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要走的样子,元辙想也不想的一把拉住他,语气隐忍:“你又要走?”
“嗯,你既无大碍,我也该回去了。”
元辙手上用了力,低声道:“我还有事和你商量,你先在府上住下吧,过两日再回。”
手腕处传来的触感让祝时宴的眉微微蹙起:“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或者传信于我?”
元辙张了张口,情急之下开始胡诌:“今天天色已晚,你先暂且歇下,这件事很重要,我需要细细与你说,也不便传信于你。”
他根本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与祝时宴商量,这不过是他随口找的借口,但祝时宴在思考了一会儿后竟应了下来:“好,刚好我有件事想要去确认一下,多住两日也无妨。”
元辙双眼一亮,“当真?”
“嗯,元帝近两年对我放心不少,我在京城多留两日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祝时宴举起手,“可以松手了吗?抓的我有点疼。”
他常年深居简出,皮肤白皙细腻,元辙不过是稍微用了点力气,他的手腕处便圈出了一层淡淡的红痕,格外显眼。
元辙连忙放开手,神情懊恼:“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祝时宴只是不太习惯与旁人接触,红痕看着明显但并不疼,他缩了缩手,将红痕掩盖住,“无事,府上可有空房间?”
“有,当然有。”元辙喊了个小厮进来,“旁边的房间一直空着,先生就住在那里吧。”
“好。”祝时宴颔首:“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元辙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嗯,先生你也是。”
小厮带着祝时宴去了隔壁,“祝大人,请。”
祝时宴推开门,在看清房间的布局和装饰后神情倏的一怔,此处......竟与他在宫中住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
小厮恭恭敬敬地问:“祝大人,伺候的丫鬟在门外候着,需要喊进来吗?”
祝时宴回过神,“不必了,让她们都下去吧。”
“是,大人。”小厮轻声退出去,临关上门的时候多嘴说了一句:“大人,殿下说大人您爱干净,所以床铺都已经换过了,您可放心睡下。”
“这里之前是谁在住?”
小厮笑了笑,回道:“只有殿下偶尔会过来,其他时候这里一直都空着。”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冒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祝时宴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此处的布局太过熟悉,祝时宴轻车熟路地洗漱上床,躺下时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甚至连鼻尖闻到的味道都是他熟悉的清香。
元辙为什么会在自己府上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
一丝抓不住的念头快速闪过,祝时宴强迫自己闭上眼,不敢再细想下去。
€€€€但愿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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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元辙精神抖擞地敲了敲旁边房间的门,“先生,你醒了吗?”
心心念念的人就住在隔壁,元辙情绪激荡的根本睡不着,而且仗着内力深厚偷听祝时宴平缓的呼吸声听了一夜。
许是精神亢奋,他虽一夜未眠,但看起来没有丝毫疲态,反而双眸明亮,神采奕奕。
门被打开,祝时宴衣着整洁地走出来,他的皮肤在初升的太阳下白的发光,但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疲倦之色。
元辙注意到了,一脸担心地问:“先生昨夜没睡好吗?”
祝时宴眼眸微阖,“无事。”
他心里装着事,虽强迫自己睡下,但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只浅浅地睡了一两个时辰。
他揉了揉额角,道:“我要出去一趟,你昨天说有事要跟我商量,是何事?”
元辙目光闪烁:“先,先吃过早膳再说吧。”
若是往常,祝时宴定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现在他心思不定,脑子又困倦,于是没有想太多,轻点了下头:“好。”
如此乖巧的先生着实少见,元辙越看越觉得心痒痒,他掩唇笑了下:“先生随我来。”
桌上摆的早膳都偏酸甜口,祝时宴拿起筷子时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他抿了抿唇,道:“你之前说有机会的话,要带心仪之人与我见一面,我这两日刚好在京,你看明日可好?”
元辙给他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而后若无其事的说:“怕是不太......方便。”
祝时宴试探地问:“为何?因为对方是闺阁女子?”
元辙不知道该怎么回,纠结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道:“对,他还没出阁呢,不方便见外人。”
原来是女子。
也是,喜欢男子在这个朝代本就惊世骇俗,更别说会喜欢€€€€
祝时宴轻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心瞬间落回肚里,“如此,确实不方便见面,你与她是怎么认识的?”
元辙闷头吃饭:“先生,食不言寝不语,这是你教我的。”
祝时宴一噎:“好,我不问了便是。”
吃过早膳,祝时宴再次询问元辙要与他商量何事。
元辙正准备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时,祁封匆匆走过来,“殿下,周大人求见。”
“我不是说了,这几日谁也不€€€€等等,你说谁?”
“周叙,周大人求见。”
元辙脑子转的飞快,脸上迅速扬起一抹笑:“快请周大人进来。”
然后他立马扭头对祝时宴道:“先生,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事。”
祝时宴来了兴趣:“那位大理寺卿?”
“正是,我给了他三天期限,今日应该是来给我答复的。”
“你有几成把握?”
“八成。”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形颀长,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踏入房中,目光在一旁坐着的祝时宴身上停留了一秒,而后弯腰行礼:“下官见过六殿下,殿下可还安好?”
“皮肉伤而已,不碍事,倒是周大人......”元辙惊讶道:“这般模样本殿下差点没认出来。”
元辙当初在雪乐坊看到他的时候,他胡须满面,邋里邋遢,与今日可谓是天壤之别。
周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往日是下官糊涂,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元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周大人这是想清楚了?”
第57章
周叙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祝时宴, 目露迟疑:“殿下,这位是?”
元辙介绍:“国师,祝大人。”
祝时宴站起身, 微微颔首:“周大人, 久仰。”
周叙瞪大双眼,“国, 国师?住在敬远寺的那位?”
“正是。”
周叙更惊讶了,“国师不是很少下山吗?怎么会......”他将目光移向元辙,满脸问号:“六殿下这是何意?”
“周大人,祝大人便是我说的那个人。”元辙看向祝时宴的眼中含着笑, 语气似有得意:“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
周叙愣了一下, 而后拱了拱手, 郑重其事道:“下官见过国师大人。”
祝时宴上前将他扶起来, “周大人客气了, 你我同朝为官,不必行此大礼。”
“周某虽未曾见过大人, 但大人风光霁月, 文采斐然,周某早有耳闻, 这一礼, 大人担得起。”
周叙坚持将礼行完, 然后直起身, 直言不讳道:“只是在下听闻,大人深居简出,与世无争,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 却没想到,大人竟是六殿下的人。”
他的话含有很明显的攻击性,元辙皱了皱眉,想开口反驳他,祝时宴拦住了他,眼神示意他莫要冲动。
他往前走了两步,躬身回了一礼:“我并非不效忠陛下,但周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安国贪墨成风,尔虞我诈,玩弄权势之人比比皆是,国运也一日不如一日。我只是在为我朝择一位明主,还天下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周大人今日前来不也是同样的目的吗?”
周叙怔怔地看着他,越往后听眼睛越亮,祝时宴说完后他忙把人扶起来:“没错!祝大人这话深得我心,刚刚是周某冒犯了,还请祝大人勿要放在心上。”
祝时宴缓缓直起身:“周大人言重了,祝某不会在意。”
元辙现在看这个周叙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走过来硬挤着将两人分开,面对周叙微微一笑:“所以周大人,你给本殿的答复是?”
“有祝大人在,下官信心更足了。”周叙笑道:“不过在此之前,下官斗胆,有两个条件还请殿下应允。”
“周大人但说无妨。”
“第一,殿下曾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手刃那畜生,此话可还当真?”
“自然,本殿答应之事绝不反悔。”
“第二,无论结局如何,还请殿下尽力保全我永昌侯府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
元辙毫不犹豫道:“好,我答应你。”
周叙松了口气,结结实实地跪下:“有了殿下的允诺,下官便放心了。往后我永昌侯府会全力支持殿下。大理寺殿下且等着,不出一年,下官便能收回来。”
“好!”元辙拍了拍他的肩,将人扶起来,“周大人果然爽快。”
两人说话时元辙一直将祝时宴挡的严严实实,周叙往他身后看了眼,犹犹豫豫道:“殿下,下官对祝大人仰慕已久,可否让下官与祝大人说几句话。”
元辙脸一黑,刚刚说话还夹枪带棒,现在就仰慕已久了?
忒不要脸!
他拉着祝时宴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有什么话你跟我说便是,先生身份特殊,不便单独见人。”
周叙懵了:“下官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祝大人,殿下这是......?”
祝时宴还以为元辙在担心对方为难自己,轻轻点了下他的背,低声道:“周大人没有恶意,你不必如此。”
他从元辙身后走出来,“周大人,今日祝某还有事,改日会亲自上门拜访。”
周叙连忙道:“大人哪里话,应该是在下去拜访大人才是。”
祝时宴唇角露出一抹笑:“那五日后,祝某备上一壶好茶,静候周大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