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师弟这被强行拉来当吉祥物的待遇……”殷无极看着风飘凌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坐立不安的样子,笑的厉害,“他是听了多少难以忍受的诗,才这样双目无神。”
谢衍看着两人因为顶着圣人弟子的名头,被抓来参加诗会,透露出一星两点的笑意:“磨炼一下也好,要养成那种波澜不惊的性格,什么诗都得硬着头皮听一听。”
谢衍繁忙时,每天要看许多公文,什么水平的都有。还有水平不够,却非要写的文绉绉的,错别字更是花样百出。
殷无极深以为然,笑道:“两位师弟,是该多参加一些这类诗会文会,免得像我一样,太孤傲不群,确实没什么朋友。”
少年谢衍本是简单地站在他身侧,听他这般笑着说,却是单臂一伸,半揽着他的腰,让看似柔弱的小青梅伏在自己肩头,躲开了身后拥挤的人潮。
“无妨。”谢衍把他揽在怀中,心里莫名舒服许多,“你早年性格孤直,不肯虚与委蛇,不朋不党,目下无尘,像我。”
“现在可变了太多了。”殷无极被他抱了满怀,在他怀里躲着后方拥挤的人群,道,“少时轻狂,心比天高,如今几番起落,才知人生不易。”
谢衍仙术卓绝,总有办法让路人在无形中让开。不多时,就带着他穿过人群,走到了一个僻静但不影响视线的树下,又着手设了个幻境,让其他观众自动避开此处。
诗会正酣,少年白相卿清雅温柔,却是出口成章,让前来挑战圣人弟子的仙友甘拜下风。
涉及师弟,风飘凌为表中立不打分,但周围的几名仙友,都在纷纷称赞他师弟“文采风流”“诗风清新高雅”“有圣人之风”。
听人夸师弟,作为师兄哪有不高兴的。
风飘凌正襟危坐,也露出了微笑,矜持道:“白师弟从小就养在师尊左右,受圣人之言熏陶。”
他此言,是在从旁佐证师弟的文采承继于圣人,从而抬高师弟的名声。
却不料,落在一旁角落中的帝尊耳中,这意味就大不相同了。
“自小养在师尊左右,受圣人熏陶?”扮作少女的殷无极眯起眼,看向身侧的白衣少年,冷笑。
“圣人不是日理万机吗?过去忙起来时,您还会和我吵架。怎么,到了熏陶白师弟的时候,就有空了?”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他继续阴阳怪气。
他还未说完,就被谢衍摁住了后颈,径直亲住,以吻封住嘴。
殷无极要的就是这个,反而咬住他的唇,反客为主,笑的却越发开心了。
在诗会的万众喝彩中,偏僻的角落树下,就算有人看见,也不过觉得这里是一对热恋的小情侣在私会。
风飘凌无意间抬起头,看向这处树下,却露出了些疑惑的神情。
因为角度的问题,这位严肃的圣人大弟子看不清那背对着的白衣少年,只觉得这身影莫名熟悉,却与他认识的人分毫对不上号。
这种古怪,让他再凝神望去,却见那攀着白衣少年脖子的红衣少女,唇红齿白,却有一双近乎魔魅的绯红色瞳孔。
在与风飘凌视线对上时,那红衣少女袖摆滑落,藕臂纤纤,抬着下颌,向他露出得胜的微笑。
第331章 帝尊护短
看到白相卿提前锁定了诗会魁首后, 殷无极就开始走神。
谢衍也不欲再停留,免得撞上两名可怜徒弟,让他们三观破碎。
当他们从树下离去后, 空间波动一刻, 恢复正常。
风飘凌再度看向那个方向,只见人群才后知后觉地聚集过去,那对少年少女早已不见。
“不对劲,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好像在哪里见过。”
风飘凌感觉到自己的记忆一片迷雾,对方的模样也没有丝毫记忆点。但那股违和感还是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只要细究就会头疼,显然是有修为远高于他的大能动了手脚。
可惜,他还是思维局限,不会往最大逆不道的方向联想。
不过, 谁又能想到, 那位拥有绯红色瞳孔,凛然而威严的魔君, 会化身为娇俏美丽的少女, 依偎在师尊的怀中,带着挑衅意味地向这位儒门大弟子示威呢。
“从诗会出来, 你的心情就一直很好。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不告诉您。”扮作少女的魔君提着裙角, 轻哼了一段曲调, 愉悦地眯起绯眸。
谢衍提着七色琉璃灯,随他一同向前走, 不多时, 见到前方缀着一串串紫色花苞的古树,上面垂下数百条系着红绸的木牌。
来往行人,三两结伴,在此许下岁岁平安的愿望。
殷无极在周边小摊买了两条缀着红绸的空白木牌, 想要刻字,却又顿住了。“许个什么愿望呢……”
少年谢衍比起往日的他,喜怒要更加直截了当。“这又不是什么千年灵木,只是图个吉利。”
见“小青梅”不依赖他,白衣少年面露不悦:“与其向这棵树许愿,不如向吾许,还更容易实现。”
“还是算了。”殷无极勾起唇,却吐出天真而残忍的言语,“向您许了,就是在期待您去实现,我从不抱有这样的期待。”
“……”谢衍垂目,攥紧了琉璃灯杆。
他不需要去问愿望的内容,因为殷无极最终没有写下一个字,将空白的木牌挂在了树上。
“不着一字,最适合本座。”魔君站在树下,身姿挺拔如杨柳,笑着看向风中摇曳的红绸。
“本座之选择,不需要他人评判。”
“不求诸天,但求诸己。”圣人看向那花树中垂下的红绸,“这就是陛下的决意?”
夜色阑珊,灯影摇曳,树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魔尊的神识融入这浩瀚的人海中,随时警戒着,准备避开熟人。
忽然间,他仿佛听到某个名字,神识多几分注意,却听见讨论声从某个角落中传来。
“你看见了吗,陆家的那个背叛者。虽然早就知道他入了魔宫,混得还不错,但是这一次,他来到中洲仙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他居然还敢来?”
“他不但敢来,还敢出魔宫驻地。听陆老六说,在这条街上看见那家伙了,就在书铺那头……”
“老祖说了,如今魔宫是客,不能武力冲突,否则圣人要降罪的。但世家里多是看不惯那人的……”
“出什么事了?”谢衍走到他身侧,看见殷无极眉头深锁,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寒意,凌厉如出鞘霜刃。
“无事。只是在想,接下来去哪里玩。”殷无极很快收敛了神情,纤长手臂勾住少年谢衍的脖颈,若有若无地勾搭,心里却在想如何暂时支开他。
他环顾四周,瞥向远处的“第一楼”客栈,指着那空出的下联,任性地支使道:“云霁哥哥,我想要那家客栈最好的酒,老板以七百年的女儿红求一则下联,这酒,可与君痛饮一醉。”
殷无极只要甜甜地叫一声“云霁哥哥”。圣人的剑骨再怎么刚直不阿,也被唤的脊背宛如通电,什么都肯应。
“等着。”谢衍颔首,心想没什么难度,握住他的手细细揉了揉,温柔入骨的安慰。“很快就回来。”
之前几次,谢衍取奖品如探囊取物,片刻即回。回到原地时,殷无极都在乖乖等他,这次他也觉得如此。
却不料,这次白衣少年提着酒坛子,回到树下时,却发现那个总在等他的身影,不见了。
谢衍的脸色陡然一寒,还未来得及发作,却见一缕魔气在他指尖萦绕,牵着他走到花树之下,徘徊在方才殷无极刚刚挂上去的许愿牌边。
白衣少年抬手,取下原本悬挂的两枚空白木牌,却见到上面多了些龙飞凤舞的字。
一张木牌写着:“找到我。”
另一张隐蔽在红绸间,写着:“爱上我。”
谢衍翻开木牌反面,一块写着“一真一假”,另一块写着“亦真亦假”。
“连许个愿望,都真假难辨……”谢衍将两块牌子重新挂回去,手却伸入袖摆,触碰到了那沉寂的红尘卷。
“真是个难搞的小崽子。”他看似温和地笑了,唇角弯起,黑眸里却蕴着捕猎的烈光。
“看来,吾得辛苦些,把陛下抓回来了。”
他想要的,势在必得。
云端城汇聚五洲十三岛的修士,尊位大魔完全敛去气息,就算是圣人,也一时半会找不见他的踪影。
“一边和圣人躲猫猫,一边要帮臣子处理难题,真刺激。”
殷无极还化作红裙的少女模样,如同水滴藏入大海。
他不能大幅度铺开魔尊神识,因为这是向圣人暴露方位。
还好,当年他在教导将夜如何修魔时,这位天生的刺客,也曾教他一些隐匿法门,作为回馈。
他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悄无声息间追着那声音的来源,向着东方走去。
这条街道尽头是一片儒宗开设的书铺,可以买到仙门大多数开放的书册典籍,许多儒士文人视如珍宝,整夜在此流连,时不时与道友交流论道。
书铺内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文人墨客,都很安静。
唯有萧将军一身深蓝色武服,斜倚着书架,看着像是猫见了鱼,一头扎进书铺里的青衣书生,露出无奈的神情。
“陆平遥,你还要待多久?”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在寂静的书铺中很是明显。
“快了,快了。”陆机好久没有这么多书可以看,怕是把外界的所有事情全忘了。“要不然,你去外头逛逛,可以不管在下。”
萧珩嘶了一声,道:“外头都是一对对的道侣,里头都是书呆子。老子自己去逛,没劲,还得等你这小狐狸。若是能邂逅漂亮仙子,才算是不虚此行……”
他又嘴上没把门了,却不太认真。
但这直白的军中风格,在含蓄的中洲还是不受待见,又被书铺里的仙子们白了好几眼。
“白瞎了他这张俊脸。”萧珩一挑眉,听见别人小声评价,嫌他粗鲁。
几名儒士不知他的身份,抬眸怒目而视,道:“这位道友,不读书,就不要喧哗!”
“得,我出去。”萧珩早就呆腻了,拍拍武服上不存在的灰,一身轻地道,“老子去外头等你,顺便透口气。小狐狸,你买书就买书,快点挑,等回来接你。”
“好。”青衣书生头也不抬,手中握着一卷简牍,正沉迷书海中,都不知道自己在应什么。“回头见。”
在书生们的怒目而视中,深蓝色武服的萧珩施施然地跨出书铺。
他本打算去沽个酒,等会再回来接人。但他环视四周,神情有些古怪,懒洋洋的神情也不见了,琥珀瞳孔一瞬紧缩,好似锁定了什么。
萧珩那冰冷嗜血的神色,只存在片刻,转而又回归正常。
“沽酒去咯。”将军单手负在身后,悠悠然地走入熙攘人群。
这条街上皆是往来客,萧珩向前走,却见迎面走来一名身着华裳罗裙,簪着红莲花簪,俊眉修眼,顾盼神飞的少女。
那美丽少女身形匀称,正提着旋转的七色琉璃灯。在经过他时,甚至还侧头,让墨色长发略略挡住莹白如玉的容颜。
擦肩而过时,深蓝色武服的将军停住脚步,那万军阵前也毫不动容的俊脸上,又出现了微妙古怪的神色。
如果他是一名合格的臣子,萧珩不该回头,戳破君王的伪装,而是应当学会装傻,把偶遇君王当成一个秘密。
但萧珩不是合格的臣子,他是跋扈的权臣,手握虎符的元帅,更是一名靠谱的大哥。
“请留步。”萧珩单手负在身后,深蓝色武服飞扬,身形高大俊朗,是极为凌厉的将领风范。
当他转身时,这位平时都极为靠谱的魔宫大将,却在用极其拙劣的手段与他尬聊,道:“今夜风景不错,姑娘、仙子……呃,妹儿,一个人啊?”
“……”殷无极没想到萧珩会拦下他,也顿时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