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424章

陆机这些天整理证据与口供,风波海弑君案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都装在他的脑子里,陈列在他背后的文山中。他一直守在见微殿中,也负责看管罪魁祸首最想毁掉的东西,防备有刺客来偷取或者毁灭证据。

魔宫卧虎藏龙,这么多年过去,全北渊又诞生了数名渡劫大魔,几乎都出现在殷无极麾下,沾染龙脉气运。目前堪堪大乘期的陆机,虽然在魔宫的修为不算低,也算不上最高。比起血战沙场的萧珩,或者是十步杀一人的将夜,远远不及。

“真是奇怪。”陆机执着春秋判,放出神识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君王的见微殿。

殷无极的亲卫仍然把守着宫殿的每个门,看上去毫无异常,但他的心里却突突直跳,将放着最重要线索的信封塞到袖中,手中握着烛灯,走出书房,向空荡荡的大殿而去。他依稀听见,那里发出了些微异响。

突然,黑暗处有扩散的影,陆机立即旋身,却见原本把守宫殿的亲卫接二连三地倒下,殿门无风而闭。

整个大殿中仍然摆着无数灯烛,灯火摇曳,让黑影更加狰狞。随着燃烧,灯烛中弥散出一股浓郁的花香,让青衣的丞相脚步迟滞,眼前陡然出现无数嚎哭的幻象。

谁也不知道,常年陈列在见微殿正殿中的灯烛,到底是何时被秘密更换的。

“你是——”在被刺中的那一刻,陆机的瞳孔倒映着一个影子。

将军府坐落在八重天最中心的大道上,周边都是重臣宅邸,由于萧珩位高权重,他自然占据了最中心的那个位置开府,周边错落分布着朝中大魔的府邸。

换作往日,这个位置显现的是他的地位超然,当中央禁军与朝中大魔联合共击时,将军府的位置就极度危险了。

萧珩如今对外托词重伤在府,与陛下又大打出手,君臣几乎决裂。他平日目中无人,行事跋扈,如今失去帝心,等同落水狗,当然要痛打。

将军府当然有禁制,目前暂时还攻不破。但是,萧珩带来九重天魔宫的心腹本就不多,前些日子,还为了博取陛下信任,交出了一批生出异心的。

谁会想到,就在这关键节点有大魔联合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纠集叛军,击他将军府呢?

虽然大魔叛军暂时还攻不破,但是萧珩受伤,府中人数太少,又不是他们四方大营的地盘,又恰恰遇到中央禁军中的大魔勋贵哗变,如今各势力混在一起揍他,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元帅,如今该怎么办?”

“怎么办?”萧珩盘膝坐在府中,胸口的绷带还未拆,脸色沉沉,却握着藏于鞘中的龙泉剑,露出一个笑来。

“陛下真是混账,说是引蛇出洞,好家伙,这蛇群真他娘的多啊——”

府中的萧珩亲卫皆是披坚执锐,看向被大量魔气炮弹不断攻击的将军府禁制,神情紧绷。

禁制是萧珩全盛时设下的,虽然强度很高,但是也禁不住这种密集攻击。

本该重伤休养的萧珩将长发随手扎起,披上甲胄,系上朱红色的披风,抬手间就招来他惯用的红缨枪,腰间佩剑,疾步走向将军府的正门处。

萧珩用枪尖指向隐隐浮现裂缝的府门,腥烈的风好似要闯入这气氛压抑的将军府。

他眯起眼,听着外头“清君侧”的叫嚣声,冷冷地道:“儿郎们,外头是叛军,清楚了?”

“清楚!”

“叛军的下场是什么?”

“死——!”

萧珩咧着嘴笑了,他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本该摸到虎符的地方,却是空的。他想起了什么,也不意外,笑了笑道:“真他娘的,又被那家伙忽悠,保命符都交。”

“啧,还得出生入死,老子没病吧?”

第364章 背叛之夜

禁军反了后, 将夜立即令少量暗影卫驻守大狱附近,随时向他通报情况,然后去魔宫寻殷无极。在拿到殷无极手谕与魔君令后, 他又转而奔向下三重天的禁军驻地。

拱卫九重天帝京的中央禁军, 掌握全北渊四成兵力,构成极其复杂。

虽然禁军虎符在殷无极的亲信、禁军统领赫连景手中,但由于其中有相当多的大魔勋贵,与从全北渊抽调的底层魔兵士卒并非一类人,自然不会铁板一块。

根据势力划分,守卫上三重天的禁军番号名为“金吾”,中三重天为“神武”,下三重天名为“羽林”。

对大魔而言, 变化是基本功, 外表根本没有可信度。所以中央禁军有一个特点——认符不认人。

不多时,将夜就赶到了位于下三重天的羽林军营地, 他想起临走前殷无极对他的叮嘱, 脸色微变。

殷无极神色冷峻,道:“今夜轮值时, 驻守魔宫的是金吾右卫, 魔宫如今火光冲天, 今日轮值魔宫的金吾卫,不能信。九重天至八重天可以调兵的通路被截断, 金吾卫定是反了。中三重天的神武军也不值得信任, 其中有颇多大魔世族子弟……”

显然,他对这两支军队并没有抱太多期望。

“将夜,带上本座的魔君令,你去下三重天的羽林军处调军。那里, 都是实打实军功晋升,背景不厚的魔兵。如果赫连景在那里,勒令他带上虎符,即刻随你入宫平叛。”

“如果赫连景不在呢?”

“他若不在……”殷无极看向那断裂的八、九重天通路,绯眸冰冷寒冽,“那就是在八重天,将军府外。”

他未尽之意已经很明朗,若赫连景不在,多半是叛了。

魔兵是工具,具体如何调动全看统帅手中的虎符。众所周知,赫连景是君王亲信,又在军中深耕多年,人脉关系甚广,若是他拿着虎符矫诏,喊出清君侧的口号,中央禁军并无个人意志,当然追随统帅。

果不其然,羽林军并未出动。但是由于重天之间相隔甚远,到了下三重天几乎都是外城区,实力也较弱,不及世族子弟那般被家族用金钱供养着,拥有最精良的装备和修炼资源。

“赫连景人呢?”将夜手中握着魔君令,在紧急状态下,这等同君王本人命令,调动效力只比虎符差一级。

羽林军副将王啸似乎也接到了上头不对劲的消息,但是禁军主没有自我意识,何况他并非军中一把手,只是代管羽林军,在这样不明所以的时候,他是分毫不敢擅动,生怕被神仙斗法卷进去,战战兢兢地封锁了消息,主打一个泥菩萨过江,只求能活过今晚。

谁料,将夜这尊大佛还是找上了门,他六神无主,只得如实说:“赫连大统领今日不在,他驻守的是第六重天。”

将夜的脸色一阴,右手袖剑滑出,显露出几分杀意。

王啸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无奈地追着将夜的脚步,“将夜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您突然带着陛下的魔君令过来,要求我们立即出动。常理说,我们羽林军没有赫连将军的虎符,是不能擅自出驻守的重天的……”

“禁军叛乱,金吾叛了,神武大概也叛了。”将夜言语简练,没有一个字是废话,“羽林军立即出动,随我至九重天平叛。”

“叛乱?”王啸立即愣住,脑门的细汗更多了,这玩笑可开大了。“您、您确定是叛乱,不是什么讨薪哗变,或者闹事……”

“陛下都回宫了,怎么会有叛军,没理由啊——他老人家坐镇,谁的威望比得上陛下?”

将夜压根不和他多费口舌,如今局势不定,片刻也耽误不得,他立即抡起鼓槌敲响校场里的集结鼓,让留在三重天屯军营的魔兵集结。

可将夜见到的,并非是上六重天那般兵强马壮的魔兵,而是稀稀拉拉、散漫惫懒的士卒。他们长期在外城维持秩序,分得的好处最少,干的活又最苦,人心十分涣散。

说白了,还是北渊军制积弊已久,位子又太难动,领头的一压就是几十年,搞得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上进心,只求混个军饷,有个职位刮油水罢了。

许久未曾等到一个向上的通道,底层魔兵们抬起麻木的眼,看着九重天下来的大人物,兴致缺缺。

将夜打开手谕,念道:“……君王有命,平叛有功者,拔擢授爵,赏赐魔晶、授田!”

一个改变现状,实现阶级跨越的机遇,就这样意外到来了。

许以重利而动之,殷无极既是魔尊,又是君王,即使军权一时旁落,但是以他在北渊民间的地位声望,就算没有虎符,只凭旨意也足以叫动羽林军。

完成了初步动员,但是在营地休整的羽林军并非轮值的队伍,没有完全武装,将夜接下来必须再拿下武库,将这一支羽林军武装起来,才能往上重天攻去。

他寻了一匹漆黑的疾行魔兽骑上,单手抓住王啸的衣领,扔到魔兽上,无视这名堪称酒囊饭袋的无能将领的哀嚎,径直带着披坚执锐的羽林军向三重天武库席卷。

武库监守被策反,妄图关门阻止,将夜办这些事儿向来利索,先凭借君王手谕占了大义,然后直接一个呼哨召来雄鹰,一个借力就翻入武库高墙,在塔楼上削飞了监守的脑袋。

三千人的羽林军武装起来,战斗力翻了一番,随他上重天勤王平叛。此时,被断的直行道路只有八至九,五至六,这两条路必须迂回翻山才可抵达上重天。

将夜将机关鸟放飞,将自己已经控制住三千羽林军的消息传出,很快得到了殷无极的即时通讯。

“前往大狱支援,阻止叛军劫狱。”殷无极的命令很有针对性,既然叛乱者要他左支右绌,三路起兵,他就调兵分头堵住,等自己腾开手。“魔宫的金吾卫,本座自能处理。”

“萧珩那边呢?”将夜问。

“那家伙脑有反骨,油滑的很,向来都是两手准备。他会是孤身入帝京,分毫后手都没有的人吗?”殷无极面对此起彼伏的叛军,并未惊慌,反而十分镇静,“你且看着。”

今夜不详,当金吾左卫闯入右相府邸时,却见这里早已空空如也,连个仆从都没留,全从地道里撤了干净。

“给我搜。”为首的大魔是金吾右卫副指挥使,是中高层的将领了,见程潇脚底抹油,他怒火高涨。

“都是程潇那鳖孙,出卖我老父!邀他饮宴,又暗中通报将夜那走狗——如今我等不得不反,这都是程潇这厮的错!”

程潇的右相府没来得及搬走的豪奢古玩,金银珠宝还有许多,他全留在这里迷叛军的眼,果不其然,抢掠者甚众。有人将珠玉链子串在枪杆上,有人塞满了包裹,都要溢出。以金银玉石喂豺狼虎豹,倒是拖慢了他们一阵。

副指挥使登时知道被耍了,他出身大魔世族,世族往日被殷无极压的死死的,君王统一北渊,开魔国,威望极高,根本没什么活动的空间。

为了争取他们的拥护,殷无极又作了妥协,把他们的勋贵子弟扔进了中央禁军,给了资历、地位与官途,以一位强势君主的角度来看,算是宽厚仁爱了。

但谁料到君王失踪在风波海,如此不稳的朝局,难免让他们产生不臣之意,也暗地里密谋过,只是,今日叛变绝非用心筹谋的结果,而是赶鸭子上架。

他们在朝中多年经营笼络的人脉都被君王抢先下狱了,指不定就择日处斩,还能等什么?现在不反,等殷无极杀爽了,就真的保不住命了。

他恼羞成怒道:“儿郎们,程潇那老狐狸奸猾,今日杀不了他,就放火烧丞相府!老子烧了他的府邸基业,不信他这种贪财的家伙不心痛。”

说罢,他长臂一挥,右相府火光冲天,映亮了天际。

“第一颗棋子,放在见微宫。”

狡兔三窟,程潇坐观风雨,见自家烧起来了,他也付之一笑,似乎并不着急。他甚至还能悠闲地翻看各重天的城池地图布防,不紧不慢地排兵布阵。

他将黑子放在九重天地图中心,自言自语道:“我将陛下引到右侧偏殿相见,拖延了一点时间,这个时间差足够断了魔宫正门通路。在巨响吸引到陛下时,就能隐藏真正的目标。见微殿是中轴线第三宫,陛下去正门查看情况,一时摸不清现状,就有办法在见微殿,劫了真正的目标,陆相。”

很显然,他清楚那道在见微宫突袭陆机的埋伏,甚至,这可能就是他出的计策。

被逼急了的大魔世族想要抹去罪名,尤其是好好“指导”史册编撰工作,免得自己因为谋反篡权激怒天下,就得将亲自沾手本案,且负责史册编修的陆机杀了。

而且,陆机近日负责拟旨,想要矫诏,必然要从见微殿获得君王印章,才有说服力。

他拣出一颗放置于见微殿的棋子,“纵然陛下实力最高,以一当万,倘若多处起火,他也只能选择先灭一地之火。”

以魔君之尊,他饶是有绝强武力,也不能轻易下手灭掉那些跟随虎符“清君侧”的中下层魔兵。因为他们只是听命行事,屠了他们,只会引起连锁哗变,无异于自断臂膀。

“陆相,现在待在权力中心,负责君命的上传下达,才是最危险的。”程潇看着宫室的地图,慢条斯理地笑了。

“你数百年来负责人事调动,于多少人有知遇之恩,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在文臣之中,你这个天子宠臣甚至得了个诨名‘陆半朝’,朝野内外,乃至军中,多少都得卖你几分面子。所以,无论是谁要篡权,都会绑着你上战车……”

程潇浸淫权术甚久,最能嗅到风险的味道。此时他脚底抹油溜了的原因,从闯入他家的金吾卫的痛恨可见一斑。

“魔宫三百年,人世沉浮,有人为霸业雄途,有人只为碎银几两。警惕那些毫无人之欲望的家伙,一生步步谨慎,名声极好,他们或许埋藏着更大的野心。”

与此同时,八重天外。

将军府禁制即将告破前,萧珩抬了抬头,看向院落里出现的数道身影。

凤流霜依旧白裙素淡,面纱覆面,腰间别着细长雪亮的剑。

她的身侧,既有执着烟杆,红唇慵目的魔女林烟霞,也有英姿飒爽,身着红衣的少女商小棠,还有数名身着侍女服饰的女子,向她们行礼,面色平静。

在萧珩采纳凤流霜的计谋,以苦肉计吸引君王,与他放下芥蒂重新联盟时,他也没有封闭风雨楼留下的暗道。

他已经对凤流霜的选择有所猜测。

“风雨楼来此,有何指教?”萧珩执枪不语,他身后的心腹魔兵纷纷举起武器,向着不速之客戒备。

“风雨楼领受帝命,前来增援将军府。”凤流霜抬手,一张预先发出,印有魔君印章的手谕就展示出来。

她道,“今日叛乱的规模虽大,但陛下留了后手,将军府还需要坚持一阵,仅凭府中人员怕是不够。加上风雨楼,萧将军或可突围。”

萧珩没有反驳那声“突围”,现在固守将军府死路一条。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凤楼主,外头发生了什么,禁军怎么就突然攻打将军府了,本将军还两眼一抹黑。今日雪凤凰下凡来我这小庙里,还是带着帝命,啊呀,实在受宠若惊,陛下不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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