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618章

这种令人五脏六腑都抓在一起的违和感,在谢衍翻完修真界历史的时候,几乎到了最大。

断代,还是断代。

这不是错觉。

谢衍将魔洲旧史和魔洲史书新编都翻了个遍,终而发现:一个名字,彻底地从史册里消失了。

“修史的是谁?不对劲,怎么可能有一千五百多年如此空白……”

谢衍又往后翻,发现北渊几乎是从奴隶制一跃到现代。

严谨的治学本能,让他频频蹙眉:“制度不会自己改变,北渊的奴隶制,是怎么被消灭的?……革命,哪门子的革命?写的乱七八糟,简直是荒唐!”

“这是标准的春秋笔法,真是高明的史官,竟然成功从史册里拿掉了最关键的那个名字。”

翻到史书末尾,谢衍的视线一凝,看到落款,“陆机……吗?”

好像是个史官世家的修士,后来是怎么入魔的来着?

记忆像是蒙上一层雾气,想不起来了。

倚靠在图书馆书架边的青年静默片刻,终究合上书册,冷笑一声,道。

“被算计了。”

“这里根本不是所谓‘未来’,而是囚笼。”

明知记忆不对,谢衍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能够修改他的认知,将他困在这虚假的未来,可见这就是针对他布置的局。

何况,他的本能告诉他,必须要想起这个名字,这对他极度重要。

必须要找回,找回、什么?

谢衍看向他的手腕悬空,执着笔无意识写下的一行字,目光微凝。

这字迹,似是提醒,又是告诫。

“太上忘情。”

*

鱼群在黑暗里游弋,这是最深的海底。

时间的罅隙交织,如破碎的镜面,扭曲着、反射着旧日的文明。

无数幻象折射,形成了一个极为庞大又虚假的世界,浮在黑暗之上,是盛开的镜中花,水中月,只是倒影。

黑色的小鱼游在镜面之外,水面之下,魔气膨胀到极致。他以一己之力,化身黑色的流星,不断冲撞着这虚无的牢笼。

这是天道针对谢云霁的局,道与道的博弈,是无情与有情的赌局。

他是唯一的变数。

要闯进去,哪怕粉身碎骨。

第540章 觳中世界

纵横皆无边际。

谢衍站在热闹的街上, 神识无极限地外放时,他感觉到世界的边界正跟随他的探查延展。

一切违和与缺失的细节, 正在飞速补全。甚至,这种力量还在试图修改他的认知。

这正是“创世”范畴的力量。

往来穿梭的行人,面容各异。谢衍扫一眼,就知道都是空壳。

虚空中有存在提着线,在觳中演着傀儡戏。他被困在这无形的牢笼里,宛如一座被观赏的圆形监狱,由外向内的窥视感, 不详又浓烈。

谢衍这样想着,五指顺势按在身边街巷的墙壁上。

真实荡然无存,假象暴露, 化为许多编织在一起的抽象线条。

繁复的符号在疏密有致的线条间规则流动,以特定顺序组合,最终以诡异的方式组合成精巧奇崛的造景。

“想要修改认知, 把我永远关在这座精巧的牢笼里,再慢慢同化吗……”

谢衍看穿天道的本意, 抬首望向虚假的天穹。

霓虹灯彩, 光怪陆离。

倘若被天道困于此的是旁人, 或许根本不会产生与天对抗的想法。

毕竟,无论如何尝试打破屏障,新的屏障就会立刻被创造出来。无与伦比的绝望感。

在此地呆的久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回忆都会被修改。

他最终会遗忘一切,消磨自我,为天道所用,与方才地狱道里的行尸走肉别无二致。

种种迹象,让他越发确定自己身在觳中, 为天道窥视。他很不悦。

“仅是这种程度,还不足以困住我。”既然没有边界,谢衍不断用神识试探屏障的薄弱处。

谢衍饶有兴味:“不过,这种创世的方法……”

他很想要。

坠入谷底又重返巅峰,心境激变之下,谢衍不必压抑欲望,做回真正的谢云霁。

圣人踏天之际,面对旷古都无人到达的疆域,他又怎么可能没有与天齐平的野心?

横渡天河,染指神之领域,他自然毫不讳言:他要成为新的天道。

事在人为。遥不可及的梦,现在正在变为现实。

为此,谢衍敢舍下圣位,跋涉过世界的缝隙,不知疲倦地汲取任何知识,在幽曲中摸索世界本真的秘密。

他在不断观察天道是如何控制规则的,他不但直面道,更要解读道,成为道,再彻底重写世界的底层……

然后,改变……的命运。

改变谁的命运?

本能与意识产生了错位,最重要的那部分被抹去了。他忽觉心脏被挖去好大一块,本不存在的部分幻痛。

“难道,踏足这里的,不止我一人?”谢衍先这样想,随即一笑,又觉得有些荒唐。

他毕生求索,站得越高越孤独。无人能真正理解他,踏天之时,又会有谁在他身后呢?

在踏天之前,他将道统后续安排好,仙门的未来也交代完毕,已经尽到最后一份责任。

圣人本就是五百年前死去之人,世上羁绊早已断绝。就算是儒门三相,也成为一派宗师,可以独当一面。谢衍放得下心,情绪淡漠,也就走的决绝。

他不再回望红尘。

碰、碰、碰——

外界似乎传来撞击屏障的声音。

在此方世界,却像是不知所云的雷鸣。

“像是内部中空的觳……既然如此,就破坏看看。”

听到这声响,谢衍心意一动,顺着这悦耳的雷鸣声,凝出万千剑阵华光,指向天穹之上。

既然世界会再生,他就摧毁。看复原的速度快,还是他破坏的速度快。

世界飞快回到本真模样,在线条骨架上填充血肉,重新长出真实。

“真实”在蠕动,仔细看去,骨架上依附的是柔软黏滑的材质,还没有完全黏连,也不凝实。

剑意像是在为世界做一场剖腹取骨的外科手术,再从根本上抽出规则,鞭笞这虚假的世界。

有些结构一时无法毁坏的,他就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碾过去,直到其丧失原有形态,

从外形到残破的材质,直到摧毁至最原初,停止再生,溃散为尘灰。

“这些实体里蕴含的能量,其实并没有变多或者变少,只是重新分配了……支撑骨架的是这些规则……”

圣人的摧毁,显的精准和冷酷。

他在尝试新学到的东西,算不得暴戾,也更无情绪化。

甚至每破坏一次,都会从其再生的规则里,学到“创世”的方法。他甚至举一反三,模仿天道进行复原。

街道上这些人形的生物,实际也是空壳。谢衍每杀死他们一次,他们都从尸灰中重新站起来,甚至彼此之间血肉融合,改变样貌,畸变为新的人形。

正似女娲造人的传说。

他控制着变量,测试这种重组时是否有损耗,还颇有趣味地自语:“像是捏泥人,成型之后,也能揉成一团重做。不过,没有注入魂魄,只是会动的傀儡罢了。”

谢衍长发飘拂,长袖如烟云,这般垂衣拱手、凛然高绝的风姿,教人心折。

乍一看去,他在废墟上徐行,如陌上看花的君子,看上去与破坏不搭边。

再望向他背后,可见世界归零的旋涡。

谢衍走向的那半边理想国宁静祥和,血肉丰盈;背后仅余骨架支离,黑与白交错。

漫天溢散的光粒飞速重构城池的轮廓。

谢衍通过破坏与重构观察规则,最终得出结论:“……在这里呆久了,会被消化,得想个办法。”

没有找到关键的那条规则,即使摧毁外部的拟态,也无法打破这个觳。

天道把他诱入觳中,修改他的认知,麻痹他的意识,是为把他身负的道也当做食粮。

吃与被吃。

谁又能说,他不能反噬呢?

就在这时,他从方才就不绝于耳的雷鸣中,听到一声微弱的,小鱼吐泡泡的声音。

“……活物?”

谢衍循声望去,眼看一个影子从雷声深处钻出来。

在云层里,像是若隐若现的龙影;一旦飞下云层,就化身游动的黑色小鱼,挤过屏障的裂缝,从天而降。

小鱼一见到废墟上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顿时支棱住,欢快地向他飞来,绕着他游动。

黑色的小鱼尾巴缠在谢衍苍白的手腕间,乍一看,像一枚漂亮的镯子,实际上缠绕着魔气。

谢衍本该冷酷地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一切都可能是天道精心设计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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