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和白新羽根本没注意到他俩短暂的视线交锋,两人进屋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病房里暖气很足,窗外的天仍旧有些阴霾,昨夜的落雪堆在窗沿上,留下厚厚的一层白。李玄拉过来把折叠椅坐在了小李玉的身边,看着自己弟弟手臂上的绷带,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李玉这孩子,从小就没怎么让家里费过心。唯一一次犯浑还闹了个大的,像是把过去二十年的叛逆和混账都攒在了一起,不仅当着全家人的面出了柜,还差点把自己的人生和前途都给毁了。
在那段时间里,李玄时常会想,是不是他这个当大哥的太不称职,才让自己的弟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故,他都还后知后觉。
如今看着这个懵然无知的小李玉,李玄就更加心有不忍了。
他叹了口气,反复叮嘱着小李玉要好好休息,注意伤口。小李玉听话的一一应下,反而宽慰着李玄让他不要担心。
李玄待不了太久,这大过年的,李家亲戚多,李老爷子前几天也从海南回来了,家里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他去操办。
他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他妈打来的电话叫了回去。李玉下楼送他,回来时,正巧碰见护士过来,要给小李玉输消炎药。
小李玉不肯回隔壁,非要待在这边等简隋英醒。李玉也没拦着,把放在陪床上的东西收了收,让他在旁边躺了下来。
护士调好点滴速度,轻巧地推门出去了。小李玉扭头看着病床上的简隋英,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病房里安静地只有检测仪的滴答声,李玉坐在简隋英床边,手搭在他夹着检测器的掌背上,不敢握实,怕碰着拳锋上破皮结痂的伤口。
他跟白新羽有一句没一句地轻声聊天,两个人昨天都是一宿没睡,这会儿一放松了下来,都露出满脸疲态。
没过多一会儿,白新羽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是他妈,赶紧起身去外面接听电话。
简隋英出事儿的消息白新羽没敢跟家里说,这么大个事儿,要是让他爸妈知道了还不得急死。他跟俞风城糊弄着家里说昨晚跟战友聚会喝多了在外面住的酒店,一会儿有战友要走,他们还得去送一送。
电话那头也没怎么怀疑,叮嘱了他一句下雪天小心开车就挂断了电话。
白新羽回来之后,李玉让他去沙发上眯会儿。小李玉跟简隋英都还睡着,左右也不会有什么事儿,有他一个人盯着就够了。白新羽也没跟李玉客气,揉了揉脖子,歪在沙发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玉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简隋英的睡颜,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干燥的嘴唇上落了个吻,满心的爱意都被酸涩的疼惜催化成了一声带着颤音的呢喃。
“简哥,快点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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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玉跟白新羽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傍晚,连中间护士过来拔针,他俩都没能醒。
天边擦黑的时候俞风城过来了,给医院守着的几个人打包了热乎乎的饭菜。他跟着霍乔跑了一天的警局,抓起来的那几个绑匪都是拿钱办事儿,就领头的那个知道些内情,还让李玉打掉了好几颗牙,满嘴漏风说不清话。
霍乔托朋友找了人,让在局子里“好好关照”一下这几个家伙。这事儿一定得查清,敢再背后对简隋英和李玉下黑手的,哪个都跑不掉。
白新羽气不过,嘴里骂骂咧咧,恨不能进去把那群人再打一顿。
窗外阴沉的天在黑透之后又飘飘摇摇落下了雪花,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昏睡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简隋英终于醒了。
与清醒认知一齐恢复过来的还有席卷而来的疼痛。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了,从天灵盖一直开到下颌骨,那股子晕眩的劲头让他恶心反胃,相比较之下,身上的疼痛倒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简哥?简哥?”
李玉第一个发现了简隋英的异动,他一下站了起来。小李玉面色一变,跟着跑到床边,两个人紧张地握着床边护栏,眼神里是一样的急切和担忧。
简隋英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眉心皱得很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
被大片白色灯光和墙壁模糊的视线里,李玉那张精致的面容格外引人注意。
“……嘶。”简隋英张口想叫李玉的名字,还没出声,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他妈疼啊,他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白新羽跟俞风城都在走廊里打电话,隔着门听见病房里有动静,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见简隋英终于转醒,白新羽的眼眶当时就红了。
“哥、哥,哥€€€€你感觉怎么样?”白新羽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简隋英喘了半天的气儿才挨过来了那一阵令人目眩的疼痛,他闭着眼睛缓了缓,再睁开时,从聚焦的视线里认出跟前挤着的一张张人脸来。
“……老子没死呢,别哭。”简隋英的声音又涩又哑,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太阳穴被抻得一抽一抽的疼,“……头疼。”
他抬起手想按住额角不停蹦迪似的抽搐的青筋,却被李玉一把拉住了。
“简哥,你别动,你头上有伤,缝了针的。”
俞风城赶紧去按铃叫了医生,小李玉始终跟在床边,没多说话浪费简隋英的精神,也没走。
过了不到两分钟,主治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就进来了。问了问简隋英的情况,又看了看他头上的伤口。最后说只要人醒了就没有大碍,恶心和头晕都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过两天就会好。
李玉连声应了,追问了几句这两天的注意事项。他回到病床前,轻轻握住简隋英的手,一直悬着的心这会儿才终于踏实落地。
简隋英半阖着眼睛躺在床上,难受的直哼哼。虽然他不怎么说话,但是病房里的气氛却明显轻松了下来,一下子就没了上午的死气沉沉。
白新羽拉住俞风城要出去给他哥买粥喝,就买他哥以前特爱吃的那家。然而俩人还没出门,就被简隋英用虚弱的声音叫住了。
他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喝了几口水都犯恶心,什么都吃不进去。
李玉看着时间不早了,干脆让他俩先回去。白新羽还得替简隋英瞒着他家里,大过年的总这么一天天不着家的,也说不过去。
最后好说歹说,算是把不情愿的白新羽劝动了。他连声说明天一大早就过来,他哥要是想吃什么,就随时吭声。最后腻腻歪歪的得了简隋英有气无力的一句骂,才屁颠屁颠的跟着俞风城走了。
病房里再度安静了下来,李玉把天花板刺眼的大灯关了,就开了床头昏黄的一盏小夜灯。他看简隋英难受的厉害,问过医生之后,给他开了两粒镇痛安眠的药。
简隋英就着水吞下,一边忍着头疼一边想着要仔细问问小李玉怎么样了。然而他到底还是刚刚清醒,精神不济,随着药效慢慢上来,不一会儿就又迷糊睡着了。
小李玉一直在简隋英的病房待到查房的护士过来,他仗着自己现在是个病号,李玉不敢拿他怎么样,临走前突然脚跟一转,拐回病床前轻轻亲了简隋英一下。然后不等李玉反应过来,就捂着手臂溜回隔壁。
李玉瞪大了眼,他阴着脸盯着缓慢关上的病房门,愤愤地骂了一句“混蛋”,伸手小心地擦了擦小李玉刚刚碰过的地方,然后低头凑过去,结结实实地印上一个吻。
€€€€简哥是他的,就算是他自己也别想抢!
第19章
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大雪,终于在年三十儿这天彻底停歇了下来。
铅霾的天空拨云见日,给大片陈厚的积雪镀上一层暖色的黄边。
简隋英是被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阳光照醒的,他闷哼了一声,皱了皱眉,昨晚令他恨不能把脑壳撬开的晕眩与恶心已经下去,他这才感觉到身上肌肉传来酸涩疼痛。
被暖气烘得十分干燥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病房里很安静,简隋英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看到旁边那张床上李玉沉静的睡颜。
两张床离得十分近,间隔还不到三十公分。
李玉眉心微蹙和衣而眠,他紧贴着床边,似乎是想离简隋英近一些,再近一些。
简隋英抬起扎滞留针的手,伸过去想摸一摸李玉皱起的眉头。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李玉,李玉的眼睛就一下子睁开了。
两个人的视线蓦地撞在了一起,半秒不到的惊诧过后,是贪恋的缠绵。
“你怎么,不让他们干脆给你弄张双人床来?”简隋英声音沙哑,他用眼睛瞄着近到几乎贴上的两张床,如果不是有中间的护栏挡着,李玉估计能直接给他拼起来。
那略带调笑的揶揄让李玉皱紧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简隋英收回微微有些酸涩的手臂,还没等他放下,就被李玉握住了。
“我想来着,但是他们没有。”李玉轻轻抚摸着简隋英拳锋上的细小结痂,拉到嘴边,近乎虔诚地落下了个吻。
“扯淡。”简隋英笑骂了一句,捏着李玉的手指轻轻掐了掐。
睡了将近三十多个小时,他终于养足了精神,慵懒地半眯着眼,将前天晚上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无论是肖家还是齐路坤,敢在北京城的地界上动李玉,都是找死。不让那几个傻逼玩意儿付出代价,他简隋英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指挥着李玉把病床略微摇起来一些,听他讲自己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当简隋英听到李玉说找了李文耀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努力忍着打断李玉的冲动,把那句“他有没有难为你”暂时咽了下去。
李玉说白新羽带来了霍乔跟俞风城,最后是他们四个一起在城郊一家仓库里找到的被锁住的他们俩。简隋英用鼻子哼了一声,脸色缓了缓,话里虽然嫌弃,但语气却明显轻松了不少,甚至带着调侃,“算俞风城有点用。”
李玉抿着嘴唇笑,坐在床边,手掌盖在简隋英略微凸起的腕骨上,指腹轻轻摩挲。
其实刚刚天不亮的时候他就醒了,等护士例行查过房,他就独自坐在床边守到初阳熹微。
过于沉静温暖的环境容易让人思绪纷飞,他默默地注视着简隋英沉睡中的脸,突然之间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海南的那一次台风天,简隋英也是顶着无数的危险、披荆斩棘来到他的身边。
那一夜的狂风暴雨就像是前天夜里的严寒飞雪一样,在他和小李玉的心里都烙下了一块不可磨灭的印记。
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小李玉会爱上简隋英。
事实上,无论是哪一个他、来自任何时期的他,最终都一定会爱上简隋英。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这就是命中注定。
过了脑震荡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之后,简隋英终于感觉到了来自肠胃的抗议,他已经整整一天半没吃过任何东西了,这会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
李玉拿出手机要给人打电话,结果还没来得及拨号,就见病房门上的磨砂玻璃上闪过一道模糊的影子。他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见白新羽悄悄推开了门,从门缝里挤进来一个脑袋。
两人四目相对,白新羽张了张嘴,无声地问李玉他哥怎么样了。
病床边隔离的窗帘拉着一半,挡住了简隋英的视线,他听见走廊外有动静,歪着头看了一眼,“谁啊?”
“哥?你醒啦!”
白新羽兴奋的眼睛一亮,声音陡然拔高。他手上拎着两个大食盒,横冲直撞地跑到床边。
“你可吓死我了,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吗?恶不恶心?要不要再叫医生做个全面检查啊,我看你流了那么多血真是……”
简隋英让他这一连串的追问吵得脑瓜仁疼,不耐烦的低斥了一句,“行了,闭嘴!”
白新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没了声音。他眨巴着眼睛委屈地看着他哥,没一会儿就给简隋英看心软了。
“别咋咋呼呼的,我好着呢。”简隋英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让他坐。
白新羽吸了吸鼻子,赶紧把手上的餐盒放在桌上。
李玉收了手机起身去帮忙,白新羽可能是想把他哥当猪喂,三大层的食盒全都填满,各种开胃小菜和补血膳食,堆得满满当当。
简隋英虽说是饿了,但也不可能吃得了这么多。
“小李子呢,去看看他醒了没,叫他过来吃饭。”
白新羽连连应声,支好了床桌,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去了隔壁。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头发蓬乱的小李玉过来了。
简隋英转过头,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
“你胳膊怎么了?”
李玉刚刚刻意忽略了小李玉割伤手臂求助的事情,如果要让简隋英知道他们是这样找到的那间仓库,怕不是得气得从床上蹦起来。
小李玉跟李玉视线一对,立马明白了过来,他抓了一把头发,轻声解释道,“不小心碰的,铁片刮伤了。简哥,不严重的。”
简隋英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李玉,看他除了手臂上扎着绷带,其他零件儿都健全无恙,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李玉把盛好的猪肝粥递了过去,嘱咐了他一句小心烫。
这会儿也没人再顾得上说话,简隋英饿得厉害,猪肝粥熬得软糯可口,他囫囵喝了大半碗,终于感觉肚子里有点东西,不再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