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泽雅纪在东京的卧室比在大阪时要小上许多,以前的房间整洁干净,甚至还有些空旷,现在只余下了行走的空间。
“你的画具多了好多啊。”白石端详着半泽雅纪各种各样的兴趣装备,从各色画笔上掠过,又在排球上停顿了片刻,最终一把举起简易的国际象棋盒,“雅纪我们一起来下棋吧!”
还在摆弄自己草莓苗苗的半泽雅纪回头,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不要,别转移话题。”
给白石组织语言的时间已经很多了。
最后,他端坐在床上,双手抱肘,看着坐在地上的白石问:“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过来了?连回去换个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我听侑士说你好像心情不好。”白石手撑在地上,身子向前倾,原本狭小的距离又被拉近了些,“这可是天——大的事呀,我们四天宝的面瘫居然还有情绪外露的时候,还是不好的心情。”
说着他的声音也放粗了,又把头发撩起起来,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朵花叼在嘴里:“这种巨大的逗笑挑战自然要由我白石部长来完成!”
“嗯~Ecstasy!”
半泽雅纪想问忍足侑士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眼线,又想问屁大一点的事也值得你跑来东京?由于槽点过多,他最终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不要学这个漫才的表演了,不适合你。”
“诶是吗?大家明明都觉得很好笑啊,我可是评为了校园新星——唔,你怎么又掐我脸。”
“你能不能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这张脸,不要一天到晚随便浪费啊。”
“我知道啊,我超帅的。”白石正色道,“你不觉得正是这份帅气给我多添了一分幽默吗?”
在四天宝寺时,全国搞笑IQ测试排名全校倒数第一的半泽雅纪:……
他忍不住脸都皱了起来:“完全没有感觉到,对不起,是我愧对母校了。”
低头再看白石藏之介,见对方被掐着脸还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心中的火忍不住又冒了起来。
什么嘛,这种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样子——
“呜哇!用力了,用力了,我超让人Ecstasy的脸蛋啊!”白石夸张的高叫出声,“雅纪你这是报复呀!”
“看来你还知道自己以前干了什么,现在才值得让我报复啊。”
面对阴恻恻笑着的幼驯染,白石藏之介是前所未有的心虚。
白石从小个子就高,发育的也比较早,虽然长得不快,但一直到现在还每年匀速增长着,国一时,已经170的他要比半泽雅纪高上个小半头。
什么用肩膀当拐杖支点,什么随手摸摸头,什么故意掐一下脸蛋,他从来没少做过。
现在一报还一报,面对现在比他高了半天的幼驯染,他也只好含泪屈服。
“不难过了吗。”感觉到手上力道渐渐放松,看眼前人的神色也逐渐放缓,他小心翼翼地问。
“本身就没什么事。”半泽雅纪放了手,“只不过是昨天做了个噩梦没睡好,侑士误会了而已。”
“你脸居然一点没红诶,果然是脸皮太厚了。”
他以前可是被掐一下脸就红好久。
脸皮厚的白石藏之介自然不信他的话,他爬起身,准备一屁股坐到幼驯染身边,谁知道还没坐下去,就被拦住了。
半泽雅纪神色纠结:“你刚在地上坐了别直接坐床上。”
白石看向被擦得锃亮的地板,还是选择尊重幼驯染的洁癖。
于是一把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就算裤子脏了也给我穿上啊笨蛋!”
“又不是没见过啊,底下还有一件呢。”白石藏之介很坦然,四天宝寺的条件没有那么好,网球部的洗浴室是公共大澡堂,大家都在一起洗过澡,“而且我睡觉本来就不穿衣服啦。”
他是裸睡派。
“但现在你也不睡觉,饭还没吃呢,你果然是笨蛋吧。”
白石藏之介,四天宝寺完美的男人,智体双馨,人美德美,在和幼驯染见面的一小时内被骂了无数次笨蛋,现在还要任劳任怨在别人家做饭。
也没别的原因,他只是害怕雅纪做饭会把他毒死。
他给自己做了份奶酪意大利面,半泽雅纪吃着他带来的章鱼烧,两人的氛围前所谓的和谐。
小春家的章鱼烧个大又厚实,酥脆的外皮下是鲜嫩的面糊和肉丸,拌着细碎的海苔和肉松一起入口,别有一番风味。
为什么大学教授的儿子饭做的那么好吃,这就是智商的差距吗?
第一千零一次,半泽雅纪陷入了深思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饭间,半泽雅纪戳着盒子里胖滚滚的章鱼烧,终于提起他的心事,“我梦到之前和幸村的比赛了。”
白石静静地听着,那件事他也知道。
就像真田爷爷说的,半泽雅纪的身体素质很好,从小学习剑道和网球都非常快,明明学习时间要比其他人晚一些,却在短时间内超越了所有人。
小孩打球看得无非是悟性和天赋,在漫长的童年里,他可以说是同龄人中的第一人。
突变发生在国一的暑假,即使早在六年级就有所察觉,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和曾经的朋友差距那么大,那么远。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逐渐连手指也动不了,意识只能独自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直至光线和直觉再次回归,他却不能摆脱那份窒息。
大家都以为他是被吓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感觉和前世躺在病床上并无区别。
惧怕那种感受,也恐惧被朋友甩下。
或许是他没有对网球真正的热爱,因此也不会点燃那把火盏,天衣无缝的境界永远触不可及。
“当时不是还和弦一郎他们闹别扭了吗,都这么多年了,当然不会再有那种心情,只是感觉自己之前很幼稚。”手下的章鱼烧被他戳的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肉块伴着软软的面糊流了出来,“今天是精市的手术日。”
白石听闻微愣。
“我一直觉得,如果那个时候能少一丝胜负心,少一份对现实的抱怨,更关心他一点,是不是他的病情就能早点被发现。”
“我的那份不服气一直没有消失,总想着自己会比他们做得更好,这个想法一直到知道他病情时都很强烈。”哪怕后来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失。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而且,为什么好胜心那么强,总想要的那么多呢,明明我对网球的热爱不及你们的十分之一。”
“真的很过分。”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半泽雅纪的语序说的很混乱,但白石还是理清了思路——钻了牛角尖的小孩因为以前的事陷入了一种自厌情绪。
“这很正常吧,在知道雅纪比我高的时候我也暗自较量过哦。”白石托起脸,左手的绷带仍然缠绕在手上,“大概是‘可恶他怎么会比我高啊,明明应该永远都是比我矮的小矮子才对。’那样的情绪。”
毕竟男性是会把自己180的事实刻在墓碑上的生物。
半泽雅纪完全不信:“……假的吧。”
“是真的哦,毕竟比我矮才好欺负你嘛。”白石笑眯眯道。
“真是个比我还混蛋的大混蛋。”
“毕竟我是混蛋的好朋友。”白石藏之介移开空盘,擦干净了桌面,俯身趴在上面,把脸凑前去,仰视半泽的眼睛,“不服气的心情谁都会有,说不定以前幸村也每天在较劲要超过你呢。”
“体育竞技不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趣嘛,大家各有各的长处和天赋。”
“都想要也没什么不好的。”白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把喜欢的毒草都养起来嘛!谁会不贪心呢。”
半泽雅纪被他这个比喻无语到:“……有些养起来是违法的吧。”
“所以我的想法比你可危险的多啊。嗯~ Ecstasy!”
“噗。”
久违的,半泽被这个风靡四天宝的口头禅逗笑了。
“嗯~真是宝贵的一幕,有点可惜没拍下给谦也他们看,不过这样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白石的头发也逐渐干了,丁子茶色的头发开始七零八落的翘起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知道雅纪学网球是为了和我玩。”他一下就戳破了半泽雅纪十年前的小心思,茶色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明亮的金色,“但不管你以后会不会爱上网球,会不会继续打网球,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我也会说到做到。”
瞳孔中的金色像火一样。
“我会带着我们两个人的意志,向这个世界证明基础网球的强大!”
“也不是非要有各种各样的精神力招式才能成为强者嘛。”
茶发少年趴在餐桌上笑容明亮,旁边就是伸出枝桠的一瓶栀子,好像现在不是步入炎热的六月,仍是属于若草色的四月初春。
“阿藏。”
“嗯?”
“餐桌很脏的,你等会儿不要穿这个衣服睡觉。”
“嗯~无所谓啊,反正我裸睡,Ecstasy!”
“……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在别人家裸睡了啊!”
所以,他为什么要答应。
好热啊。
晚上,明明到了睡眠的时间,感受着身边的热源,半泽雅纪总觉得忘了什么,完全睡不着。
是什么呢……
“我想起来了!”他猛地坐起,让旁边已经眼皮打架的白石也瞬间清醒。
“怎么了。”顶着乱飞的呆毛,白石问。
“今天晚上刚顾着和你说话了,我的游戏还没打。”
他玩游戏的时间不多,每周也就周末的这个点会玩几下,平时就把游戏甩到一边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白石快速地缩回了被窝,“我先睡了,明天还要回大坂参加驱除梅雨搞笑之旅。”
“算了,我也得睡。”半泽雅纪想了想还是抛弃了游戏,准备安心睡觉,“我明天也得回一趟画室——”
等等,藏之介这个笨蛋明天有事怎么还过来啊!
几分责备刚滚上舌尖,看着对方困顿的眼皮,又缩了回去。
“……晚安,好好睡吧。”
“唔,晚安,雅纪……”
*
第二天一大早把大宝贝送上去大阪的车,半泽雅纪才背着包来到画室,但他显然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在。
……现在才早上六点吧?
现在美术生比体育生还用功了吗?
他心中不由浮上一股浓浓的敬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