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512章

第448章 他的目光

云龙镇上以农耕、采茶为业,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镇民时常见仙人访仙山,对于来往旅客不以为怪。

一间空置许久的民宅被两位青年暂时租下。

主人收了金, 喜不自胜,连连谦称条件简陋。

玄袍青年调侃:“就看谢先生愿不愿意屈尊了。”

白衣书生却道:“陋室, 自然有陋室的乐趣。”

两人容貌出众,谈吐不俗, 不乏有人猜测他们同居一室, 关系匪浅,多半是契兄弟或是小情人。

暗室内, 光芒从一扇窄窗透出。

谢衍盘膝而坐, 除却竹编蒲团外,别无他物。

昨夜的荒唐之后,他独自占着这昏暗的屋子修炼,已有约莫半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 浓稠的晦暗在他眼底动荡。双瞳凝着薄薄的冰, 连眼睫都染了霜冻。

“还是不行吗?”谢衍微微仰起头, 看着那一线天光落在他额上, 坠入最深的眼底。

圣人的心不静。

谢衍与爱人抵死缠绵时,那些记忆构筑的幻象不与本尊争辉,纷纷如泡沫消融在他身边。

一旦他独处, 幻象又从光影中生长,阴魂不散。

例如此时,“幻象”少年别崖跪坐在他面前,如同跪在荆棘上,赤瞳流泪, 双膝氤氲着血色。

“师尊为何不看我?”

“幻象”的声音已与当初的殷无极别无二致,哭着道:“师尊,救救我,您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为什么不救我。”

“幻象”双膝挪移,似乎要靠近他。膝盖血肉模糊,双腿好像是被刺破的花苞,又被刀锋揉碎,膝行至他面前时,暗室的地面上擦出条条惨淡的血痕。

“弟子跪下了,您为什么不放过我……”“幻象”哽咽。

圣人冷冷地看着他,幽暗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因为你,不是真的。”

谢衍拂衣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毫无瑕疵的“幻象”。

他恨透了这种读他心事的劫难。

别崖是他的逆鳞,哪怕是他的劫难幻化出的像,他亦觉得亵渎。

青年面无表情,单手捏住“幻象”的脖颈,重重撂倒在地面。

“幻象”如同被撕扯碎了翅膀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这带着禁制的灵气中脱离。

谢衍神态异动,喷薄的怒火在他双瞳里凝聚,伴随格拉一声脆响,他徒手捏碎了“幻象”的脖子。

“幻象”惨叫,很快就抽搐着不动了,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他的面前。

谢衍拂衣起身,白衣无暇,俯瞰着空无一物的暗室。

虚假的血痕褪去,流转的光芒微弱、暗淡,照着他的背影,勾勒出他的绝代孤独。

“别崖,不会下跪,也不会求饶。”

他曲张手指,这双手修长、白皙、稳定。

杀人不见血,只会灰飞烟灭。

谢衍停顿片刻,似是想到什么,微微笑道:“他骄傲着呢,定是不容许我眼中还有旁的事物。情劫的幻象也不行。”

时至今日,情劫还只会变作别崖少年时的模样,作出虚假的模仿。

可是,这“幻象”越是拙劣,越教人生气,他越想见到真正的别崖。

听他说话,欢笑,哪怕是争吵,只要在他身边。

所以,他从无视幻象,到杀死虚影。

谢衍每一次将幻象捏碎,都感受到难以遏制的杀意,从他早就如同冰雪的道心中生长出来。

剔除眼中一切与真正的别崖无关的事物。

圣人秉持着超乎寻常的稳定,谁也不知道,他的本质有多疯癫。

暗室之中,封闭的幽黑双瞳,无法通往圣人难知如阴的心事。

他如此遮蔽情劫对他记忆的读取,当然有代价。

“圣人的修炼结束了吗?猜猜我带回来了什么。”

殷无极早上就跑出去闲逛了,见师尊要修炼,他也只是感慨,师尊“天下第一”的地位,却是时时不懈怠,活该他举世无敌。

此时,他刚刚采茶归来,竹编的簸箕里装着的,正是他天不亮就出门采摘的成果。

他的速度可比茶农快多了,不多时就集了许多。

他打算亲手炒制新茶,作为此次道别的礼物。

殷无极双袖挽起,露出莹润的小臂,正在拣着簸箕里明显的坏叶,满心的欢喜。

谢衍撩起衣摆,从原本紧闭的暗室中走出。

他如圭如璧,从花树下经过时,宽袍大袖,衣带飘飘,正是君子行于陌上,足风流。

昨夜的露水从花枝上坠落,在澄澈的微光中消隐。

殷无极抬手,拂开飘落的花瓣,恍然意识到:“啊,不该在树下挑选的,风一吹,花瓣都混进去了。”

“那就一块炒制。”谢衍走到他身边,抬袖,为他挡住昨夜的风露。

他的双眸原本空空如也,是完全闭锁的心门。

直到,他的视线移到殷无极的脸庞上时。

他的眼睫轻颤,眸底忽然就泛起溪水的涟漪。

似蒙蒙的雨雾,似安静的山泉。

冰雪消融,在涌流。

殷无极也凝视着他的眼睛。

此时,对视也仿佛接吻,胶着也是缠绵的欢爱。

“谢云霁,你今天,有点不一样。”殷无极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口热热的,百味杂陈。

师尊待他一向这样温和妥帖,有些时候,甚至会给他一种圣人也会爱人的错觉。

殷无极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想不清楚,他就假装没发现,甚至开始使唤师尊,“谢云霁,帮我看着点。”

说罢,他依次摆好生锅、二青锅、熟锅,精准地控着微火,开始炒青。

谢衍没有看着锅,却侧眸看向他,见他侧脸清隽,见他鬓发被热气蒸腾,他抿起不点而朱的唇……

“师尊。”

……他在说什么,好遥远,听不明白。

视线如同缠绵的丝线,轻滑过帝尊脸庞的每一寸,然后落在正在唤他的唇上。

“谢云霁!”

圣人这才恍然惊醒似的,视线微微凝聚,容纳了情人完整的轮廓。

“什么?”谢衍下意识地应了一句,他按了下眉心,有些烦恼地蹙起眉,“我走神了。”

“……走神?”

殷无极若不是看到他那副发怔的样子,真以为谢衍在和他开个荒谬的玩笑。

他无奈道:“圣人方才那状态,本座若是对你有恶意,百分百能给你来一刀,这都没察觉?”

“谢云霁,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哪里不对?”

谢衍的眼神迅速恢复平静,他又把那浓稠的暗火藏回心门之后,淡淡道:“错觉。”

殷无极平日里喜欢笑闹着说些暧昧的情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唇舌含着一颗真心。

要不要赌一把,交出去,去换?

一滴露水落在他的额头,滑落到侧脸,冰凉让他回过神,惊觉方才潜藏的危险。

开什么玩笑,他们之前吵的有多厉害。

等到断了青,晾晒的时候,谢衍仍不走,呆在他身边,用那种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他。

这种视线的触碰,已经让魔君敏感极了。他几乎能察觉谢衍的视线到底落在了哪些地方,如何勾勒轮廓,又在何处流连忘返。

殷无极忍无可忍,“谢云霁,你怎么老盯着我看。”

谢衍克制幻象的方法,就是剔除一切虚假。

让眼底占满本尊的影子,自然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谢衍不能直说情劫相关,只是看着要炸了毛的小狗,抚摸他为行动方便,认真挽起的高马尾。

“帝尊甚美。”他道,“更甚春光三分。”

“又讲些动听的话,本座被圣人骗多了,早就免疫……”

又被他的视线笼罩了,谢云霁这人,真的是……

他不知道,这样的眼神,比情|欲还要放纵么?

谢衍浑然不知这种举动有多缠绵悱恻。

他把眼底填满了帝尊艳绝的容貌时,果然,幻象就不来骚扰他了。

“很困扰?”谢衍的声音温和,但是不知为何,殷无极听出了一丝阴影。

“也不能算是困扰,只是……”

殷无极觉得自己近乎在师尊的视线下赤|裸,好似要被剥开心脏的每一瓣,点检审视,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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