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面对的是饭纲,是国中时就获得JOC最佳二传,现在高中第一二传的饭纲。
并非他不够优秀,只是他输给了饭纲。
“今年新人里也有二传吧,我记得是冰帝那个部长?改接应了?” 泷泽良文摸着下巴,作为友校,他对冰帝的学生还有些印象,“竞争还真激烈,有饭纲在,我还以为今年没二传敢去井闼山了。”
暗路建行取下眼镜,细细地擦了擦,莫名想到对面那个和康利思说了很久话的学生。
“谁知道呢。”
“康利思的心思,谁摸得透。”
*
加藤益木在排球部里是个很突兀的人,属于平时看着斯文沉默,球场上脱了衣服才发现浑身是肌肉的类型。
从气质来看,好像最适合他出现的地方不是球场,而是什么音乐厅,就和黄濑他们队长赤司一样。
场间休息的黑发学长看了眼教练席并没有奇怪,反倒是和半泽雅纪好脾气的笑了笑,又和替补席的饭纲说了几句话,后者似乎是在提醒什么,前者低头听得认真,还若有所思地附和,一来一去间,气氛十分和谐,完全没有竞争的气氛。
他甚至没有个前辈的样子。
“他挺好的,对吧。”突然,有人坐在了半泽雅纪旁边,见学弟看向自己,他咧了咧嘴,“那副装模做样的样子。”
完全没有顾及到教练就在旁边。
半泽雅纪眨了眨眼睛,在脑中把人翻了出来。
武井直哉,被佐久早淘汰下来的三年级攻手。
“加藤前辈人很好。”摸不清对方的意思,教练又在旁边,半泽雅纪平静地说着事实。
“你当然这么觉得,他对谁都很好。”武井扬眉,并不意外他的说辞,“毕竟其他人对他都无所谓,给些好感的小恩小惠没什么影响。”
因为无所谓,不在意,才不会像饭纲一样去关心社团的同学,反而非常没存在感。
因为无所谓,才——
“训练他什么时候放在心上过,只要不是强制练习,自主选择时他就没来过。”
运动员已经重新上场,离他们这边相距甚远,武井直哉才敢过来小声地问教练:“为什么,他还能上场,这次还是首发。”
井闼山的横幅是“努力”。
在他眼中,加藤是与“努力”相差最远的人。
可是……
“实力是决定因素啊,孩子。”谢尔顿和蔼地看着他,并没有为他的失礼感到不满,“加藤疏忽训练,所以他给别人当了两年替补,这是他自己清楚的事实,也是他的代价。”
“但他又有超越饭纲的地方,所以是最适合这场‘实验’比赛的人选。”
“如果努力是重要的评判标准,那么佐久早不就更有理由把你淘汰下来了?”
教练的话让武井直哉的面色涨红,似乎很后悔自己来冲动问话。
半泽雅纪看向武井学长还缠着胶布的手指,似乎有个指节有过错位,被理正后和旁边的手指绑在了一起。
井闼山的横幅亮丽而扎眼,上面苍劲有力的“努力”二字与对面枭谷的“一球入魂”遥遥相望,与激烈的球赛一同构成紧张的氛围。
努力的天才,懈怠的天才,努力的普通人——井闼山好像只存在这三种人。
场上的加藤似乎一改第一局的策略,同饭纲一样开始关注起其他人的情绪,慢慢调动起全场的氛围。
场下的第一二传没有任何不满,只会时不时为一发好球发出呐喊。
无形的紧张压迫着半泽雅纪的心脏,血液带着热气被压力一同上升,烘热了脸庞,即使坐在场下,人也会受氛围感染不由得热血起来。
他也会好奇——自己属于井闼山的哪一种人呢?
第110章
这场练习赛最终以2:0,井闼山完胜落幕,好在第二局的比分分差要比第一局小上不少。
因为不是正式比赛,井闼山的球员胜利后也没多大的情绪波动,枭谷的人虽然情绪低落,但更多的是对赛时的回顾与反思。
他们的部长不在,于是所有的组织都落在了副部长足远利辉身上。
“真是靠谱的前辈啊。”加藤益木用湿巾细细擦着手,看着对面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枭谷的教练也是个好脾气,不仅没有生气,对木兔搂搂抱抱的行为也是默许,甚至还会顺着他跳脱的性格去安慰——虽然不起什么作用就是了。
看上去就是非常靠谱的中老年男性,和他们的肯德基老爷爷完全不一样。
“唔唔,半泽,你女朋友带的点心很好吃啊。”
“教练,少吃一些甜点。”半泽雅纪有些无奈,“还有,那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谢尔顿吃得认真,外观精美的日式点心甜而不腻,糖分不高,很适合运动员和老年人。
他说得敷衍:“好的好的,不是不是。我就吃这一个嘛,几天都没吃过什么带油水的东西。”
佐仓千代的安慰点心带的很多,虽然最后给了输掉的赤苇,但看在半泽雅纪“可怜巴巴”上不了场的份上,还是分给了他一些。
其实也没有很可怜。
半泽雅纪看在记了整整一页的笔记,很是满意。
他和赤苇都不是爱吃甜食的人,那些吃的基本也都进了队友的肚子,而佐仓千代早在比赛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溜掉了,不用说也是去看隔壁篮球队的热身。
重色轻友的家伙,明明到现在也不敢和野崎说一句话。
半泽雅纪觉得自己的交际圈出了问题,什么时候出了这种痴汉属性的家伙?
而且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
看着在赛后就快蜷缩进隐蔽角落试图阴暗爬行,完全不敢和加藤益木多说几句话的武井直哉,半泽雅纪和教练他们打完招呼,就拿着一盒点心走了过去。
托那些贪吃鬼的福,这是最后一盒了。
他蹲下身,试图和对方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又将那盒点心推到手边:“给,武井前辈,我朋友送来的败者专享。”
听到他的形容,武井直哉瞪圆了眼睛。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和教练说了,武井前辈也留下来做扫除,就当是为你的无礼‘赔礼道歉’了。”虽然看起来是自作主张,但也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不然那种事一旦日后被想起来翻旧账,或者传出去,怎么样都是对武井不好。
日本是个过分讲究前后辈的国家。
“不过比起打扫卫生,我也是想多和前辈聊聊,您觉得如何?”
武井直哉的目光在点心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学弟沾上墨水的中指关节上,点了点头。
“好。”
*
与网球一箩筐倒掉的简单收纳不同,每颗排球都要仔细地擦拭清洗,比赛时的汗水总是把球体弄得腻滑,哪怕在国际赛场上,也会出现因为汗多最后选手“黄油手”的状况。
好在今天只是热身时用的球多,球本身并不是很脏。
半泽雅纪擦着球体,听着武井对高中前两年的回顾,不由得感慨:“前辈那么关注加藤前辈啊。”
作为同班同学,对社团活动和学习生活都了如指掌,让人难辨到底是不是什么极端毒唯。
毕竟这家伙刚刚还发表了“那家伙要是努力些,哪儿会做替补”的逆反饭纲掌,极其恨铁不成钢的言论。
“……”武井拖地的手上一顿。
“……因为不甘心。”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难以呼吸,“我家是多摩的,以前的学校又破又小,家里条件也一般。”
东京很大,下辖的市区中不乏有经济不好的郊野地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优越的教育。
“但我成绩在学校里还算拔尖,老师说可以考到市里的好学校去,家人也非常支持。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努力的练球,努力的学习,努力的让成绩够上井闼山体育生的分数线——我以为我终于踏进了全新的环境,可事实给我打了一棒。”
在汇聚优秀学生的名校,不仅有着昂贵的学费,课程的节奏、难度和教学方式与以前完全不同,而排球部标准又规范的训练即使很好改善了他的状况,同时也带来了远超母校的压力。
“一学期的时间,我好不容易在学习和社团活动间找到了平衡点,每天加倍的努力学习,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在及格线徘徊的窘境。”武井越说越气,反正他在学弟面前都丢尽了脸,今年又要毕业,不如破罐子破摔,一次性把心里的闷气说个够。
“加藤不一样,每天踩点上学,上课睡觉,甚至抄我的作业——你说他抄有什么用,数学接近满分的人答案能是我那样吗?!”
半泽雅纪很有共感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就像国中时向日岳人抄他数学作业每次都被老师抓一样,到后来就会长心眼儿故意抄错几道题。
“轻易地,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所有东西。” 武井直哉越说越泄气,声音也越来越小,“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和否定我没什么区别。”
有些人好像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不过……
半泽雅纪将最后一颗球抛进框里,开始摆洗抹布,头也不抬地说:“前辈的想法,加藤前辈他知道吧。”
“他肯定知道。”武井闷哼一声,拖地的力又大了起来,“所以我说,你们俩还真像,都一样讨厌。”
“不过,他比你还有人情味儿点。”
人越是对大脑的控制精细,越是学会克制与自律,长此以往,偏向绝对理性的头脑也会让同理心逐渐丧失。
半泽雅纪自然能意识到,所以偶尔他也会放任自己做出一些情绪化的举动。
人是社会动物,过于冷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能很好生存。
细想加藤前辈对自己和其他人的照顾,半泽雅纪很是认同:“好像是这样没错。”
“如果是我的话,就算知道前辈的想法也会不在意吧,但加藤前辈不一样。”
虽然一天早退晚到,热爱踩点和偷懒,但对家不在东京市区的武井很是照顾,开学那天的饭局上,几乎都是他给周围的三年级生夹菜添水。
“是啊。”武井直哉说着有些苦涩,多种情绪爬上少年心头,最终化作一捆坚韧厚实的藤曼,紧紧缠绕着他的呼吸,“所以我很是个卑劣的人啊,明明他人那么好。”
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布下灿烂与暖意去照亮每一个人,他却因为自己怕热被灼伤去责怪对方。
“前辈不要这么想,你已经很优秀了。”半泽雅纪并不擅长安慰人,他已经在努力搜索脑海中相关的话术和语气。
藏之介,藏之介,他现在非常需要藏之介那套安慰连环拳——可恶怎么关键时刻一点都想不起来!
但一切被年长的前辈看得一清二楚。
“你安慰人的话术可真差。”武井嘲讽一笑,“都说我是坏人了,我可不会心怀歉意。”
“而且加藤也是个可怜的家伙,虽然每次想到这个事我自己更愧疚了。”
面对半泽雅纪满脸的茫然,他也是一惊:“你居然不知道吗?那是个公开的秘密。”