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时宴心头一跳,从踏入京城开始心底那点若有若无的违和感此时全都浮现出来,伴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好的预感。
他握紧拳,死死地盯着慕景栎:“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
慕景栎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慕家权势滔天,家族旁枝盘根错节,看似每个人都风光无限,但其实真正手握权势的只有一人€€€€席哥的亲祖父慕明德,他一句话便能随意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
“老爷子只有一个儿子,席哥的父亲慕辞,此人野心十足但能力不够,慕爷爷不愿百年基业毁于他的手上,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孙子身上。”
“谁知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慕家遭仇家报复,混乱之中这个孩子下落不明,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
祝时宴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第一个儿子?”
“是的。”慕景栎摩挲着咖啡杯子,继续道:“两年后,慕辞有了第二个儿子,这个儿子不仅顺利生了下来,还在12岁那年就被确定为慕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个孩子名叫慕荣卿。”
“慕荣卿?”祝时宴皱了皱眉,“我怎么从未听小€€说过他还有一个弟弟?”
慕景栎笑而不语,眼中暗含讽刺。
“慕荣卿比他爸强些,虽说还达不到慕爷爷心中对继承人的标准,但勉强也算合格,慕辞夫妇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他身上,至于第一个孩子......几年一过,谁还关心他在哪儿。”
祝时宴心中一刺,手指收紧,“后来呢?”
“慕荣卿出生时身体不太好,一直用各种名贵药材喂养着才让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在被确定为继承人的第二年,他还是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如果没有合适的肾.源,他就永远只能在床上躺着,而且最多只有五年的寿命。”
“我记得那一年,所有慕家的人都做了检查,为的就是给他换肾,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最后只有慕辞一个人符合要求。”慕景栎说到这儿,眼中的讽刺意味更浓:“慕辞自然不愿意,就算是他的亲儿子,他也必不可能割下自己的一个肾。”
“就在这时,他们想起了第一个失踪的孩子。”
祝时宴突然有些不敢往下听了,神情也开始变得焦躁。
“十几年过去了,那个孩子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何其容易,即便是慕家,也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找到了一丝线索。”
“慕家夫妇得知消息后亲自去接人回来,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从国外回来后,就听说慕荣卿可以换肾了。”
祝时宴的手指嵌入掌心,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当年席€€被相认后,精密的检查做了一遍又一遍,他还以为那对夫妇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健康,谁知竟是为了确保他是一个完美的肾.源!
好不容易从一个魔爪下逃脱,满心以为会拥有梦寐以求的父爱母爱,结果转头便掉入了另一个狼窟。
疼爱呵护全都是假像,目的就是为了哄他回去,给另一个儿子换肾......
而他当时还用狠话伤他,逼他离开。
他当年该有多崩溃,多难过啊。
心脏疼的像是被什么挖掉一样,祝时宴有些受不住地弯了弯腰,想要缓解这要命的疼痛。
他的眼眶慢慢红了,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慕景栎等了一会儿,道:“席哥被关在家里,日夜有保镖看守,我好奇他长什么样,偷偷过去看了眼,没想到竟看到了我曾经在全国竞赛上遇到的天才。”
“我不忍这样的人遭受摧残,于是私自找到慕爷爷,为他求得了一线生机。慕爷爷的心里只有慕家的荣耀,一个即便好了也差强人意的继承人和一个完美的、堪称天才的亲孙子,慕爷爷自然会选择第二个。”
“他见了席哥一面,我不知道席哥跟他说了什么,只知道出来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了新的继承人,而且拒绝给慕荣卿换肾。”
祝时宴紧绷的神经微松,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件事在整个慕家掀起了轩然大波,席哥爸妈闹了好几次,甚至做出了绑架席哥强行把人压到医院的行为,幸好慕爷爷的人来的快,不然席哥真有可能会被他们强行换肾。”
“因为此事,席哥跟家里人决裂了,他爸妈不认他,也不肯让他改名,有心让他顶着非慕家人的名字成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话。”
“慕家不服席哥的人何止千百,慕爷爷只宣布他是继承人,但除了他的人身安全其他一概不管,刚开始那几年,席哥可以说是举步维艰,连公司一个小小的经理都能为难他。”
“他拼了命的工作,时常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旁人都觉得他是在争权夺势,我有时候却觉得,他更像是在用工作挤压时间,让自己没有缝隙再去考虑其他。他才智超绝,手腕强硬,短短四年时间便将慕氏集团收归囊中,慕家上下对他无一不敬、无一不惧。”
“直到现在,他已是慕家当之无愧的掌门人,连慕爷爷都要让他三分。”
祝时宴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慕景栎搅了搅咖啡,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你,高二那年全国物理竞赛,我跟席哥分在了一个房间,那时候他的手机屏保就是你,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两年前,他晕倒在家,我扶他起来的时候,他的嘴里一直在念叨一个人的名字,醒来后看到是我他失望了很久。他有一个项链,极为珍视,从不离身,外界传那条项链价值连城,我却隐约觉得是跟你有关。”
“是,是我送他的。”
祝时宴的声音发着抖,他慢慢抬起头,声音很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时腿一软,险些没站住,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才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
慕景栎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席哥多年来的求而不得,如今终是要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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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席€€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
他停好车,手拿一束花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他与祝时宴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好好吃顿饭了,今天过后,他可以清闲一段时间,终于有时间陪着小少爷备考,或者带他出去玩。
他按了门铃,满心欢喜的等待祝时宴来给他开门。
€€€€但没有人。
只有猫猫在里面喵了一声,爪子一直在扒拉门。
席€€觉得奇怪,输入密码开了门,房间里一片漆黑,猫猫在他脚边打转,祝时宴不在家。
席€€眉心蹙起,给祝时宴打了个电话,随后手机震动声在桌子上响起€€€€他连手机都没拿。
席€€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慌,他打开家里所有的灯,在卧室、书房、厨房、健身房都找了一遍,想看看祝时宴有没有给他留下纸条之类的。
路过“杂物间”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然后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脚步匆匆地走到那个房间门口。
他抓过门锁看了眼,随后巨大的恐慌骤然涌上心头€€€€门锁被动过。
他快速走到书房,拉开书房抽屉时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在看到那把钥匙后他僵住了,心重重地跳了两下,恐惧瞬间爬满了全身€€€€钥匙摆放的位子和方向与他上一次放进去时的全都不一样。
祝时宴进过那个房间。
“啪!”
像是美好的泡沫被一个个戳破,席€€跌坐在椅子上,表情茫然又无措。
这段时间与祝时宴住在一起太过幸福,幸福到让他有些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一个偏执的疯子变态,更忘了将这件事藏好。
那里面藏着他最大的秘密,现在全都被祝时宴看到了。
小少爷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恶心的变态?
会不会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是不是又要......失去他了。
席€€愣愣地坐着,像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整个人都透露着无助和茫然。
他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无数次想打开门去找他,却每次都在即将踏出去的时候硬生生地收回。
......他不敢保证,自己在找到对方之后,会不会再一次重蹈覆辙。
不敢出门找他,但又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他,压不下去的焦躁和心慌几乎要将席€€逼疯,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神情也越来越着急,整个人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终于,在他实在忍不住想出门去找他时,门被推开了。
祝时宴探出一个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在书房?不是说好要去吃油焖大虾吗?”
席€€呆呆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直直的往他面前走,然后双手死死地抱住他,声音含着哭腔:“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祝时宴愣了一下,轻轻回抱住他:“我不回来能去哪儿呢?”
席€€收紧双手,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背上:“我以为你看到那个房间后,再也不想理我了。”
祝时宴动作一顿,双手还抱着他,头却微微垂下,在他耳边轻声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房间?”
席€€紧紧抓住他的衣服,闭着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祝时宴将头轻轻搁在他的脖颈处,任由他将自己死死抱紧,再开口时声音仿佛带有蛊惑性:“小€€,告诉我,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房间?”
席€€受不住了,哭着说:“因为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从八年前到现在,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他终是将内心深处藏不住的汹涌爱意全盘托出。
第34章
祝时宴听到过很多次告白, 有一脸羞涩的,也有大胆奔放的,有语气认真的, 也有轻浮虚伪的, 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慌乱无措,像是有一股电流从心底传遍全身,连指尖都微微酥麻。
他闭了闭眼,认真感受了一下在听完这段话后内心的感受€€€€没有恶心, 没有厌恶,没有无波无澜也没有反感抗拒, 反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从内心深处急不可耐地生出, 然后迅速发芽、抽条, 占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伸出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清晰地感受到了手掌心下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砰、砰、砰。
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
祝时宴怔愣了两秒, 然后长舒了口气, 嘴角缓缓弯起一抹笑,眼中满是释然和欢喜。
他早该想到的。
他早该明白的。
他对席€€的感情早就超过了友谊。
为什么在逼他离开后自己的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一样干什么都不得劲?
为什么这六年来频繁的想起他甚至差点忍不住去找他?
为什么在被他囚禁强上后自己没办法真正生气€€€€若是换了旁人, 他怕是无论如何也会让对方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席€€不来见他时, 他患得患失, 看到席€€来找他时, 他满心欢喜,听到席€€这些年的遭遇时他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为什么?
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