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几号?”
李玉突然问了一句,简隋英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
“简哥,今天几号?”
“5号啊。”
“……几月?”
“操,你没事儿吧你?”
李玉这一连串的追问,让简隋英有点儿摸不到头脑。
“几月?”李玉声音又沙又哑,执拗地追问。如果简隋英仔细辨识,甚至还能在他的声音里捕捉到一丝不可自控的颤抖。
“七月啊,还能几月,你当自个儿是睡美人呢,一觉还想睡过去俩仨月?”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回答,李玉的眼眶却瞬间就红了。
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臂,感受着小臂上才长好的伤疤被挤压时的清晰痛感。堆积在他心腔里的酸涩一下涌上鼻腔,甚至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简隋英看着李玉似乎有点不太对,不禁有些莫名。还没等他来得及说话,就见李玉扎着输液针的左手因为用力攥拳,针尖直接挑破血管扎了出来,殷红的血液和不断流淌的输液水混在一起,李玉却好像无知无觉,没有任何痛感。简隋英脸色一变,赶紧掰开李玉的手。他骂了一句脏话,扬声喊来了护士。
纷乱的病房,嘈杂的人声,像是浪涌一样将李玉整个淹没。
他嘴唇抖了抖,然后咬住下唇。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抵御心脏里蔓延开的无法名状的难过。
€€€€他回来了。
第29章 <番外Ⅴ>小李玉番外篇:无时差相爱(2)
李玉回来了。
就像他莫名出现在五年后一样,又毫无征兆地回来了。
他记得简隋英笑着跟他说想吃碗面,记得简隋英在沙发上沉静的睡颜,记得那一本相册里纷乱在各个时间点的画面,记得冬日暖阳里无人知晓的、自己悄悄偷来的一个吻……
那一抹温暖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他的嘴唇上,而他却没有来得及跟简隋英正式道别。
李玉紧闭的睫毛因这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悲伤而不住地颤抖。
当初的他有多么殷切地想要回来,现在就有多么地不舍。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难过情绪像是细密的茧丝,层层叠叠包裹上来,让他无法挣脱。
他本来以为他还有时间,他本来以为他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慢慢适应离别,却没曾想这一切居然都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
“李玉?李玉?李玉€€€€!”
简隋英的声音刺破了浓稠如墨的哀伤,瞬间惊醒了李玉。他仓皇地睁开眼,烧红的眼眶里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眼神看上去既委屈又难过,像是压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悲恸,一下把简隋英看愣了。
“你,”简隋英张了张嘴,原本想要训斥的话全部哑了火,“你怎么回事儿啊,到底哪儿不舒服?操,这他妈都是什么蒙古大夫,昨天晚上还一直跟我说你只是睡着了屁事儿没有,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医生去。”
说完,简隋英转身要走,李玉却突然翻身坐起来,伸手拉住了简隋英的袖口。
“别走!”
李玉用力攥着简隋英的衣袖,手指骨节青白。
“别、你别走。”他用力呼吸了几下,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我没事,我,我刚醒有点头疼。简哥,你能陪我待会儿吗?”
简隋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李玉,如果不是他一整晚都守在床边没离开过,他简直要怀疑自己眼前这个李玉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行了,我又没打算给你一个人扔这儿。”简隋英抽开衣袖,有些狐疑地瞥了李玉一眼,犹豫再三,却还是伸手摸了摸李玉的额头。掌心下的皮肤温度并不高,甚至还带着低于他体温的薄薄的一层冷汗,“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啊?之前你跟我说不会喝,我还以为你诓我呢,结果谁知道你是真不能碰这玩意儿。”
简隋英收回手的时候还随手拨了一下李玉被他掌心顶得翘起的刘海。
李玉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着贪恋简隋英掌心温度的感觉,垂下眼哑声回答,“……我也忘了。”
这回答一听就很敷衍,偏偏李玉说的很认真。简隋英有些无语,扯过来椅子坐了下来。
李玉看简隋英没走,这才放下心来。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太多的东西堆积在一起,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简隋英的存在像是给了他赖以生存的氧气,他需要他,比任何时候都要需要这个男人陪在自己身边。
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玉闭上眼,紧握的拳头仍旧带着无法自抑的轻颤。
他非常清楚,那无人知晓的三个多月并不是他的梦,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去到了五年以后,见到了未来的自己和简隋英,他们在一起生活、一起相处,他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家,也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心动。
在别人的眼里,他只是一夜醉酒。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短短的一夜”,他都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他彻底扭转了自己过去十九年里对感情、对未来的全部规划,颠覆了那些深深扎根在他心里的固有观念,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想象一个没有简隋英的未来。
李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眼眶仍旧有些微红。
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把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而他却对这一切都懵然不知€€€€他根本不知道,已经催生在他心底的那份感情让他有多么的狼狈,他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么地在意他。
他爱上了简隋英。
第30章 <番外Ⅴ>小李玉番外篇:无时差相爱(3)
病房里中央空调隔绝开窗外沉闷的热度。
简隋英坐在床边,看着李玉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不由得有些心疼。虽说李玉之前一直死活看不上他多少让他有点恼怒,不过看到李玉红着眼圈儿可怜得不行的模样,他又硬不下心来不理不睬。
他有些烦闷想抽烟,结果刚一垂下眼就扫见李玉手背上贴着的止血胶布洇出一块红痕,简隋英啧了一声,赶紧拍拍李玉的手臂,“手松开,你看看,刚才扎破的针眼儿又出血了。”
李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攥紧的拳头,直到这时他才迟钝地感觉到手背上火辣辣的烧灼感。
殷红的鲜血很快把白色的止血贴浸透,简隋英没办法,只能攥住李玉的手腕,叫来护士给他重新换了一个。
“你就不知道疼啊?”
李玉看着简隋英拧紧的眉峰,恍惚间与朦胧夜色里,低声问他手臂上的刀伤怎么样的那张专注侧脸重叠在了一起。
“……疼。”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沙哑的尾音里全是柔软的示弱。
简隋英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李玉红红的眼圈,停顿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开口,“我还以为刚才扎的是树皮呢,知道疼还瞎折腾什么,好不容易止住血的。”
李玉一动不动地任由简隋英握着手腕,他看着简隋英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跟他印象里的那只手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一枚戒指。
想到这里,李玉的眼神不由自主有些乱。
他掩饰性的抿了抿嘴唇,移开眼睛轻声道,“简哥,谢谢你。”
“哟,终于想起来跟我说谢谢了,不嫌我昨天晚上搅了你们的局了?”
李玉被他说的一阵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紧接着,李玉的耳朵就蓦地烧红,他想起来了,简隋英吻过他,甚至不是那种蜻蜓点水的触碰,而是更加热烈、更加疯狂的……
他下意识往回抽了一下手,结果被简隋英握得更紧。
“哎哎哎,刚跟你说了别乱动,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听话呢。”简隋英故意攥紧李玉的手腕不让他抽走,一边肆无忌惮地占李玉便宜,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慢慢爬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样的李玉对于简隋英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
没有故作疏远,也没有横眉冷对,生了一场病反而让李玉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简隋英也说不清是不是病着的人都会更加脆弱听话,对他人产生依赖感,只是这样的李玉他可从来没见过,甚至以前连想都没敢这么想。
俩人就这么在屋里你拉我拽的闹了一会儿,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
“哥,是我。”
简隋林的声音闷闷地传了进来。简隋英这才有几分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握着李玉的手,皱着眉说了一句,“进来吧。”
“哥。”简隋林还带着匆忙赶来的粗喘,进来先跟简隋英打了个招呼,然后关切且愧疚地问道,“李玉,你没事儿吧?”
简隋英这会儿看见简隋林就来气,眉毛一竖,沉声训斥,“你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就不知道看着点李玉,愣让人灌他酒?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李玉要真出点儿什么事儿怎么办啊?”
简隋林被骂得抬不起头,他昨天晚上也喝了不少酒,醒来听说李玉昨天半夜被他哥紧急送往了医院,宿醉的难受劲儿都吓退了一半。在他的印象里,李玉虽然不常喝酒,但也是有些酒量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李玉居然会因此进医院。
“抱歉啊李玉,我昨天真的是喝多了,我也没想到……”简隋林脸上还带着宿醉之后的萎靡,看上去无辜又柔弱。
李玉却再也生不起任何怜悯之情。他撑着床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那张明明无比熟悉、如今却变得异常陌生的脸,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说了一句,“我没事。”
简隋林。
简隋林。
简隋林。
哪怕只在未来与简隋林有过那么短短地一次会面,李玉却仍旧能够回忆起来那张脸上锐利如刀的妒恨与阴沉。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不停交替着闪过简隋林看着简隋英时殷切的目光以及昏黄光线下另一个李玉狠戾愤怒的面容,李玉抿起嘴唇,抖动的睫毛堪堪挡住眼底浓重如墨的沉郁。
简、隋、林,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能够离经叛道到这个地步€€€€
李玉青白的手指颤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攥紧拳头,却又想到刚刚简隋英的埋怨,最终停留在一个虚握的姿势上。他的脸色原本就很苍白,因此这会儿倒也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简隋英骂完简隋林不再说话。
其实他发这顿火并不仅仅是因为心疼李玉,简隋林再怎么没用也是他弟弟,也顶着简家二少的名头。他带头攒的局出现这种情况,进医院的还是李家的老二,这还好没出什么大事,如果真要有什么问题,他交代得过去吗?
简隋英沉着脸站起身,他在病房里待了大半宿,塑料椅子坐得屁股都疼。他没好脸色地对简隋林命令道,“你好好守着李玉,有事儿就叫医生。”
“简哥你去哪儿?”
“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这都十点多了,再拖就中午了。”
李玉还是不想让简隋英走,“你别去了,我不饿。”
他这话才刚出来,空了一整晚的肠胃就发出一阵沉闷的“咕噜”声。
那动静在突然静下来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李玉的脸“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简隋英上翘的嘴角瞬间就压不住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玉,把他的窘迫尴尬全部都看在眼里,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整了一下衣服,揶揄笑着,“你不饿,我可饿了。”
李玉这回不好意思再拦了,“那、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嗯,好好待着别再乱动,有事儿叫医生,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玉乖乖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着简隋英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病房里再度安静了下来,简隋林宿醉之后也头疼的厉害,他总觉得面前的李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
他坐在简隋英坐过的位置上,刚想跟李玉说话,李玉就面色疲倦地垂下了眼。
“抱歉,我想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