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堆笑的走过来:“多谢祝小公子,剩下的路便让奴才带六殿下过去吧。”
祝时宴点头:“有劳公公。”
他转身离开,背影清冷孤绝,元辙的手缩进袖口,触碰到一团纸条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放回去,低头跟在刘四德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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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一个小小的人影从皇子别院悄悄溜出去。
他似乎对宫中侍卫的情况了如指掌,再加上身形瘦小,行动灵活,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西南的偏殿。
这个藏于宫廷深处的小院还亮着一盏小小的烛光,四下寂静,元辙像之前一样想翻墙进去,却刚一落地便被整个吊起来,五花大绑地送到了祝时宴面前。
元辙震怒,用力挣脱了一下但没挣开,反而被绑得更紧了。
他的嘴被封住,无法言语,只好用双眼死死地瞪着祝时宴。
“别这么看着我。”祝时宴翻开一页书,淡淡道:“你白天都说了,以后必定会杀了我跟我师父,我又不蠢,怎么可能留你这么一个祸患在身边?”
元辙双拳攥紧。
祝时宴抬眸:“想问既如此,我又为何要救你?”
他放下书,微微弯腰,“因为救你时我以为你很好掌控,但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戾,年仅八岁尚且如此,若是长大成人,我不敢保证是否真的能从你手底下活下来。所以干脆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我将纸条送给你,你便当真来了,着实好骗。”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放心,伪装你的死亡对我来说易如反掌,这宫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查到我的头上。”
元辙看他的眼中裹着强烈的怒火与杀意。
祝时宴不为所动,坐下来重新看书,云淡风轻的下了命令:“小林子,杀了他。”
“是,公子。”
小林子拿着一把刀缓缓走近,元辙不甘心地闭上眼,心里涌起浓烈的悔恨,是他太蠢,被此人的皮囊和巧言令色所迷惑,若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必在见到这人的第一面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剑影闪过,元辙静等死亡的到来,却意外的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他睁开眼,发现小太监只是把他身上的束缚砍断了,并未伤到他分毫。
小林子昂首挺胸:“回公子,任务完成!”
元辙一脸震惊,怒气冲冲地撕开嘴上的封口,胸腔不断起伏:“你这是何意?!”
祝时宴对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小林子弯腰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祝时宴帮他把绳子尽数解开,扶他起来,“第一,永远不要把仇恨和自己的真实意图表现出来,有七分,便只显露两分,不要让任何人猜到你的心思。”
“第二,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擅长伪装,包括我,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元辙咬了咬牙:“那你刚刚所说是真是假”
“你自己判断。”祝时宴指了下对面,“坐。”
元辙憋着气坐下,冷言冷语道:“公子果真好手段,本殿领教。”
他上一世,前十几年蹉跎于冷宫挣扎求生,后几年厮杀战场,满身杀戮,确实不知该如何跟心思诡谲、城府极深的人打交道,几次交手下来他可以说是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种感觉让他分外憋屈,看向祝时宴的目光也满是防备。
第44章
“多谢殿下赞赏。”祝时宴仿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 面不改色道:“从明天开始殿下便要与其他几位皇子一起学习,臣今日给殿下递纸条,也是想看看殿下识不识字。没想到殿下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还能认得字, 实属难得。”
元辙神情一僵, “嬷嬷去世前教过我一些字,连蒙带猜勉强能看懂公子是什么意思。”
一个宫中的老嬷嬷怎么可能会识字?其实是他前世慢慢往上爬的时候自己学会的。
但这话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对面那人。
“原来是这样。”祝时宴也不知信没信, 但也没有多问,他从书中拿出一张纸推到元辙面前,“既如此,殿下便把这张保证书签了吧。”
“保证书?”元辙将信将疑地拿过去看了眼, 随后双眉蹙起:“你想用一张纸来困住我?”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殿下只要保证, 待大业功成, 允我国师之位, 且不会干涉我的去留, 我便会倾尽全力助殿下登位。”
“你的目的不就是当天下第一权臣吗?何来去留?”
祝时宴单手撑着头,眼睑微阖:“我这个人比较懒, 身体又不好, 助殿下登位要耗太多心神,或许当几年国师我便倦了, 想归隐山林也说不定。”
元辙冷哼一声:“谁知道你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我看你就是想为自己留个退路, 把这张纸当作一个免死金牌, 让我日后即便登位也不能轻易杀你。”
祝时宴低笑:“殿下学的很快,孺子可教也。”
元辙咬了咬牙,没好气地签了字,“公子若是觉得一张纸便能限制我的行为, 未免太过天真。”
祝时宴慢悠悠的把这张纸收起来,“我自是没指望一张纸能困住殿下,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等殿下慢慢掌握了权势,便知一诺千金的重要性。”
他从高处拿了两本书:“今日是我们结盟的第一天,这两本书是我送给殿下的见面礼,请殿下拿回去细细研读,有不懂的可寻机会问我。”
对方已经主动给了台阶,元辙也不好再冷着个脸,双手接过:“谢谢,我会仔细阅读。”
为了等他来,祝时宴撑到现在已经困了,他合上双眼,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夜已深,殿下请回吧。”
元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就不怕我回去的时候被抓住?”
“那是殿下的事。”祝时宴的声音越来越低:“殿下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也不会选择与殿下合作。”
元辙紧了紧手,越看这个人越觉得牙痒痒,“那公子睡觉时可要小心点,以防有心怀不轨的人半夜刺杀。”
祝时宴呼吸浅淡,低低地嗯了一声:“殿下慢走,小林子,送殿下一程。”
元辙瞪了他一眼,用力拉开房门,“不用送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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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份诏书在前朝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一出生便被幽禁冷宫的六皇子竟不知为何突然被陛下放了出来,不仅恢复了身份,一并入住皇子别院,陛下还赏赐了他不少东西。
淑贵妃听到这个消息时很是不爽,“本宫的儿子尚在被禁足,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六皇子倒先被放出来了。”
齐嫔抱着三皇子,轻声道:“听说是太后病重之时,他为太后割肉放血做药引,太后十分动容,便去跟陛下求情,将他放了出来。”
淑贵妃冷眉一横:“呵,踩着本宫的儿子上位,小小年纪,手段倒是狠辣。”
“娘娘也不必为他忧心。”齐嫔摸着三皇子的头,不急不缓道:“静妃已经死了多年,苏家也早已分崩离析,日渐衰弱,他就算被放出来了,也不过是个没有依靠的失势皇子罢了,说不定以后连封号都没有,对五皇子毫无威胁。”
淑贵妃目露嫌弃:“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宫的儿子相提并论?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一个字都认不全的小孩而已,本宫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太子和皇后才是本宫真正要在意的对手。”
齐嫔垂目:“娘娘说的是。”
六皇子被放出这件事只被众人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两三天就没了后文。
因为人们很快便发现六皇子不仅大字不识几个,还不懂宫中礼仪,多数时候都低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叫人提不起兴趣。
再加上苏家早已消失在朝堂,一个胆小愚钝、无权无势又不受宠爱的皇子,很难让人把目光驻足在他身上。
一月之期已到,五皇子禁足被解。
他出来第一件事先是去跟太后请罪,然后给元帝和淑贵妃请安,再之后就直冲冲地往祝时宴住的西南偏殿跑。
人未到,声先至:“阿宴,我出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屋内祝时宴神情微变,他迅速收起桌上的书,再摆上两盏茶,对房间里的另一人道:“殿下,若五殿下问起,你就说有课业不懂,但宫门已落,无法问太傅,便来寻了我。”
元辙没吭声。
祝时宴重复了一遍:“殿下,听懂了吗?”
元辙这才慢吞吞的回了一句,“嗯。”
祝时宴放下心来,起身去开门。
此时的元星阑已经走到了门口,小林子在门外大声喊道:“奴才见过五殿下!不知五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我找你家公子,阿宴人呢?”
“回殿下,我家公子今日身子不适,此时怕是已经睡€€€€”
“吱呀。”
门被打开,祝时宴行了一礼:“见过五殿下。”
“阿宴你干什么。”元星阑不高兴的把他扶起来:“都说了你不用跟我行礼。”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元星阑与他并排往殿里走,小声抱怨:“关了一个月我都快无聊死了,你也不来看我,所以我去见完父皇母后马上就来找你了。”
“殿下,陛下有旨,不准任何人探望。”
“我知道,但你就不能偷偷给我写封信吗?父皇又不会因为此事责怪你。”元星阑撇了撇嘴:“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他是谁?”
他瞪大双眼,“阿宴,你房间里还有别人?”
祝时宴介绍:“这位是六殿下。”
元星阑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只有太子哥哥、四皇兄和八皇弟三个兄弟,什么时候多了个六弟?”
祝时宴请元星阑在主位上坐下,又吩咐小桃给他倒了杯茶,之后才解释道:“殿下您刚出来,尚且不知,六殿下之前被幽禁在冷宫,前段时间才得陛下恩准,入住皇子别院。”
元星阑一脸稀奇地看着元辙,“你为什么会被幽禁冷宫啊?”
祝时宴咳咳两声,委婉地提醒:“殿下,您就不要在六殿下的伤口上撒盐了。”
“哦,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元星阑不走心的道歉,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来找阿宴的吗?”
元辙将祝时宴教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祝时宴补充了一句:“陛下说,六殿下开蒙较晚,让我多帮衬着些。”
元星阑果然没有多想,点点头:“阿宴最厉害了,肯定能帮到你。嗯......作为你的五哥,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
祝时宴低笑:“殿下,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元星阑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嗤的一下瘪了:“阿宴,你又取笑我。”
祝时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才不会生你的气。”新得来的“六弟”转头便被他抛在脑后,元星阑眼巴巴地看着他,“阿宴,过几天休息你跟我出宫玩吧。”
“出宫需要得到陛下的恩准。”
“你别老这么古板嘛,我们偷偷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