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400章

“这要看风雨楼,会不会把你造访之事刻入留影石了。”陆机慢悠悠地走到正襟危坐的萧珩身边,替他倒酒,“既来之则安之,喝。”

萧珩品了一口梨花白,咂舌,道:“你的丞相宅邸,难道也被盯着?”

陆机摇了摇头,道:“感觉不出来,或许?”

萧珩笑了,摇晃白瓷酒杯,道:“能让陆相说出‘或许’来,恰恰就是风雨楼的真本事。想要把一滴水隐匿在大海之中,自然是容易的。”

说罢,将军没有忘记正事,神情似有凝重,道:“陆相在魔宫,一向是以刚直闻名。你与程相的奏折,不瞒你说,我也有所耳闻。”

陆机敢做,自然不怕他上门质问,却是看了看月色,笑道:“去我书房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在文武之首一前一后走入陆机的书房时,那明月之下,屋檐之上,银发的刺客摘下面具,露出少许郁闷的神情。

“想瞒过这两人,真不是个好干的活。进了屋,可就没那么好打探了。”将夜自言自语,“那家伙,心思是越来越深了,是在担心什么呢?”

陆机青衣白裳,一身常服,长发披散在肩,显得并不太正式。

萧珩也是一身深蓝色武服,并不佩剑,发束在脑后,显得俊朗萧疏。

在共同随殷无极打天下时,陆机领了军师之名,萧珩则是主将,他们也有过彻夜在军帐中推演沙盘,昼夜不眠的日子。

陆机带着他走过深庭院连廊,走入书房。萧珩随意地看向墙面挂画,只见文墨疏狂,颇有挥毫泼墨的潇洒。

陆机回头,看着他在一副字面前久久驻足,于是提着灯向回处走。

“行路难,难于山,险于水。”萧珩通文墨,却不精,只读兵书,却格外爱吟上几句。

此时见陆机笔墨,萧珩笑着念出来,问:“这是什么诗?”

陆机片刻沉默,然后道:“上古新乐府,太行路。”

看着这幅字的内容,萧珩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地淡去了。

陆机看去,却见上面写着:

……

不独人间夫与妻,近代君臣亦如此。

君不见左纳言,右纳史,朝承恩,暮赐死。

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

只在人情反覆间。

“‘朝承恩,暮赐死’吗?”

萧珩反复咀嚼,脸上没有笑容,亦然也没有愤恨,只有意料之中的平静。

良久,他笑着问道:“陆相,君臣相得,一世善终,你相信吗?”

陆机看向这位看似跋扈,实则心思缜密到可怕的将领,再想起帝位之上,指点江山,洞悉一切的君王。

“我信。”

第337章 风波海上

北渊九重天, 是九五居所,巍峨魔宫。众臣府邸星罗棋布,皆不可与魔宫争辉。

此时夜静, 重天之下仍然灯火通明, 天色不夜。最高处的魔宫,却在天穹下寂静威严,好似镇在此地的神殿,敬奉着北渊唯一的真神。

天色催寒,深庭院骤闻泠泠丝竹声。

当赫连景一身朱衣戎装,应邀踏入程府时,厅堂里暖橙色的灯火摇曳,落下灯影, 台下乐师鼓瑟, 歌者轻吟,曼舞轻歌。

相府门前, 门客络绎不绝。

右相程潇掌管财政与工部大权, 在朝中朝外,总是有很多朋友。只因为他掌管的事务太重要, 牵扯无数利益。

如今的三十三魔门由陆机统领, 但是因为陆相门下没有机遇, 改投程相的魔修,也是踏破门槛。

从声音熙攘, 到客人不胜酒力, 托词告罪离去,留下一厅残羹冷炙。夜宴正到结束时。

屏风之后,程潇坐在上首的主人席位上,手中执着酒樽, 神色沉静,似乎在享受着宴会后难得的安宁。

赫连景虽然早就接到了宴请的帖子,但是他向来甚少出现在这等场合,刻意在后半夜,人走完了,他才姗姗来迟。

“程相。”赫连景看向他,停在三步之外。

“赫连将军,坐吧。”程潇指向他身侧的位置,然后轻轻拍手,让相府侍女送上一份热气腾腾的饭食酒肴。

“如此豪奢夜宴,陛下向来简朴……”赫连景入座,神色迟疑。

“陛下并不管束臣下的私生活,除非犯了忌讳。”

程潇淡淡笑道:“自从沾手财商,来往宾客多是富豪大族,皆是对我殷勤有加,指望我漏下一个皇商的名额,为魔宫供应货物。”

赫连景沉默半晌,道:“兵为尖刀,虽然冰冷锋利,但常年束之高阁,只有触时才会疼痛。财为泥水,行在岸边,除非极其谨小慎微,否则不可能纤尘不染,过了泥塘时,总会溅上一身。”

“你谨小慎微到苛刻,事事不犯错,陛下对你的信任有增加吗?”

程潇道:“将军,无欲之人,等于没有弱点。对于那一位来说,反而不好掌握。”

“但是如陛下这般尊贵的修真者,早已无欲无求,这是理所当然的。赫连将军,你把自己捏成无欲无求的模样,是在效仿陛下吗?”

“……”赫连景眼眸一暗,不再说话。

“酒色财气,我等修魔之人本就重欲,路过人间,哪能丁点不沾?大节无亏就好。”

程潇曾为商队首领时,深谙商海沉浮之道,道:“你若想要把这些豪客协调好,杯中物,该饮则饮;靡靡歌,该听得听。”

“陛下都知道,他只是从不过问,也不觉得我会生出二心……反而觉得我有缺陷,好掌握。”程潇取下放置在架上的箜篌,随意拨弄几下,乐声泠泠,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程潇已经屏退了乐师歌女,这空荡的夜宴厅堂中,唯有他们两人相对孤灯。

赫连景放松了下来,道:“我只是不想……”

程潇似乎是醉了,这位杂家出身的丞相,私底下也不过是个富贵闲人。

他漫不经心道:“不想被陛下认为,将军与我是一党。更不想让他觉得,这九重天的中央禁军,会为除了他之外的人所用。”

“……程潇。”赫连景被戳到痛处,厉声道。

“看见这屏风了吗?”程潇却打了个响指,让那琉璃屏风应声翻转过来,露出那熟悉的城池轮廓,那是一幅繁华的图景。

只不过,绘的是两百余年以前。

“启明城……”赫连景顿住,神色复杂。

“在朝中,我们这些从启明城出来的人,被私底下称作‘启明党人’。”

程潇身着墨绿色便装,笑着拨弄箜篌,“哪怕你我并无结党之意,只是私下有些交情,在旁人眼中,早就是一伙的了。”

“启明党人。”赫连景沉吟片刻,紧紧皱紧眉头,“但是,从启明城踏出的,并非只有你与我。萧珩、凤流霜……”

“谁不知道,陛下对凤楼主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是默许的态度。正因为如此,凤流霜对其他几乎无欲无求,监察天下,一心为陛下办事。”

“凤流霜自然不会有二心,她想要的,除了陛下之外,没有任何魔尊能给。除非……”

赫连景明白凤流霜的行事作风,与她写在明面上的愿望。而他这个除非之后,也隐藏着未尽之意。

但以他的谨言慎行,是不会将“彼可取而代之”说出口的。

“至于萧大帅……”程潇奏乐,却在提及他的名字时,箜篌绷断了弦。他意味深长地抬眼,“从启明城时期,狼王萧珩与我等,就不是一道人。”

“陛下有意在朝中,保留截然不同的两派。虽然平日里会互相扯后腿,但陛下需要兼听,故而并不禁止我等对立,反正,他压得住群臣。”

“所以,左相陆机,右相程潇。你们二人争阁首,为制衡。”赫连景将手放在膝上,声音平淡,“同理,我是陛下用来制衡萧大帅的棋子,他不会乐见,我与萧大帅的关系很好,所以……”

“但是在魔宫截下他,刻意激怒,是不是明显了点。”

“我没得选。”

“在下与陆相的关系就不错。”程潇道。

“陆相心如明镜,知晓如今朝中格局的微妙之处,也不会破坏这种平衡。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下与陆相相处却不交心,还算轻松。”

“当然,若是关系更好些,特意把财政和吏治大权分给我们二人的陛下,就要不悦了。”

“夜深了,不打扰程相。”赫连景起身,拂衣,似乎打算告辞。

程潇似乎也醉了,他盘膝坐在坐榻上,眼眸朦胧,却道:“赫连将军,你无论多么谨言慎行,但中央禁军塞了太多的朝中子弟……当初随着陛下打天下的那一批人,如今或多或少,都有后辈了。”

“你要把持住禁军,就得卖他们的面子。你要均衡利益,就得与他们虚与委蛇。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背地里做什么,你若是管束不当,背负责任的可是你……”

他举盏对月:“只有你表演出孤直的模样,是没用的,尾大不掉,可要注意了……”

*

朝中暗流并未停歇,只不过殷无极镇着,不会闹到明面上。他也是北渊众魔的最大公约数。

又一月,殷无极收到了一封来自南疆妖族的邀请函。

在他还是仙门无涯君的时候,就曾经带着圣人令入南疆,帮助妖族打退巫族,与之修好。因为他打下的基础,妖族与仙门的关系一直不错。

如今他身为北渊魔君,妖族使者仙门大比上见到他后,就一直有意与他结盟。

此次,妖族下了正式文书,邀魔君前去做客,殷无极自然应邀前去。当然,他并不是想结盟。

想要去南疆,要么借道仙门,走陆路。

要么从北渊的不归海出发,再跨越风波海,走海路。

陛下出行,仪仗和随行自然要提前筹备。陆机、程潇都纷纷放下手中事务,操持此事,甚至还在为备礼当朝吵了一架。

随行的魔兵也很在乎均衡,从中央禁军与萧珩的狼王军亲卫中都调走许多。殷无极既没有带萧珩,也没有带赫连景,而是挑了几个修为不错的将领随行。

“陛下,您至少把将夜带着啊。”陆机见他又裁撤了一番仪仗,显然是要低调出行,连忙道。

“去一趟妖族而已,都是老朋友了,此行只是拜访,不要给对方本座是去结盟的错觉。”殷无极不以为意。

帝尊整了整衣冠,将无涯剑佩在身侧,淡淡笑道:“至于路上,大多数途径的地盘都是中洲仙门,除了风波海风浪大一些,哪有什么危险?再说,如果是能够危害到本座的危险,带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

他身为魔道帝尊,除非三圣前来拦他,否则整个五洲十三岛都能横行。带多了人,真遇到问题了,反而还要他来分心照顾,还不够麻烦的。

殷无极虽然这么说,但是臣子间仍然在猜测君心。

“陛下是不信任我们吗?”

“……不似当初去仙门时,陛下毫不避讳,径直挑选随行者。这次去往妖族,竟然异常低调,陛下在想什么?”

君心难测,他们到底是猜不准的。

此次前往妖族,殷无极得到了足够隆重的礼遇,谈成了不少条款。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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