二道和平来之不易,万望帝尊珍惜。”

“两位之意,正是本座之意。”殷无极偏头,看向他的师尊,有些狡黠地眯起眼,“圣人呢?”

“中临洲与北渊洲接壤,又有流离谷为边境,是最近的一条路。”谢衍看着他的小狼崽儿翘起尾巴,好似在向他摇啊摇,心中失笑。但他的面上没有什么显现,而是负手,淡淡道,“事关贸易互市,条款极其复杂,障碍极多,我不能轻易答应。”

“圣人有什么条件?”殷无极也没指望他一口答应,但他话语间留有松动之意,而是再进一步,咬住他不放。

“具体要怎样说服我,还请帝尊携魔洲使团,莅临微茫山,与吾细谈吧。”谢衍端详着他那张昳丽无暇的脸,微微含笑道。

第269章 帝尊来访

三日前, 圣人离山处理事务,拟定明日归。

已为仙道第一大宗的儒门,今日无事。

清晨, 微风起澜,松涛如浪。山中不知时岁。

守门弟子正瞌睡时,却忽的发现一名锦衣玄袍, 看不明白修为的男人, 自问天阶上徐徐走来。

这名玄袍修士与那些遭遇天行九问时愁眉苦脸的人不同,眼也不抬,手指甚至勾着发尾绕了绕, 却是从容笑道:“怎么这天行九问越来越简单了?看来仙门的水平, 比我离去时差远了。”

正是圣人坐镇,儒道如日中天的时日。儒宗年轻一代的守门弟子,基本没见过敢来圣人门前闹事的, 于是恼道:“这位道友,天行九问是圣人设置,在圣人门前贬低天行九问, 实乃不敬!”

那修士墨发束玉冠, 着一袭绣着金色暗纹的玄袍, 腰间悬一把古朴低调的长剑。

但奇怪的是, 他的面容模糊,好似有迷雾笼罩其上。

如无足够修为,连他的真面目都看不清晰。而他周身,似乎看不见半点灵气迹象,而他通体的尊贵气魄,却又很难被误认为凡人。

“本座……我又没有贬低圣人的意思,只是在说, 仙门不行罢了。”玄袍青年声音懒懒,虽然仍然是目空一切的模样,却意外地对圣人颇为尊敬,“因为仙门不行,迫得圣人不得不调低天行九问的难度,实在浪费!”

“客人所言……”能为第一宗守门的弟子,自然不会是轻狂无状者,听他言语间极为随意,以为是哪位圣人老友,隐世大能拜谒。

“自问天阶而上,皆为儒门贵客。”这位疑似大能的玄袍青年,对于儒门规矩似乎极其熟悉,从容拾级而上,越过山门,又端详了一下入宗的路,只觉格局还是没变,处处皆是熟悉的模样。

他笑道:“圣人今日在哪里?不必通报,我直接去见他。”

守山弟子见他如此熟稔,以为他当真是圣人哪位老友,犹豫片刻,问道,“敢问客人是哪座灵山的大能?可有拜帖?如是来拜谒圣人的,今日圣人离山,明日方归,还请客人稍待片刻,我向大师兄汇报一声,请他为您引路。”

听见“大师兄”三个字,玄袍青年身体一僵,片刻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儒门大师兄应当另有其人。

他低眸,掩下眼底复杂情绪,再抬头时,唇边的笑意未变,道:“哦?如今的儒门大师兄,是风飘凌吧,倒是闻名已久。”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微变,听上去倒是有些阴阳怪气:“不知这位‘大师兄’,练的什么法,承的是什么道?修为几何?受宠么?”

他前面问的还算妥帖,最后一句怪异的“受宠吗”,连不足岁的小童都能听出一醋缸的酸意。

风飘凌接到同门传音,知道有知名不具的大能莅临,心中思忖:“今日应当没收到拜帖,正常情况下,师尊的友人都会守规矩,先问询师尊日程,再定拜访日期。这一位又会是谁呢?”

但就算跟随谢衍日久,风飘凌也没把谢衍的朋友见全了,可见圣人曾经为天问先生,逍遥天下的日子里,结识过多少名山隐士,古怪大能。

玄袍青年见那一身靛蓝色儒衫,行止端正沉肃的青年疾步走来时,只觉他行止颇有些模仿圣人的意味,心中又是一阵酸意。

如今,风飘凌的修为已至半步分神,在仙门已算是天才人物。他看向这位知名不具的客人,倒是能够拨开迷雾,窥见他的本来面目。

来者无疑是极为昳丽风流的人物,却是美的有些魔魅了,其容貌的攻击性与侵略性极强,怪不得他要遮掩容貌,免教修为低微的年轻修士受他所惑,失态之余冒犯于他。

“敢问阁下名号。”风飘凌跟随圣人日久,一举一动,已然极有儒门首徒的风度,“我好向师尊去信,告知您来访的消息。”

“圣人明日归?”而青年却似乎无意透露自己的名号,只是略略倾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恭谨有礼的他,声音也极为慵懒动听,“不必通报了,我等他一日。此次拜访极为机密,闲杂人等,还是不要知道吾之名姓为好。”

被称作“闲杂人等”的风飘凌蹙眉:“阁下此言有些过了,在下为儒门首徒,儒门事务一向先经我手……”他不知道一向斯文的自己哪来的敌意,却是难掩锋芒,非要怼上一句。

“多少岁了,嗯,半步分神的修为,只能算是勉强吧。”玄袍青年也不用他引路,悠悠然地沿着主干道往前走,途中一转,俨然是打算直接前往圣人居所“天问阁”。

风飘凌先被挑剔了一下修为,又不知他身份,难以发作,见他又甩开自己直接往儒宗里走,只得跟上:“等一下,阁下随我去会客之处,我会安排住处……”

“不必。”玄袍青年声音一低,又小声自言自语,显然有些失落,“儒门还有我的洞府呢,住什么会客之所。”

风飘凌见他行走在儒宗,如入无人之境,时不时还点评几句:

“这翻修的技术不行,都掉漆了。”

“这是新修的吧,好丑,圣人颇有强迫症,是怎么忍得下来的?”

“这儿种的树呢,什么时候挖成池塘的?怎么还有鱼,真该煮了吃……哦,是圣人养的锦鲤呀,嗯,金灿灿,挺可爱的。”

天问阁依山傍水,花树丛生,清溪碧湖,自成一域,极为幽静。由于圣人闲居于此,甚少有人来打扰,所以等他们来到此地,附近早已没人了。

这位前辈大抵是与儒宗有渊源罢。风飘凌听他说了几条儒宗过去的模样,条条皆中,于是更为深信不疑,问道:“前辈如此了解宗门格局,与我儒宗有何渊源?”

“前辈?”听闻这个称呼,走在前面的玄袍青年倒回两步,猛然凑近,看向拢袖跟在他身后的严谨师弟,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不错的称呼,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但是,你不该叫我前辈。”

“请您指教。”风飘凌闻言,实在是猜不到,但他性子刻板中正,茫然了片刻,又规规矩矩地问道。

“你应该唤本座师兄。”殷无极负手,缓缓转身,一袭逶迤于地的玄袍无风自动。于圣人结界之中,他催动周身魔气,背后骤然浮现黑龙的虚影。

他笑的恣意欢畅,“初次见面,风师弟!”

“你是——魔君!”风飘凌倒退两步,脸色骤变,失声道。

他竟然被魔修诓骗,与他来到圣人住处,这是何等的弥天大错!

在他被师尊带回儒宗,收为亲传弟子时,也曾偶尔听过门中前辈提到过,圣人此前还有一名弟子。但是当风飘凌想要去问时,前辈们又摇了摇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执拗的他,示意是圣人听不得,不准讨论半点。

他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点,前圣人弟子殷无极,曾是个叛师入魔的逆徒,极是伤师尊的心。

而他崇敬师尊,自然本能地憎恶投向北渊洲的魔君,更何况,他一路上的一举一动,压根就是在逗弄他,以此为乐,何等可恶!

“魔君殷无极!我就算打不过你,但是,如你要对师尊不利,我定会以命阻你!”风飘凌广袖一甩,风起云涌,凝出辉煌剑阵,身后浮现出仙君的虚影。

他捏诀,厉喝一声,“九歌·司命!”

“师弟,别这么没轻没重,砸了圣人的天问阁,他可是要恼的。”殷无极见师弟一点就炸,却是按了按眉心,有些无语,“这么激进的性子,都做了儒门大师兄了,稳重些啊。”

但在他的眼里,风飘凌这点子修为,摆弄起九歌剑阵,倒是颇有些班门弄斧的意味了。

“九歌不是这样用的,风师弟呀,让为兄教教你。”殷无极轻描淡写地一拂袖,深红里衬滑落,半截莹白如玉的手腕露出。

他的三指掐诀,唇畔含笑,扬声道:“九歌·东皇太一!”

两人的境界与战斗经验差的太多,欺负一名半步分神的小师弟,他压根不用动真功夫,轻而易举就用他修的法碾过他的剑阵。

司命之歌,在魔君召出的“东皇太一”之下,简直是毫无抵抗能力,只是一照面,便如琉璃碎裂,虚影皆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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