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星坠的光芒散去后,前方的妖物尽数在剑意中化为青烟。
“吾没时间慢慢找路。”谢衍撩起白袍,疾步走向那被生生劈出一条路的礁石山,目不斜视。
“这下就能走直线了,红尘,你方才说什么?”
为了不走迷宫,节约时间,直接在海底劈山……
谢云霁他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敬畏吧!好歹是万年前的沉陆,尊敬一手啊!
红尘道难得沉默半晌,声音诡异地卡了壳:“……挺能打的,只是没碰到厉害的妖兽,等你吃了亏……”
比巨鲸更大的海兽从被劈开的礁石中游出,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甲,如同尖锐的刀刃。
被打扰了休眠,它异常震怒,带来摄人的威压。
它发声的器官早已在海底的幽静中退化,连理智都消退,只有一种本能,那就是吃。
见到在它眼里十分渺小的白衣圣人,它立即张开腥臭的巨口,如同虹吸,将周围的山石瓦砾,鱼群海藻,皆吸入嘴中。
谢衍在暴风中岿然不动,神情无喜无怒,似乎在评判什么。
红尘道幻化出的稚嫩童声天真无忌,道:“谢云霁,你可是有难了。这是上古时极为凶残的妖兽,名为‘琊蚩’,只要见到活物就会鲸吞,然后放在胃里慢慢消化,让其化为一片血水。”
“你要是感觉不到你徒弟的方位,说不准,他现在就在它胃里呢……”红尘道刺激他。
“就它?这种只会吃的妖物?”
谢衍周身笼罩着白色灵气,缓慢地抬起眼,原本沉静如山,静水流深,此时却燃起近乎锋利的战意。
红尘道有时出言是真话,是为给予提点与告诫;有时是为了激怒他,看他做出何等选择。
谢衍不会赌红尘道所言为假,只会亲自去验证。
于是,白衣圣人横剑在身前,看向那比山峰还高的海兽,眼神沉黯冰冷:“既然如此,不如剖开它的胃袋看看。”
红尘道又顿住了,道:“……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谢云霁,你可想好了,上古时候,这也是能让很多圣人翻车的妖物,皮糙肉厚很难打,但是智商低,你只要避战就好了……”
谢衍没有回答他,而是面对开始鲸吞的妖兽,斩向它口腔中的利齿,剑光四起。
谢衍悬于高空之上,雪白衣袂如浪翻涌。
他的眼底没有这好似要吃掉所有礁石山的海兽,背后的剑意从漩涡中穿出,形成如同一面闪烁着璀璨剑光的墙壁。
“吾很生气。”
谢衍左手捏诀,右手执山海剑,在鲸吞的洪流中指向海兽。如同,号令天下!
“无论是魔宫内乱,还是天道算计,敢越过吾,伤到他分毫——”
“死不足惜!”
漫天剑光坠落,如同星辰坠落天际,刹那间就将海兽庞然的身躯彻底淹没,让幽暗海底大亮。
那看似坚硬的鳞甲,在不断坠落的剑光中破碎,每一剑都能扎到血肉之中,让海兽狂乱摆尾,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剑是星落,似浪涌,像骤雨,如奔流!
当鳞甲破碎,每一剑都如同凌迟。狰狞丑陋的海兽齿落骨碎,身上血肉尽去,露出森森骨架。
海兽的内脏暴露在外,却是没有被剑意伤到半点,膨胀的胃袋黏腻着血,还连着血管,正在突突跳动。
在这样漫天的剑雨之中,只削海兽骨架上的血肉,不伤内脏分毫,说明谢衍的控制力极其精确,堪称可怖。
红尘道:“这是迁怒吧……”
削肉碎骨,人狠话不多,好、好冷酷。
不愧是祂看中的合道者!
在漫天降落的血雨之中,谢衍站在海兽面前,身形修长挺拔,依旧不染纤尘,如雪霁天晴。
他面前的海兽,已经在转瞬间,成为了一具巍峨而惨白的骨架。
谢衍走入巨兽的尸骸中,没有看向一地还在跳动的血肉,靴底甚至都不触及血泥。
他抬起不带分毫情绪波动的漆黑眼眸,扬手一劈,银光飞掠而去,将那鼓囊的胃袋表面划开!
巨兽之胃被剑光剖开,里面吞噬的残渣倾泻出来,都是些礁石的残渣,海藻与鱼骨。
还好,并无他要找的人。
巨兽的胃袋是一个异空间,此地灵流又乱,他不能探查灵骨方位,红尘道又开口举例,他宁可做无用功,也需要事无巨细地确认。
“确认过了,他不在。”谢衍左手负在身后,剑锋点地,晃落皎白的清光。
“红尘,下回不要开这样令人恼火的玩笑。”谢衍的声音清寒。
“……”红尘道闭嘴了。
这种一言不合就碾过去的合道者,就算是在上古洪荒,也是稀有物种啊!
而且,谢云霁也太能打了,他真的挖了一块灵骨给他徒弟吗?看不出来啊。
“好了,继续前进。”谢衍说罢,在血雨中转身。
他的身后,海兽最后的血肉都被他碾碎,满地残骸化为齑粉,渐渐散去,化为灵流,融入这海底的空间。
谢衍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微微敛眸,语气温柔:“别崖还在等我。”
第340章 以身相许
殷无极遇刺时, 正处于状态最差的时候。
他按住剑,只觉全身忽冷忽热,一片麻痹。“有点不妙, 毒蔓延到灵脉里了。”
寻常剧毒进入灵脉之前, 就会被天生魔体逼出。想要影响魔道帝尊,压根不可能。
但风波海上的磁场不对。殷无极不得不调动魔气,护住魔宫随行车队,却不料,压制极好的心魔在那一刻发作,催动了蛰伏在灵脉中的毒素,加速了扩散,直接带崩了他的状态。
种种问题都在那一刻爆发, 饶是殷无极也一时间应付不来。
最糟糕的是, 当他魔气停止流动时,刺客提刀入帝车, 携着血雨腥风, 逼近看似无法反抗的魔道君王。
纱幕因风雨扬起时,藏在背后的魔道帝君按着剑, 赤眸如血。
刺客近身, 刀锋掠来。
殷无极不能动用魔气, 一切只得依靠战斗本能,电光火石间向右侧身, 舍了肩胛的空门, 暴露出心脏处的弱点。
刀风直指心脏,却因为殷无极的避让,轨迹偏离,只划开了他的肩胛, 鲜血飞溅。
如此窘境下,他决定自伤一千,是为了固定刺客的刀锋轨迹,看准他杀人心切,逼迫他暴露弱点。
而后,殷无极弹剑暴起,剑锋上挑,将刺客头颅斩断,挑飞数尺之远。
他耗尽了积攒许久的魔气,只为了这一剑。
刺客无头的尸首跪下时,明明生命迹象已经断绝,身体却抽搐着。
在殷无极意识到不对时,无头躯体动了起来,双臂抱住了他的脚踝,魔气以一种诡异的形式流动起来,直接引爆。
殷无极当机立断地斩去无头刺客的臂膀,却还是被这等魔气暴风波及,随着帝车残骸坠下海面。
“是陷阱……”殷无极心里重重一沉,“刺杀失手,对方早就做好了引爆帝车的准备!有人不希望本座回到魔宫。”
帝车在爆裂的风中完全崩解,殷无极腿部被炸伤,魔气枯竭,再也护不住魔宫队伍,自高天之上坠下。
“风波海上的天象……果然,这种种异象的背后,是天道吗?”
殷无极随着残骸坠海的那一刻,看见了黑云裂开一道罅隙,风波与浪涌的背后,有着冰冷的窥伺。
那是“道”的意志。
“没有魔气护体,看样子会九死一生啊。”他心想,“风波海下的灵流极乱,若是我就这样坠下去,就得祈祷天生魔体足够强韧了……”
魔君被卷入漩涡时,本来都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却不料,他肋下的灵骨运转,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在那海底漩涡中护住了他。
殷无极肩胛依旧在流血,他伸手覆住,然后指尖滑到肋下,轻轻抚摸着,迟疑地唤了一声:“……师尊?”
灵骨平日里的作用只是维持他的灵台清明,存在感很低。
可是,当他的天生魔体被影响,魔气被截断时,处于不同修炼体系的灵骨却是他唯一的保命符,产生的灵气形成保护罩,在风浪中护住了他。
谢衍又救了他一次。
在漂流中,殷无极数次被漩涡裹挟着触到暗礁,身上多出不少零零碎碎的伤口。
这一路时间太久,灵气为了保持最低消耗,无法保证他丝毫不受伤,黑袍难免被水流反复撕裂,浸透血迹。
不知在漩涡中漂流了多久,殷无极被卷入海面之下无水的幽邃空间里,重重落在了长满了珊瑚的萤石海礁边。危险如影随形。
“这里是哪里?”
殷无极看去,只见这里处处都是山洞,鱼群躲藏更为容易,更为危险的物种蛰伏在深海中,窥探着这落入海底的外来者。
它们嗅到了血腥的气息,认定了这是一名落难者。只要确定他没有反抗能力,海兽就会群起而攻之,分食他的血肉。
殷无极当机立断,将无涯剑刺入身侧的地面,凭借凶剑本身的煞气支起结界,逼退了跃跃欲试的海兽。
“都是嗜血的兽。”殷无极扫过五彩斑斓的珊瑚礁石,那些水藻覆盖的阴影处,尽是忽明忽暗的幽光。
他毫不怀疑,只要昏迷过去,他的身上就会覆满啃噬他的海兽。
魔道尊者的天生魔体有多补?当初他还不是魔尊时,在北渊被大魔各种狩猎的过程,就可以窥见一二。
殷无极盘膝坐在无涯剑的庇护范围内,才觉得一阵脱力,知道这威慑不足以持续太久,就立即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
“真是狼狈啊。”殷无极撩起墨发,抬手一摸肩膀,却见到手心满是温热黏腻的血。
当初被卷入漩涡中时,连身体都麻痹着。
被海潮带着撞上尖利的礁石时,他避不开,只好微微调整姿态,保护腹部,然后不得不用脊背去撞。
这样,虽然划出长长的伤口,但至少不致命。
此外,刺客近距离引爆尸首,也多少炸到他的小腿,伤口深可见骨。这让他难以站起来躲避危险,只得画地为牢,逼出毒素,等待魔气复苏。
“这不是北渊的毒,想要逼出,至少要七天,但是……”殷无极检查完身体,心中思忖,微微咬住苍白的唇,眼眸赤红如血。
他周遭的这些海兽,在嗅到血腥味时,更是纷纷锁定了他,只是慑于无涯剑的保护,不太敢率先冲上来罢了。
“又回到了那种,随时会被人剥皮抽筋,吃肉啖骨的日子啊……”
殷无极感叹着,沾着血的手垂在膝上,看似无力,绯色眼眸冷厉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