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的餐厅经理询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放假他们忙坏了。
薛非钻进被子里,隔了一会儿,他伸手抱住单奇鹤。
半睡半醒的单奇鹤,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没事,睡吧。”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一刻,能够如此具象化“幸福”这个词语。
他被昏黄灯光照射的眼睛有些发酸,脑袋贴到单奇鹤衣服上,蹭了两下。
第49章
单奇鹤第二天仍旧早早被生物钟叫醒,薛非躺在他旁边睡觉,脑袋贴着他胳膊,他伸手摸摸这人头发,在床上静躺着眯了会儿。
薛非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说:“那黄/文里,除了会啊啊叫,一会儿不要,一会儿用力点,一会儿还坏了,到底有什么值得学习借鉴的东西?”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网上随便找的,主要是看这小子看这个类型黄/文有反应么,当然没什么能学习和借鉴的。
从黄/文里学做/爱技巧,那不是发神经么——也不对,床上多叫两句,确实蛮能提起双方兴致的。
“没感觉?”单奇鹤问。
“还行吧,”薛非打了个哈欠,“满屏啊啊啊,不知道在喊什么,看得只想笑。”
单奇鹤对黄/文质量不在意,继续问:“发现自己喜欢男的了没?”
薛非坐起梳理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儿,他咳了声:“嗯……好吧,喜欢男人行了吧。”
单奇鹤满意点点头:“喜欢男的就对了,书上叫得那不都是艺术加工么。”
薛非啧:“谁家加工这样加啊,把植物加工成动物?”
单奇鹤让他去一边,认清性取向就行,刷牙洗脸去。
薛非磨磨蹭蹭从床上爬起来,嘟囔:“我以后听到……”他吞了个音,“肯定只想笑。”
单奇鹤没搭理他。
薛非也不知道,他后来自己学了这么一招,势必要让两人生活和谐,演戏似地嗯嗯啊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单奇鹤没有发笑,特么直接痿了,坐到旁边去抽烟,满脸郁气,两口烟吐出来,看一眼面色更难看的薛非,叹气,伸手:“唉来抱下。”
薛非默默从床上下来,站在他身旁,单奇鹤抬手,从下往上搂住他后背,手指在背上摸了摸:“打个商量好吧宝宝,咱以后非必要别叫了,听着怪别扭的。”
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经历的两个人,在收拾完自己后,早早坐地铁去了车站。
单奇鹤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见到那女的,忍不住臭脸,提前把帽子扣脑袋上,帽檐压得极低。
坐地地铁时,薛非一改废话不停模样,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站在靠门边,看着地铁上人上上下下,单奇鹤戴着帽子,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养了十分钟,薛非贴着他站,视线一直盯着站点路线图。
单奇鹤伸手抬了下帽檐,瞥他一眼,把兜里忘记拿出来的扑克掏出来,唰唰洗了两下牌,薛非视线看过来:“怎么把牌带出来了?”
单奇鹤勾勾手:“过来,我教你变昨天那魔术。”
薛非顿了顿:“好。”应完,又开口,“你说我妈待会儿看见我,会不会给钱给我啊?”
“……”单奇鹤嗤笑了声。
薛非自顾自说:“但是感觉她经济也不太好,我肯定不会要。”
单奇鹤把帽檐重新压下来,有些生气——带着已知答案,却依旧只能看着过去自己蠢样的愤怒。
他不搭腔,手指快速地洗着牌。
薛非伸手去拿他的牌:“听起来可能有点好笑,但我有点紧张。”
单奇鹤松手把牌给他,叹气:“没什么好紧张的。”
薛非手指划过扑克侧面:“你来陪我,我真的……”他顿了顿,笑,“很开心。”
单奇鹤对此没什么反应,张嘴说:“看起来没见你妈开心。”
薛非闷笑,手指比了个二,伸在单奇鹤眼下:“双倍开心。”
单奇鹤垂眼看他手指:“蠢蛋。”
蠢蛋薛非下地铁后,在出站接客区等亲妈,手中握着手机,就怕错过信息,单奇鹤站在他旁边,百无聊赖模样把玩着扑克。
直到薛非接起电话,探头往出站人群中看:“嗯,我就在出站口,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单奇鹤跟着抬眼看——明明该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但古怪的就是能一眼认出来。
那女人穿着一身掐腰长裙,长发松散地盘在脑后,几缕头发不听话的地落下来,她松开拖着的行李箱,把头发往耳后别去,另一手拿着手机,转头四顾一圈。
她看着才三十出头,长途旅程让她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眉眼如此熟悉,单奇鹤收回了目光,垂眼开始切牌。
他切牌的手法特意学过,看起来特别华丽,和人打牌时,不经意露出两手,总能赢到别人“哇哦”一声。
薛非已经通过电话描述,认出了自己的亲妈,他挂了电话,冲人群中招手,妈喊不出来,只喊了声“在这儿”。
十八年没见过的母子,刚见面时有些尴尬,薛非自觉去帮妈拿行礼,一会儿问对方坐了这么久的车是不是累了,说先去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下,又问对方准备在这待几天。
妈盯着薛非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侧开头,跑到一旁抹眼泪去了。
单奇鹤面无表情。
薛非殷勤给妈开好了酒店,听说妈要在滨海玩两天,殷勤说自己当导游。
单奇鹤实在看不下去,借口上厕所,找吸烟区抽烟去了。
吃饭时候这妈吃了两口,开始讲述自己的病史,诉说自己的愧疚和思念,说自己鼓起勇气来看薛非:“你不要怪妈妈。”她眼眶泛红,跟薛非一样长而密的睫毛上沾上了些濡湿的水珠。
单奇鹤全程没摘帽子,他们母子二人说话的时候,他也从不不插嘴,像个单纯来蹭饭吃的挂件。
薛非闻言顿了顿,他转头看了一眼单奇鹤,轻轻放下筷子,低声问:“你这十八年没看过一眼,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现在生病才想起我了么?”
单奇鹤把不小心夹到的香葱拨开,侧头瞥了眼薛非。
薛妈又开始道歉,说不是自己不想打电话,是薛明德从来不接她电话:“妈妈也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薛非抬眼看妈妈,笑:“我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他们那儿有电话,十多年来从来没换过号码。”
薛妈顿了顿。
薛非没有为难,转移话题:“然后呢,你现在来看过我了,我也准备陪你在这玩几天。”
薛妈顿了顿,她伸手擦了下眼角泪水,轻声说:“妈妈不舍得啊,过去做过了太多的错事,是报应,但是不舍得,妈妈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你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希望。”
薛非抬筷子,无意识地夹了些什么,旁边一筷子敲在他筷子上,薛非低头看自己筷子上的下东西,默默放进了装垃圾的骨盘里,他眨了两下眼睛:“你刚刚点餐的时候,都没有问我有没有什么忌口。”薛非看向薛妈,“我海鲜过敏,很严重的。”
薛妈妈愣了下,开始道歉。
单奇鹤转头看薛非,确实有些诧异——之前看他那副期待又紧张的模样,跟看自己过去没点出息时一样烦,没想到他比过去愚蠢的自己要好多了。
单奇鹤放下筷子,又借口厕所,跑抽烟区抽烟去了,他站在垃圾桶旁,脑子被尼古丁熏得有些放空和飘忽。
他脑内没太多思绪,有些偶尔闪过去的念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像鱼一样溜走。
一根烟抽完了,他才后知后觉恍然——薛非变了。
可能是自己曾经所期待的那些改变。
他对困在婚姻中却不自知的单妈,抱有少年时应有的怜悯心;面对一个十八年从未来见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怀有着应有的期待,却已清楚认清对方并不多爱自己的事实。
他可能已经、或许、确实已经比自己,更会爱人。
单奇鹤大脑空白了会儿,思绪像接触不良的电流一样在频闪,让他产生了些短暂、难以描述的,二十岁独坐海边时与大海在某个维度沟通的恍惚感。
有人闯入这私密又私人的领域,伸手从他口袋把烟盒拿走,声音传进耳朵:“你怎么回事,被谁带坏了,现在怎么天天抽烟?”
单奇鹤回身看薛非,刚刚还妈长妈短的人,正拧着眉头看他手中的烟头。
单奇鹤又恍惚了一瞬,声音低沉:“你妈呢?”
薛非顿了顿,在算不上好闻的垃圾桶旁,突然往前凑近单奇鹤。
单奇鹤蹙了下着眉头。
薛非把烟盒塞进自己口袋里,把单奇鹤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在单奇鹤诧异的眼神中开口问:“你这两天看起来心情都不是很好?”
单奇鹤朝上伸手,没有说话。
薛非已经接收到信号,把帽子放回他手上。
单奇鹤抓了抓骤然摘下帽子后乱糟糟的头发,恍惚的情绪回到正轨,语气也正常起来:“怎么了?有话说话,往垃圾桶这挤什么?”
薛非笑了声,隔了会儿缓慢开口,因为一边说话一边思索,语气比平时语速要慢很多:“我说了你别生气。”
“……”单奇鹤看他,提醒,“这是种比较糟糕的说话方式。”
薛非顿了顿:“好,以后不说了。”
单奇鹤挥手让他退远点,薛非没动,继续慢腾腾说道:“过年的时候,看见你跟你家里关系不太好,我……”他顿住,解释道,“这当然不好,我知道,你如果家庭幸福,父母都对你好,那么更好。”
单奇鹤:“说重点。”
薛非突然有又拿过了他的帽子,把它重新戴回了单奇鹤的头上,遮住了单奇鹤看向他的目光,他喉结滚动一圈,低声:“但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和我一样,没有人爱和关心……”
那多好,我们天生一对,彼此可以成为彼此的家人和爱人。
薛非继续道:“……反正心里有点阴暗思想,你能理解吧,你别生气。”
他说完笑了声,觉得单奇鹤估计又得骂他——他说一句“先别生气”,这人都要不爽的纠正。
可单奇鹤说:“可以理解。”
薛非呼吸顿住,隔了好一会儿他闷着嗓子笑起来,他没忍住伸手想去抓单奇鹤的手指,单奇鹤没让他抓,抬起帽檐,询问:“然后?”
薛非顿了顿:“我来见我妈,你不开心。”
“……”单奇鹤冥冥中感觉到他是什么意思了。
“你别不信,我真的只是想要来看一眼这个生我的人,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
“现在看完了,发现也就这样吧。”薛非慢腾腾说,“我还是没有家人,只有你。”
单奇鹤眼睛快速眨了两下眼,没忍住说了句“等等”。
——特么的,这人以为我跟妈关系不好,他这会儿有妈了,我吃醋、心里阴暗不希望他有妈才这样?
薛非等了一秒,捏住单奇鹤的手:“她不爱我,也不想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