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407章

殷无极把玩着一颗萤石,然后扯了扯还余怒未消的师尊的衣袖,笑吟吟:“您猜?”

见谢衍又旋身看他,殷无极退开两步,只是淡淡道:“只能说,您猜的人,恐怕不太准。”

殷无极似乎知道他在怀疑谁。谢衍看向他,却见魔君伸手抓住一朵漂浮的萤火光芒,发现那是一只怪模怪样的小鱼。

“圣人看呀,这只鱼身上有个灯笼模样的器官,还会飞。”

殷无极抓住小鱼的软翅,用魔气捆着它,饶有兴致,“原来在这无水的空间里,鱼群也能来回穿梭,是因为长出这种小翅膀了。”

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魔宫刺客之事,谢衍能问的也就只到这里了。

一圣一尊是明面上的对手,哪怕背地里是亲密无间的情人关系,但道统争端,却是要隐瞒着枕边人的。

毕竟,仙魔的利益总不会完全一致。

他们翻越连绵不绝的礁石山,看见这海底越发幽黑深邃。或许是先前谢衍杀的太猛了,现在这种强悍的气息从一道变成了两道,海底的大多数海兽都躲着这俩杀神走,倒也是和平无事。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师徒两人,合力探索遗迹的时刻。

殷无极半跪在地,用魔气燎去缠绕在一根残柱上的海贝壳,这些一呼一吸的海底寄生物转瞬就成为粉灰,被他从柱子上拍掉,没有损害半分残柱原本的模样。

“这是……”殷无极用手轻轻抚摸着柱子上的刻文,好似在感受着岁月的重量。他解读片刻,然后恍然,道,“文明的痕迹。”

“虽然在陆上也能找到些许上古失落的遗迹,但是此地的痕迹明显更重。”谢衍对此很感兴趣,当场取出画纸,用术法复刻了一份,在图卷上观看。

“在这里留下了多久?”谢衍轻轻敲击石面,好似在判断材质。但这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材料。

“少说万年。”殷无极只要一抚摸 ,就知道材质的珍惜度。他没有见过的材料,自然是万金难换,“被寄生了这么久,雕刻的纹路居然还在,没有被磨损。这是非常特殊的工艺。”

“有一根柱子,自然有别的。”谢衍向周围看去,只见此地还有些被珊瑚、贝类寄生的东西,与山石礁连在一处,像是遗落万年的废墟。

殷无极倒腾片刻,从泥沙底下翻出些许雕金的神兽像,这松软的海底泥沙只要掘开,就会有一股细沙流动。

这哪里坑的了魔君,他立即抬起无涯剑,在砂石内陷之前,身轻如羽翼,落在残柱之上,

“只要掘开,这里就会形成流沙坑。此地没有规律,或者说,这并非我们所理解的规律。”殷无极站得高,可以俯瞰着这片区域,只见排布诡谲,却又凌乱不成阵法。

谢衍手中握着的红尘卷,在此地微微发亮。谢衍的神色微微变了。

“红尘卷有动静?”殷无极对红尘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只以为那是师尊的法宝有灵,笑道,“红尘卷素来被称作‘非战之器’,这样的场合,或许它发亮,是探查到什么藏宝图呢。”

谢衍看着这些发掘出来的残柱,只觉这像某种毁灭的建筑,遗落的小小注脚。

“这记载的,是一场毁灭。”

谢衍听到脑海内,红尘道的声音传来,“谢云霁,你知道上古洪荒,那个大能云集的世界,是怎么毁灭的吗?”

谢衍见微知著,知道红尘卷如此提示,背后隐藏着更加宏伟的秘密。于是他侧眸,看向站在高处俯瞰的殷无极,道:“这里的流沙坑,敢下吗?”

说罢,谢衍将手臂伸出,习惯性地给那站在高处,若即若离的魔君落到他怀中的空间。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此事可能会很危险。

谢衍只是顿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想收回手臂,心中迟疑着,道:“或者,陛下在外等吾……”

殷无极的黑袍在风中猎猎,先是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道:“既然圣人敢,本座没什么不敢。”

他随即又笑,“您能为我闯风波海,现在,圣人无论要跳什么坑,本座都是要陪着您跳的。”

那随时要飞走的游龙,似乎永远都会回身。

殷无极轻轻落下,黑袍上的金色龙纹鳞爪飞扬,当初的少年又回到了他的臂弯间。

“上天入地,我都是要陪您去的。”

第344章 魔宫震荡

将夜领着魔兵, 在风波海上搜寻五日。

帝车坠海,本该隐入海波,杳无踪影。但由于材质, 金铁部分沉下海中, 但是木料碎片仍然漂浮在海上,被将夜的鹰眼一览无余,能打捞的,几乎都打捞上来了。

残损帝车在魔宫云舟上逐步成型,将夜轻轻嗅闻浸透了海水的木材,敏锐地觉得不寻常,于是调集魔宫工匠验毒。

“梭罗香。”这就是将夜写在案卷上的答案。

他还在盒中装了一截浸透梭罗香的木料,作为证据。

“此毒浸入帝车木料之中, 无色无味, 久闻会压制魔气的流动。特性奇异,魔气越充沛, 境界越高, 受到的影响越大。”

此外,将夜还在海中捞起沾染殷无极血迹的帝车帷帐, 上面残留着的除却君王魔气, 还有另一人迸溅的血, 疑似是躯体炸开时喷上去的,还残留着部分人体组织。

由此可以还原出, 在帝车坠海时, 殷无极身边还有人,数量不明,而且正在交战,最后发回魔宫的消息“君王遇刺”, 确有其事。

将夜派遣心腹魔兵在风波海上持续打捞蹲守,时刻监视是否有圣人与帝尊的踪影,自己则是带着证据返回魔宫,避免在路途中被隐藏在暗处的背叛者毁掉。

他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

一日后,将夜抵达九重天魔宫,在魔宫召集魔宫最核心的臣子。

将夜只忠于殷无极,领“监察使”一职,管理着殷无极的直属暗卫。除了君王之外,他不对任何人负责。

将夜站在魔宫紫微殿的台阶之下,红毯铺就的台阶之上,是一座冰冷的鎏金王座,帝位空悬。

铜壶滴漏,明烛光微亮,却照出阶梯之下,聚集此处的文武重臣半面心忧君王,半面暗藏心事算计的脸。

“……证据,就是这样。”将夜摘下面具,凛然俊美的脸如同刀锋,没有任何表情,“那封信提到‘君王遇刺’,是真的。”

事急从权,他必须摘下面具,证明自己的真身,而非他人冒充。

为了把影响缩减到最小,避免君王不在朝中,人心不稳。将夜并未把核心之外的臣子召入魔宫。

“负责随行、仪仗的陆机、程潇。分别从中央禁军和地方魔兵中出人的赫连景,萧珩。几位,都有嫌疑。”

将夜的目光落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身上,轻轻一顿,又扫向看似并未介入此事,但掌握魔宫情报的凤流霜,道:“以及凤楼主,你是否发现了异常,却并未上报?”

“风雨楼并未发现异常。”凤流霜姣好的容貌藏在面纱下。

她摇摇头,目光看向将夜,平静道:“将夜大人,若说情报,直属于陛下的您,也有着独立的渠道,与风雨楼的情报网有重合吧?”

将夜一顿,银灰色的眸光冷了冷,声音低哑,道:“凤楼主,是在怀疑我?”

凤流霜取下面纱,这位独立支撑起蜚声天下的风雨楼的女子,有着与她凌厉作风不一样的冰雪容貌。

她道:“并未,只是觉得,将夜大人也不该被排除在调查范围之外。南疆之行,我等都有过手的环节,谁都有嫌疑。将夜大人为了服众,也应当接受质询。”

将夜也并未反驳,点点头道:“我已将证据如数带回,假设楼主怀疑我,我也不排斥对我的调查,一视同仁即可。”

“刺杀陛下,于我等有何好处?”面对怀疑,程潇手中把玩着秤量天下的法宝,神情淡淡,“如今北渊洲正蒸蒸日上,我等简在帝心,没有动机破坏这一局面。”

“当真没有动机吗?别装傻,诸位心里都有数,陛下最近要有大动作,很可能返回魔宫后,就会开始施行。”赫连景朱衣戎装,神色冷峻,目不斜视,但是谁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假设陛下……最有可能取而代之的,是谁?”

赫连景话音刚落,群臣皆看向阶下最首位,佩剑入殿,手握魔君令与四方军营虎符的魔宫元帅,萧珩。

在尖锐到近乎实质的视线中,萧珩的神情看不清晰。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下颌,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龙泉’上,悬在腰际的虎符与魔君令一晃一晃。

“看老子做什么?”他古怪一笑,甚至不再自称“本将军”,言语间颇有些混不吝,“怎么,你们都觉得,老子会谋害陛下?”

“在场之人,实际上都有动机。”陆机慢慢抬起眼,他扫过群臣,从不忌讳得罪谁,逐一点出他们深藏的心思。

陆机看向程潇,虽然点到为止,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暗流:“程相府上门客遍天下,天下拜访者络绎不绝。如今,魔宫内外,不是您的学生,就是您曾经的幕僚。”

程潇看他,慢慢地笑了:“陆相难道就身正了?您与萧大帅的私联如此紧密,不但主管魔门筹备、官员迁调,难道就没有为萧大帅麾下形成地方势力 ,大开后门?而且,您更是在第一时间提出,将魔君令交给萧大帅……”

“恕在下贸然揣测。陆相在方才赫连将军提出怀疑时,立即将矛头对准在下——是否有转移视线之嫌?”

陆机冷笑:“都是正常调迁,其中部分还是陛下的意思,在下自然不会以权谋私。”

程潇阴阳:“左右陛下不在魔宫,您怎么说都是对的。”

陆机眼底没有笑意,道:“陆某知晓,几位都是随着陛下自启明城走出来的元老人物,从龙之功,患难之情,比半途加入的陆某要‘简在帝心’。但是,诸位形成了‘启明党’,难道就合陛下的意了?”

“而且,程相难道就与赫连将军没有分毫关联?”

陆机又将炮火转向赫连景,看着那神色不定的将领,道:“作为拱卫魔宫的京畿军,却成为帝京各个大魔氏族的子弟‘刷资历’‘求升迁’的地方,您却一概不管,照单全收,难道就符合规矩了?”

赫连景抿着唇,神色沉黯:“陆相,话可不能这么说,为了均衡朝中势力,这是陛下授意,本将军只是执行陛下命令,给予人才一个磨砺的机会。如有不满,陆相可以找陛下对峙。”

陆机冷笑:“人才?九品中正,叫做人才?陆某可不信,这是陛下授意——”

赫连景平静的眼神下似有涌流,他道:“京畿军归本将军掌管,陆相难道以为,我就习惯手下一堆草包废物——陛下实在是变了!”

他似乎是意识到失言,顿了顿,道:“但是,无条件执行君王命令,是本将军的责任。为人臣子,不需要个人思想。”

程潇温和地微笑着,却讥讽:“不拘一格降人才,什么是人才,由陆相规定?”

“陆相被陛下从草野市井中发掘,本该忠于陛下,您如今与地方将帅结交,形成朋党,难道就对得起陛下恩情了吗?”

陆机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神色一时间难堪起来。

左右相表面的和平被打破。可见,他们当初联合起来去殷无极面前劝谏,恐怕醉翁之意不在“动一动兵权”。

或许,是想打消君王对文臣武将暗地结党的怀疑呢?

朝中本就势同水火,君王生死不明,谁的心里都焦躁不安,憋着一团火。

此时证据摆在面前,谁都有嫌疑,更是看谁都不对付。

而被集火最多的,无疑是萧珩。

他在魔宫,修为、地位皆是无可争议的第二,待遇堪称煊赫。

当年他的确有忠肝义胆,为君王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一百年忠诚,两百年,三百年呢?

人心如水,最是易变!

萧珩站在阶下,与沉默的将夜短暂地相望着,只觉神情皆是陌生。

当年在启明城里与他勾肩搭背的刺客少年,此时已经成长为冷血无情的一把刀,活在历史的背面,君王的影子里。

谁都不知道,殷无极嘱咐了将夜什么,他的刀,是向外还是向内。谁是内,谁又是外?

萧珩作为地方主帅,与中央魔宫相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萧珩除却掌控四方大营之外,也在默许些什么,以只有自己才能处理的麻烦为要挟,给自己在君王那里留后路。

萧珩负着手,心里却莫名想起在仙门时,在魔宫驻地里偶遇隐秘来访的圣人,他给出的谶语。

“莫要重蹈兵仙覆辙。”

他留了一手防君王,而君王,何尝又没有在给予他煊赫权势的同时,明面推恩,暗地戒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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